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谢童不是听不出来在那其中潜藏的关心,大概只要他稍有犹豫,这个提议就会被掐掉,彻底的埋葬,就像从来没有询问过他一样。 但怎么能推拒? 谢童想要变强,这里正是一个能够让他脱胎换骨的地方,在学校中,他可以光结人脉,以最快的速度充实自己,而在海外的殷家,他所学、所知、所结交的一切,都会成为让他更上一层楼的助力。 派系林立,鱼龙混杂,恰恰给了他周旋的余地。 谢童渐渐在其中得心应手。 而这个时候,已经是十几个月以后。 又是一年深秋,寒风瑟瑟,铅云密布。 街角的咖啡馆中,目视着线人走远,谢童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回想刚才那个线人的面貌。 年轻的男孩子穿着驼色毛衣,围着格子围巾,是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其下的脸庞上,有着淡淡的雀斑。 很普通的年轻白人男孩,走在街上一眼望去能找出来十个八个,估摸着多半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或者研究员。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却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一名研究人员研究出了新的分子式,准备在最近,交给地下黑帮,而在那之后,这种分子式,会被拿去做什么,几乎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地下黑帮,分子式,致幻剂,毒|品…… 这些词语联系到一起,一场罪恶而肮脏的大网悄然成型,一旦分子式被研究透,进入地下生产线,就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新型致幻剂。 而在那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一旦沾染,十分可能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谢童对此有种说不出的厌恶,这会让他又想起,生命中曾经度过的一段灰暗岁月。没有风,没有生,没有水,没有光,一片死寂的黑暗,有无数次他都以为自己会死去,但最后,他终于活了下来。 谢童很惊讶,刚才那个年轻的男孩会把消息告诉他,毕竟他在学校里一向都以普通学生示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和殷家的关系。但是既然这个消息已经到了他的手上,那么绝不能辜负,他一定要阻止分子式到达另外一个地下黑帮的手里。 诚然可以调动殷家的势力,但他却不想这么做,谢童使了个方法,巧妙的把信息捅给了警方,然后自己坐在咖啡厅里,慢慢的等待那个研究员到来。 下午,研究员来了,是一个年轻的白人男子,穿着格子衬衫与牛仔裤,他极力想要镇定,然而眼神暴露了他的慌张。 谢童坐在角落中,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他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到了,不远处一桌上穿着黑衣,拎着银色金属箱子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研究员坐在了他的身侧,咖啡馆里茂密清脆的绿植挡住了他的脸,然而藏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捏着衣角,暴露了他的忐忑与不安。 交易紧张地进行,就在这时,咖啡馆外传来巨大的动静,全副武装的警察冲入,包围了这所咖啡馆,几乎是在同一刻,那个原本就惊惶的研究员打翻了桌上的咖啡。 清脆的声音惊动了刚刚闯入的警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们就锁定了研究员与对面的那个黑衣男人。 刹那间空气里响起了剧烈的枪响,谢童翻身,藏到了安全的地方。 四周剧烈的交火,尖叫声,碎物声,奔跑声,杂乱成一片。等到所有动静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咖啡店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黑衣男子软绵绵的倒下去了,苍白瘦弱的研究员也一片颓然,警员目光非常冰冷,在带走了这两个人之后,开始了一一排查。 “不,你们不能这样!” “我们是无辜的!” 哭泣声与咒骂声响作了一团,女人请求着放他们离开;男人,咒骂着刚才肮脏的交易。但都无济于事,在咖啡厅里的所有人都不能出去,只能等待警察一点点排查。 谢童排在队伍的末尾,很是有一些漫不经心,消息是被他捅出去的,但他一点都不在意,他只知道,这次的分子式再也没办法投产就可以了。 排查的时间十分长,一个一个,出示各种证件。咖啡馆外已经拉起了夕阳,投下熏黄的暖光。 谢童走到警察身前,替他检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眸光锐利,在看到谢童的一刹那,明显怔愣了一瞬。 男人开口,竟然是纯正的中文:“谢……” 谢通瞳孔骤然一缩,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姓氏! 与之同时,最后两个字被吐了出来。 “——青橦。” 谢童心中有惊涛骇浪,面上却挑起了眉毛,非常自然地做出了一副困惑的神情。他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听懂对方说了什么,也一点都不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 “……您说什么?” 谢童咕哝着,递出了自己的证件,大脑正在飞速转动。 异国他乡的咖啡馆里,为什么,他会遇到一个人,喊出他父亲的名字? 