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四哥，你今天脾气特别大。”十四一边跟着胤禛往楼下走，一边说道：“九哥那事情，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他买地又不是没给钱, 就是他不买, 也还有别的人去买啊，你因为这事儿就和他打一场，实在是不划算。” 十三皱眉摇头：“十四弟，虽然老九不买也照样有别的人买, 但身份不一样，老九可是爱新觉罗家的阿哥，是皇子，这江山，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 十四挑眉：“十三哥的意思是，因为这江山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所以咱们家的人，就得吃糠咽菜，将所有的好处都让给别人，拿自己的粮食银钱去救济百姓，自己却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不是这个意思。”十三说道，胤禛在前面斥道：“行了，都少说一句，老九这事儿确实是做的不地道，这会儿是冬天，地里都已经下了种，只等着明年开春，粮食发芽，上半年的口粮可就都有了，现在这田卖出去了，明年上半年，那些百姓们吃什么？” 现在雪灾的事情还没处理妥当，明年说不定就又要闹饥荒，胤禛心里自然是不太高兴的。若是胤禟按照市场价买的良田，他虽然不赞同，却也不会说什么。偏偏胤禟还是压了价钱的，现在是能勉强让受灾的人度过难关，可以后呢？ “四哥，我也是好心好意。”十四不满，“你看看你现在，除了十三哥，众兄弟里面，你还和谁关系比较深厚？结果倒好，这一场闹腾，兄弟们各自散了，我也是白忙活了。“ “要那么深厚的感情做什么？”胤禛面无表情，反正不为己用，与其花费时间去做无用功，还不如做点儿别的有意义的事情呢，朝堂上那么多的事情，还不够忙的吗？ “四哥，不是我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虽然汗阿玛复立了太子，可太子那样子，像是能长久的人吗？”十四压低了声音说道，伸手比划了一下，“现下，朝堂上八成的人都是挺这位的，现在联络联络感情，以后也不会吃亏啊。” 十三在一边笑道：“十四弟，你想多了，上次汗阿玛让文武百官推荐太子的时候，不是已经表明过态度了吗？” “那汗阿玛也没说八哥就彻底没戏了啊，太子都能复立，八哥是有本事的，再出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吧？”十四笑着说道，十三略有些诧异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胤祯。 四哥如此稳重聪明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蠢笨的弟弟？ 胤禛都不想和十四说话，只冲他摆手：“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和汗阿玛说了，这段时间，让你帮忙救灾，你等会儿到九门提督那边走一趟，问问情况，看需要多少粮食需要多少草棚，如何安置灾民，你若是将这差事办好了，回头我会和汗阿玛说让你出征的事情的。” 十四眼睛立马就亮了，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那我先去忙了，四哥你慢走。” 等十四走了胤禛才转头看十三：“到我府上喝一杯？” 十三笑着点图：“好，又要偏着四哥的好酒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静怡也是给胤禛准备了生辰礼物的。不过，等了一天没等着人，福晋那边也没叫人过去，她就只能先将这事儿给放下了。 邱嬷嬷又来叫静怡起来走动走动，这次静怡倒是没那么反感了，毕竟，走动一下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嬷嬷家里是哪儿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外面大雪未消，静怡也就不想出门了，就在屋子里转圈圈，一边走一边问邱嬷嬷，邱嬷嬷专心盯着静怡的脚下，一边说道：“是猫耳胡同的，家里还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儿子也都成亲了，闺女也嫁人了。” 