第4节
男人笑着说:“你好,我叫迟洪纪,你叫我老纪就行。” 老纪帮他提着帐篷包,两个人一起往里走。老纪说:“虽然杂志社那边已经跟我说过了,但我还是觉得暴雪天上山太危险了,万一再遇上雪崩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徐洛闻说:“我也知道危险,但我要拍的,就是雪后初晴,第一缕阳光洒在雪山上的一刹那,所以我必须赶在下雪前上山。再说不是还有向导陪着我嘛,没问题的。” 老纪笑着说:“反正你们这些搞艺术的,发起疯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徐洛闻也笑起来:“同意。” 两个人进了一间办公室,老纪放下东西,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饮水机下面有一次性杯子,你自己倒水喝。” 屋里暖气很足,徐洛闻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帽子、围巾、羽绒服、棉裤、棉靴,刚站一会儿就热了一头汗,但一会儿就要出发,他也懒得脱,接了一小杯凉水灌下去。 没等多久,老纪领着一个男人进来。 男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看起来比老纪要年轻一些,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徐洛闻同男人握手:“你好,徐洛闻。” 男人正要说话,老纪就抢先说:“他叫赵井泉,是你的向导。他在景区工作了十几年,对雪山熟得就跟自己家似的。” “赵哥,真不好意思,”徐洛闻说,“天气不好还麻烦你陪我往山上跑。” 赵井泉憨厚一笑:“应该的,应该的。”他转向老纪:“我们得赶紧出发了,现在天黑得早,必须赶在天黑之前爬上山顶。” 老纪嘱咐:“小赵,一定得把人照顾好了,听见没?” 赵井泉忙不迭答应,一手提着一个包,和徐洛闻一起往外走。 先走索道。 刚坐上缆车,手机就响了。 裴澍言打来的。 犹豫了下,滑动接听。 “喂。” “还在s省?”裴澍言问。 徐洛闻看着窗外荒凉的山景,说:“嗯,前几天一直在等下雪,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大雪,所以我现在正要上山,估计一会儿就没信号了。” “大雪天进山?岂不是很危险?” “有向导陪着,没事儿。” 裴澍言沉默了一会儿,说:“下山之后立即给我打电话。” 徐洛闻“喔”了一声:“那挂了。” 挂了电话,徐洛闻吁了口气。 “对象?”赵井泉问。 “前对象。”徐洛闻笑着说,掺杂着一点苦涩,“赵哥结婚了吗?” “没呢。” 徐洛闻微微惊讶。 在大城市,三十多岁的男人没结婚很正常,但在这样的偏远小城,多少有些不寻常。 但这是别人的隐私,他也不便多问,笑了笑结束这个话题。 索道只到山腰,刚过雪线,也是一般游客所能到的最高高度。 下了缆车,两个人徒步向上攀登。 赵井泉拎着相机包和帐篷包走在前面,徐洛闻背着双肩包走在后面。 积雪覆盖的山路并不好走,徐洛闻步履维艰,赵井泉却如履平地,走得很快。 赵井泉停下来等他:“五点半天就黑透了,现在已经两点多了,要想在天黑之前爬上山顶,咱们必须得走快点。” 徐洛闻喘着粗气说:“我也想走快,可是这路实在太难走了。” 赵井泉往回走,来到他身边,腾出一只手伸给他:“我拉着你兴许能快点。” 徐洛闻犹豫片刻,握住了赵井泉的手。 速度的确比之前快了,也少摔了许多跟头。 为了节省力气,两个人一句话不说,闷头往上爬。 一鼓作气爬了两个小时,两个人停下来稍事休息。 回头望,雪山迤逦,万物皆在脚下。 向上看,天高云淡,终点遥遥在望。 胸中不由荡起一股豪气,多日积郁终于一扫而空。 大自然就是有这样神奇的疗愈力量。 “赵哥,你饿吗?”徐洛闻问。 “不饿,上山之前刚吃饱饭,”赵井泉说,“倒是有点渴了。” 