谢童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从他出生到现在,他的父亲就像一个虚妄的名词,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警员反应了过来,朝他歉意地笑了笑,可是谢童分明能感觉到,在他眼睛里的探究与打量。 在殷家分部里长时间感受到的恶意,让他能够非常敏感的分辨出他人的情绪,警员的探究与打量几乎一览无遗。 而就在他抽出自己的证件时,达到了新的□□。 年轻的男孩子,带着笑容,拍出的一张证件照。任谁看了,都要感叹一句,好俊的帅小伙。 谢童早就习以为常,然后他感受到了对方更加隐秘的目光,就好像通过他,在研究和探寻着什么。 谢童深思了一口气,这样的感觉很不好。排除嫌疑后他就迅速离开了这里。 而私底下,他却做了另外一件事,在地下渠道查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谢青橦。 很荒谬的,不是吗?儿子去调查自己的父亲,并且他的父亲早就已经死去了,但谢童却控制不住。 能够查到的结果非常非常的少,在这片土地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做谢青橦的人。 这应当是很正常的,毕竟他的父亲一直都生活在国内,查不到他的消息也一点都不稀奇。 谢童把这件事放弃了下来,没有再在上面投入过多的精力,他投入了紧张的学习当中。 不久后,校园里发生了一场枪击案,死亡五人,重伤六人,轻伤二十一人,在场的目击学生被请去做口录,谢童也在他们当中。 这一次,他又见到了之前的那个警员。 并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却让人想起了之前发生在咖啡馆里的事。 警员说:“……嘿,小伙子,你挺幸运的呀。” 的确算幸运的,两次都没有受伤。 谢童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做完笔录后他走上街头,鬼使神差的,又走到了之前的那个咖啡馆中。 他点了一杯黑咖啡,苦得让人舌根发涩,就在这时候,有人走过来,对他说:“……嘿,你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是那个警察。 谢童说:“……不介意,你想喝点儿什么?” 警察说:“奥格?索尔斯克亚,我的名字……和你一样就好。” 谢童看着他穿着的便服,说:“谢童,你知道的。” 服务生上来,他又点了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马克杯被端上桌子的时候,索尔斯克亚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团,他喝了一口,整张脸都皱的不成样子了,就像是感叹地说:“……这么多年了,你的口味还是一直都没变。” 谢童轻轻的皱了皱眉,他说:“……恕我冒昧,先生,我应当不认识你。” 索尔斯克亚耸了耸肩,说:“……谁知道呢?或许是我认错了,但是你长得真的很像我的一个同事。” 谢童心里抽紧:“……谁?” 索尔斯克亚说:“谢青橦。” 尽管心里有所预料,真的听到的时候,谢童还是愣了一下,他慢慢地说:“我认识他。” 索尔斯克亚眼睛一亮,说:“……哦,他过得还好吗,?当年一回国音信就断了,十几年,也不见得有个消息回来。” 谢童听到自己的声音,非常的冷静:“……很抱歉,他已经死了。” 索尔斯克亚一瞬间脸上出现了近乎于空白的神情,过了一会儿,似是自嘲的一样,喝了一大口黑咖啡,眉毛几乎都要打结:“……也是,做我们这一行的人,哪个不是在死亡线上走,说不清什么时候就没了命。” ——我们这一行。 那是哪个行业?警察吗? 谢童眉头紧拧,完全没法理解索尔斯克亚说出来的话。 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愣神,而是继续追问道:“……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吗!” 谢童说出了那个他从小到大都接收到的答案:“火灾。” 索尔斯克亚又是长吁短叹,咒骂着,似乎很难相信。这被谢童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他发现这个人,似乎真的和他的父亲有很大的关系。 谢童说:“你认识他?” 索尔斯克亚说:“是的。” 谢童说:“能告诉我一点,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吗?” 索尔斯克亚喝了一大口苦咖啡,皱着眉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谢童认真的说:“他是我的父亲。” 索尔斯克亚怔住,仔细的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谢童知道了大量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那些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往事,被人娓娓道来。 . 异国他乡的街头。 深秋,寒风冰冷。 谢童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走到了一片宽阔的广场中,此刻,周围只有寥寥的人影,步履匆匆。 极为宽阔的场地,他站在中间,抬头望着四周,却像是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退役的国际刑警,成为了地方警员,这么巧的遇到了他。 那又算得了什么?说不定是故意来哄他的呢,毕竟他自己派人去查,都没有查到任何的消息。 然而又有一个声音在心底里说,这是因为任务重大,保密严谨,所以才没有人知道。 谢童茫然的站在街头,揣测着自己父亲有可能接到的任务。只鳞片羽的信息,被他一点一滴的拼凑起来,却像一幅巨型的拼图,终究是差了一个角。 就在这时,悦耳的铃声响彻了寒风。 是一首非常特别的曲子,代表了一个特别的人。 有一瞬间,谢童都想把电话按掉,他的手指不断逡巡,最终还是滑向了绿色的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