邱嬷嬷一家算是包衣，没事儿的时候自然是呆在自家的，若是内务府要人，就可能会被挑上。按照邱嬷嬷的身份，若是胤禛不去找，她大约也是能享个清福的。得空了就在家看看孙子，或者当个教养嬷嬷赚些银钱。 可偏偏胤禛找上门，这就不得不再出山了。 静怡想了一圈想明白这事儿，看邱嬷嬷的眼光就带了几分同情了，若是换了她，定是不会再愿意进这后院了。果然这包衣，是没点儿人权的。难怪那么多的包衣，想要跳出这个门槛呢。 这最出名的换了门庭的包衣，应该是德妃了吧？ 其实不走后宫这条路，也是能换门庭的，内务府的人，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多数也是包衣出身，不也跳出了这伺候人的坑吗？ “那倒是不远，以后邱嬷嬷得空了，也能回家去看看。”静怡笑着说道，邱嬷嬷摇头：“家里也没什么好惦记的，儿子闺女都长大了，自己会过自己的，我老婆子顾好我自己不给他们添乱就是大福气了，庶福晋再走一会儿，还有一刻钟时间。” 静怡咬咬牙接着走，自打她从园子里回来，这外面就一直在下雪，还是今儿早上才停了，福晋也早早就让听月来说不用去请安了。可现在雪停了，是不是得去请个安？ 想着，静怡就转头问邱嬷嬷，邱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了：“虽说外面已经雪婷了，但到底天冷路滑，还是小心为上，福晋向来贤惠仁善，定是不会在意这个的。” 转满了一刻钟时间，静怡微微有些喘的坐下，想了一会儿，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做，不如绣个帕子，等什么时候能去给福晋请安了，就顺便将帕子送给福晋。 她这些天已经想明白了，王府不比后宫，大约是没那么多的规矩的，孩子她应该是能自己亲自养的。虽然福晋确实是对她有恩，可她也不想将孩子拱手让人。 确实，养在福晋身边，对孩子也是有好处的，说不定将来能有个嫡出的名头。 可现在，王府已经有长子了，她自己知道弘昀大概没几年了，可福晋不知道啊。目前看来，福晋和李氏，已经开始互相看不顺眼了，万一，福晋想用孩子和李氏来打擂台呢？ 再者，胤禛将来，定然不会是止步于一个亲王的爵位的。养在福晋身边，虽然有好处，但同时，风险也不小。弘昀虽然没几年了，但弘时可是能活到娶妻生子的。 弘时若是想争夺，到时候身为实际上的长子，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最最重要的是，万一孩子被养歪了呢？虽然她记不太清历史上弘历出生的时间，但她知道钮祜禄氏一辈子就生了那么一个孩子，所以这次肚子里的必定是个弘历了。 历史上的弘历，后半生好像就歪了点儿。 所以她是坚决不放心将孩子给别人养的，报恩有别的方法嘛，大不了以后孩子懂事儿了，让他经常去给福晋请安什么的？反正福晋也不是短命的人，肯定是能等到孩子长大了孝顺她的。 因着年前的雪灾，新年也过的有些简朴了，不过没人敢抱怨，因为宫里的康熙，都将自己的份例裁掉了三分之一，上行下效，除了静怡，雍亲王府所有人的份例也都裁掉了三分之一。 转眼就是康熙四十九年，本来三月份，是有一次选秀的。然而，浙江大旱，去年冬天就是一场雪都没下，开春又是一滴雨也没有，地里的庄稼冒头的只有寥寥几个。眼看着这上半年，是要颗粒无收了。 于是，康熙下令，将这一年的选秀推到了明年。 静怡的肚子是越发的大了，她行动多有不便，又是怀的第一胎，整日里担惊受怕，就算是有邱嬷嬷在一边时时开导，可静怡一想到这年代连个消毒水也没有，她就怕的不行。 不光是怕难产，也怕就算生的顺利，日后也落下病根。 到了四月，整个人就开始消瘦起来。福晋也是担忧她这情况，索性就请了钮祜禄夫人隔三差五的上门。 钮祜禄夫人花费了一段时间才问出来静怡的担忧，一时之间，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生孩子虽然是个鬼门关，但走过这鬼门关人可不少，再者，我瞧着你们王爷和福晋都是善心人，就是你中途有个万一，他们也定是会保大人的，这个你是不用担心的，再者，和寻常妇人相比，到时候伺候你的接生嬷嬷，定是经验十分丰富的，又有太医在一边等着，你还害怕什么？” 静怡抿了抿唇，给自己壮胆子，是啊，自己怕什么呢？历史上，钮祜禄氏可是活了八十多呢。 