徐洛闻从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我包里有吃的有喝的,你有需要就告诉我。” “那你背着一定很沉吧?”赵井泉说,“给我我帮你背着。” “不用不用,”徐洛闻忙说,“你拿着俩包还得牵着我,已经够累的了。” 赵井泉又劝了两句,见徐洛闻坚持,只好依他。 总共休息了不到十分钟,两个人继续向上爬。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躲进了云层,天色提前昏暗下来。 山风呼啸,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看样子要下雪了!”赵井泉大声说,“我们得再快点!” 徐洛闻已经筋疲力尽,两条腿又酸又疼,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儿紧跟赵井泉的步伐。 果然不出赵井泉所料,没多久天空便飘起雪来。 一开始是小雪粒,很快就变成鹅毛大雪。 天已经暗得看不清前路,徐洛闻找出手电照亮。 “赵哥!”徐洛闻迎着风雪大声说,“这样太危险了!要不咱们就地搭帐篷住下吧,等明天天亮了再走!” 赵井泉也扯着嗓子说:“不影响你工作吗?” 徐洛闻说:“不影响!” 天气预报说大雪要下到明天下午三点左右才会停,在那之前是不会出太阳的。 如果明天雪停之后能出太阳那最好不过,拍完就可以下山去,可要是天公不作美,那就只能再在山上呆一晚,反正他备了两天的干粮。 赵井泉就近找了个小山窝,地势平坦又背风。 两个人合力搭好帐篷,徐洛闻钻进去躺下,感觉整个人都散了架。 虽然身体累到极点,但心情还是愉悦的。 就像打了一场胜仗,尽管还没有取得最终的胜利。 “累坏了吧?”赵井泉把帐篷门拉上,把风雪阻隔在外头。 “赵哥你才是最累的,又拿东西又照顾我,辛苦你了,等下山我请你吃饭。”徐洛闻是由衷地感激他。 “我有的是力气,算不上辛苦。”赵井泉坐徐洛闻身边,脸上挂着憨厚的笑,“我学过按摩,要不你趴着我给你按按背?不然明天你该疼得直不起腰了。” “不用不用,”徐洛闻慌忙拒绝,“你已经够累了,快歇着吧,包里有吃的,你自己拿。” “我真不累,”赵井泉径自脱掉外套垫在地上,“你把羽绒服脱了趴这儿,我给你按按,按完咱俩一块儿吃东西。” 见实在拒绝不了,徐洛闻只好脱掉羽绒服,趴在赵井泉铺在地上的军大衣上:“那你简单按两下就行。” 一双大手平放在徐洛闻肩上,先是抓了几下肩,然后自上而下缓慢地揉,徐洛闻舒服得几乎要呻吟了。 谭嘉应是按摩深度中毒患者,有事没事就叫徐洛闻陪他出去按摩,按得多了自然也就略通点门道,所以赵井泉一上手徐洛闻就知道,这是个熟手。 “赵哥,你怎么按这么好?” 赵井泉笑笑:“我十几岁去大城市打工,干的就是按摩,后来还开了按摩店,但是生意不好,店黄了,钱也赔光了,只好回老家找工作,虽然挣得少点,但压力也小,日子挺安稳的。” “老纪说你在景区干了十几年,那你今年多大了?” “马上四十了。” “真看不出来,”徐洛闻惊讶,“我还以为你顶多三十出头呢。” “我喜欢运动,所以不显老。” 说话间,赵井泉已经揉到了徐洛闻的屁股。 “我感觉好多了,不用按了,谢谢你赵哥。”徐洛闻作势要起身,赵井泉忙一手按住他,“大腿和小腿也得揉揉,不然该肿了。” 徐洛闻只得继续趴着。 揉到小腿的时候,他疼得叫起来:“疼疼疼!赵哥你下手轻点儿。” 赵井泉笑着答应,手劲放轻些,但徐洛闻还是疼,翻身坐起来,苦着脸说:“不按了,实在太疼了,咱们吃东西吧。” 徐洛闻从背包里掏出一包压缩饼干,两个果子面包,两瓶水。 “凑合吃点儿,”徐洛闻说,“下山请你吃大餐。” “我不挑的,”赵井泉笑得憨厚,“只要饿不着就行。” 吃完东西,徐洛闻把帐篷门拉开一条缝向外看。 漆黑一片,看不见山,看不见天,只看到飘洒的雪。 伸手出去,接了几片雪花在手上,刚把手收回来,就化成了点点水渍。 雪夜露宿雪山,如果忽略身上的酸痛,这样的体验还真挺有意思的。 赏了一会儿雪,冻得打了个抖,拉上帐篷门,回去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