可她就是怕啊，她怕自己已经影响了历史。 “额娘，我肚子有些疼。”想着想着，静怡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伸手盖着肚子，脸色发白的看钮祜禄氏：“是不是要生了？” 钮祜禄氏猛地起身，不过她比静怡稳重多了，还记得先看看静怡的裙子。然后，也稳重不下去了，迅速转头喊人：“快，你们庶福晋要生了！接生嬷嬷呢？”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捏静怡的手腕：“怎么回事儿？不是说的五月吗？” “这也快五月了。”静怡觉得肚子是越来越疼，咬着牙起身，之前邱嬷嬷教过她的，只要有力气，就先学鸭子走几步，有利于产道的打开。 去年七月初怀上的，到四月底，也该是要生了。 产房是早两天就准备好了，接生嬷嬷也准备好了，邱嬷嬷那边也是做好了准备。这边一开始发动，整个院子就开始忙活起来，都在邱嬷嬷的指挥之下。 钮祜禄夫人被请出去在门外等着，没多久福晋就过来了，过了一会儿武氏等人也跟着过来了。 静怡是头一胎，现在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疼，整个人都像是要裂开了一样的疼。邱嬷嬷端着碗在一边劝：“这得生一天呢，庶福晋还是吃点儿东西吧，免得后面没了力气。” 静怡摆手，她实在是吃不下，这会儿都感觉是要吐了。 疼的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了，只求这孩子赶紧出来。 “夫人不用担心，钮祜禄meimei是个有福气的，定是能平安生下孩子的。”福晋见钮祜禄夫人坐不住，就笑着安慰了一句，钮祜禄夫人没心情搭话，只顺着福晋的话说道：“有福晋照看，她也是有福气了。” 福晋笑了笑，转头问匆匆赶过来的听月：“王爷还没回来吗？” “已经让人去找王爷了。”听月忙说道，又将自己拿着的盒子递过去让福晋看：“你让奴婢找的人参。” “让邱嬷嬷拿进去吧。”福晋吩咐道，听月又赶紧去门前叫邱嬷嬷。 静怡拽着床头的布条，按照接生嬷嬷的吩咐，吸气，呼气，用力，使劲用力。心里在发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她还有好几十年的寿命呢，她也想看看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子。 十月怀胎，她定要让孩子健健康康。 “生了生了！”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静怡再一次用力之后，忽然就觉得体内一空，有东西从身体里滑出来，然后就是接生嬷嬷的声音：“恭喜庶福晋，生了个小阿哥。” 静怡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命中注定啊，这个雍亲王府的四阿哥，总算是出生了。 接生嬷嬷的声音又传到外面，福晋大喜，拉了钮祜禄夫人的手就道谢：“静怡是个有福气的，你们钮祜禄家，是立了大功了！快，请太医给小阿哥把脉。” 太医刚到没多久，气都没喘匀，这会儿听了吩咐，赶紧的先在自己胸口按两下，等气息平静下来了，才伸手去给小阿哥把脉。 “恭喜福晋，小阿哥身子健康。”过了一会儿，笑着放开手给福晋行礼，正好胤禛进门，听见这话，忙又追问一句：“确定吗？小阿哥真没问题？” “小阿哥没问题，奴才保证，不出意外，定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太医笑着说道，胤禛大喜，忙吩咐福晋给赏银，不光是给太医的，还有这院子里伺候的。 他自己则是凑上去看新出炉的儿子，刚出生的孩子，都是比较难看的，可胤禛硬是从中看出一些英俊来，只觉得这孩子和自己有七分相似，长的实在是好。 “爷，孩子太小，不能在外面太久。”这会儿还是天气正好，才抱出来一会儿，福晋笑着说道：“先抱回去吧，等出了月子，王爷可以随意看。” 胤禛笑眯眯的点头：“好，先抱回去。” 转头看到钮祜禄夫人，忙笑道：“这段时间也劳烦钮祜禄夫人了，若不是你的照看，静怡心不安，怕是生产也不会太顺利了，多谢夫人。” “不敢当。”钮祜禄夫人忙行礼，胤禛转头和福晋说道：“看钮祜禄夫人忙了这么长时间，该给的谢礼，你也准备一些。” 福晋都一一应了下来，见这边已经安排妥当了，奶嬷嬷和丫鬟也都已经开始忙活了，这才带着人离开。 钮祜禄夫人虽然想看看静怡，但她有眼色，看胤禛进去了，就只在外面等着。 静怡大概是身体太好了，生的时候虽然是疼的要命，但生完了，也就是有些疲惫，这会儿正侧头盯着自己身边的襁褓看，连胤禛进来了都没发觉。 “感觉如何了？”还是胤禛问了，静怡才知道他进来了，忙扬起笑脸：“浑身疼，没力气，累的要命，生孩子可真不容易，不过，看见了他，我就觉得，这辛苦和疼痛也算是值了。” 顿了顿，又说道：“现在长的太丑了，王爷还是先别看了，等出了月子长开了再来看，到时候肯定就是个英俊的小阿哥了。” 胤禛忍不住笑，伸手摸了摸静怡的额头，静怡赶紧捏住他手腕：“别碰，我额头上都是汗，没洗脸呢，哎，小阿哥太着急出来了，也不和我打个招呼，要不然，我就能提早洗个澡了。” 接下来就该坐月子了，一个月不能洗，到时候整个人都要发臭了。 “没关系，反正也没人看见。”胤禛笑着说道，顿了顿，神色认真起来：“接下来，你就要自己好好照顾孩子了，福晋那边我也交代好了，你要用什么，吃什么，只让邱嬷嬷和福晋说就行了。” 静怡眨眨眼，有些疑惑：“我自己照顾？你呢？”当亲爹的不照顾吗？不来看看孩子吗？ “浙江大旱，我去看看。”胤禛也低头看那襁褓，“若是顺利，六月底就能回来，若是不顺利，估计就得七八月了，到时候，孩子肯定就变好看了。” “叫什么名字？”静怡忽然问道，胤禛愣了一下才说道：“孩子还小，不要取名字，先叫小阿哥吧，名字等我回来再说。” 静怡点头，有些不舍的拉住胤禛的手，好一会儿才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一会儿就要走了，也是我儿子体谅我，知道我今天要出门，就赶紧的出来，先让我见一面。”胤禛笑着说道，静怡也跟着笑，确实是有些巧了。 “好了，别只顾着和我说话，既然是要出门，福晋那边你肯定是要说一声的，去吧。”过了一会儿，静怡伸手推胤禛：“交代好了，你自己也安心，不用cao心我，有福晋照顾，有邱嬷嬷帮忙，我额娘也会经常过来，我很好的。” 胤禛没出声，伸手点了点小阿哥的额头，动作很轻很轻，小阿哥都没察觉到，只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你自己身体健康最重要了。”静怡低声嘱咐道：“衣服要带全，银子也要多带些，最重要的是干粮，让府里多准备些，路上也多买了些，既然那边干旱，想必粮食也是紧缺的，财不露白，你定要小心谨慎才是。” 胤禛一一应下来：“你好好养着吧，等我回来。” 到底是有了牵挂，心里竟有了些不舍。不过，该起身还是要起身的。 静怡目送着胤禛出门，这才低低的叹口气，可她也没空伤春悲秋，刚才和胤禛说话就是强撑着，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睛睡上一觉了，实在是太累了点儿。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大约是心有灵犀，她刚睁眼，小阿哥就开始哇哇大哭。静怡不太懂得照顾，忙问邱嬷嬷：“这是不是肚子饿了要吃奶？” “是该喂奶了，奴婢去叫奶嬷嬷。”邱嬷嬷忙说道，静怡赶紧摆手：“先等等，让我先喂一下。” 邱嬷嬷愣住，静怡也不管她，撑着褥子就想坐起来。邱嬷嬷赶紧来帮忙：“您慢一些。” 也并没有反对静怡喂奶的事儿，静怡乐的不用废话，让邱嬷嬷帮忙托着小阿哥的脑袋，然后凑过来。吸吮是婴儿的本能，再加上饿了大半天，小阿哥一含到嘴里就立马开始用劲儿。 不过，吸了半天也没吸出来，小阿哥开始着急，吐出来就哇哇的哭，像是在抗议额娘不给自己奶吃。 静怡求救的看邱嬷嬷，邱嬷嬷很认真的问道：“庶福晋怕不怕疼？确定是要自己喂小阿哥？” “我不怕疼，连孩子都生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疼？”静怡笑着摇头，邱嬷嬷点点了头，亲自去外面端了热水进来，给静怡擦洗之后，就伸手开始揉按。 那一下，真的疼的静怡都快要怀疑人生了，不说生孩子是最疼的吗？现在这一下，怎么比生孩子还疼？ 但听着小阿哥的哭声，静怡将痛出来的眼泪又给憋回去了，为了儿子，这点儿痛算什么！想完她自己又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以前她最看不起的就是为了孩子怎么样怎么样的人，就算是有了孩子，当父母的也应该是独立的个体，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