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摔车门的声音，接着是交谈声，虽然不是每一句都听得真切，拼拼凑凑也能猜出大致意思，这些人就是为了矿洞里的东西来的。再之后是敲打声，应该是在拆除洞口那些木板。 云书只希望他们粗心一点，不要发现发现什么痕迹。可惜事与愿违，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下方传来大喊声，“有发现！”虽然视线受到限制看不到下面的情况，但是可以想象所有人一窝蜂的冲了进去。 担心被发现的同时，云书还在思考一个问题，镇上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副驾上坐着的谭勇手机又响了，接通之后，景翎听到电话那边，负责排查废弃矿洞的人说发现了脚印还有翻动的痕迹，但是没有看到人，很可能已经带着东西走了。可能是太急了，也可能这会儿根本不在乎暴露，他直接就对着电话那边的人安排，“她这会儿应该没走远，抓紧时间找，大路这边我们一路来没看到人影，你们留意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小路，跟着路找。” 之后又催开车的人速度快点，一边给另外一辆车上的人打电话汇报情况。完了才回头看景翎一眼，不过神情完全是无所畏惧的样子，不像刚开始说漏嘴时还有点担心。 “谭所长看我做什么？”景翎语气轻松。这倒让对方有些意外，皱眉仔细打量他片刻后，摇了摇头，“没事。” “哦……”景翎应了一声，便低着头玩手机了。 车很快开到目的地。两辆车共九个人，陆陆续续下来，再加上原本在这里的，十几个人，一下子把洞口给围住了。虽然矿洞里没什么，一个个仍旧急着进去，倒是一时忽略了景翎。他就站在车边，背靠着车门，像是在看风景，实际上是在观察周围环境。 从刚才谭勇接到的那通电话里，其实能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云书来过这个山洞，并且很可能带着某样东西离开了。她应该不知道政府的人在找她，回去的可能性很大。他留心观察过，就只有刚才那一条大路进来，所以云书不可能是沿着大路回去的，至于小路，周围的地形其实很简单，他的视力又极好，在山坡上找个移动的人并不是很困难。可是他并没有看到。要么是云书已经离开了，要么就是还在这附近。 景翎更倾向于第二个选项。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他把矿洞周围观察了一下，接着就在右边发现了线索，夹杂在凌乱足迹，向着山上而去。 政府的人依旧在关注矿洞里面的情况。 景翎扫了一眼之后，循着发现的线索找了过去。 下面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来，除了之前的几个人以外，后面又来了人。云书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都是镇上的领导。 从她躲的地方能够看到对面的山，那条她来时走过的小路，依稀能分辨出来。遍地枯黄里，一抹红色在慢慢移动着，大概是有人循着路一路找回去。 云书的心悬得厉害。虽然现在她还没被发现，但是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们迟早会猜到她没有离开，就在这附近。中途她或许有机会换个地方，但是意义并不大，因为她不能回镇上，而这周围又是连绵的山，她一点不熟悉，本地人却不一样，再加上人手问题，找到她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手机没掉进水里，她还能打个电话求救。怎么看，情况都对她不利。 她不住的往坏处想，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向着这边靠近。 她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躲在灌木后面的身体一动不敢动，就连呼吸都放慢了，这一刻仿佛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第125章 125 要被发现了吗？ 云书在担忧的同时, 脑中下意识思索应对之法。她才刚拿到东西，包装完好根本没有动过, 而丁小凤虽然跟她说了不少事, 但是空口白牙没有证据，这样算起来她其实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的手机掉了，切断了留下图像证据的可能, 他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掉落的地方捞。另一方面她可以拿好奇过来看一下做理由，虽然可信度不高，但她是胡州长动用关系调过来的，乡镇这边一时半会儿估计很难查她的底细, 在没搞清楚之前，他们应该会有顾虑。 不过这都是比较理想的结果, 谁也不敢保证事情不会往坏的方向发展。并且她也不甘心, 因为这样的机会不是常有的，错过这一次后，对方就会有所防范，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甚至可能等不到。她唯一的收获，或许就是那支录音笔里的音频了, 虽然有些鸡肋, 但是聊胜于无。 脑中思绪万千的同时，云书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录音笔，藏到了身后的杂草堆里。 感觉时间线像是过了很久, 实际也才几秒的时间，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从灌木的缝隙间，依稀可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不过片刻的时间，便已行至眼前，只需再走几步便能发现她藏身的地方，却不知为何忽然停了下来。 一瞬间，云书心里又升起了希望，她不住祈祷，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云书别怕，是我！” 因为太熟悉，反而觉得像是做梦一样。那是景翎啊，是她的景翎，此刻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君山拍戏，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 景翎顺着树木草丛间踩踏出来的痕迹一路找上来，离得近了，就能看见灌木后一抹月牙白，隐隐约约。急促的呼吸声，夹杂在山谷间吹过的风里，随着他的靠近，忽然变得缓慢而细微，是在刻意收敛。 显然藏在灌木丛后的人在担心害怕。而这个人，是他的云书。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危险这么近。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谭勇还带了枪来。按照现在的政策，基本派出所只能所长配枪，并且只有在出特殊任务的时候才会带上，可他偏偏这个时候带了出来，可见云书触碰到的是怎样的秘密。 杨心瑶之前说的那些话，分毫不差。 “云书别怕，是我！”景翎把声音放得轻柔。 过了片刻却不见云书回复。他略一思索，便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于是便直接走了过去，绕过灌木丛，便见她缩成一团躲在那里，低垂着眉眼，下唇咬得发白。 景翎蹲下身去，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云书，我来了！” 怀中娇躯有片刻的僵硬，忽而就变得柔软，似水一般。她伸出手回抱他，双臂从腰侧穿过，十指紧扣，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就像溺水之人拥抱救命的浮木。 “你来了……”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景翎轻拍她的背，应道，“嗯，我来了。” 周衡一行人到矿洞里转了一圈，将里面大致看了一边，低头商议几句后，就都出来了。周衡一边走一边骂道，“杨长志那个狗娘养的，难怪当初把他家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东西，竟然藏到这里来了！” 旁边的刘朝刚接道，“还有丁小凤那个贱货，当初拿了钱，现如今又反悔，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一个外人！她怎么会找上檀云书，一个刚来不到一个月的人，她怎么敢相信？” “鬼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谭勇面色不善。 “说到底还是我们太大意了！”周衡总结道，“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一开始就被檀云书的外表所欺骗，因为她是女的就轻敌。若是一开始就重视她，像对之前那些人一样，多注意她的动向，或许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一定要找到她，把东西拿回来！” “她男朋友自己送上门来，或许有用也说不定。”谭勇说到这里，下意识往车里看了一眼，没人，接着视线把周围扫了一圈，依旧没见到那个人影。他一愣，声音猛然拔高几度，“那小子不见了！” 刚才明明跟着一起来的人，一个眨眼的时间就不见了，实在惹人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而这个鬼地方，能让他发现，也只有云书一个人。周衡等人发现不对后，立马召集人手分散开来在周围寻找。自由生长数年的草丛，一条新踩出来的痕迹其实很明显，不过刚才他们并未往这个方向想，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现在人多搜查，自然就发现了。 “周镇，这边！” “赶紧跟上去，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 一群人循着发现的痕迹追往山上，才爬了没一会儿，就发现了目标。 “在那里！”最先发现的人指着那边喊道。其余人闻声，纷纷循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出乎意料的是，原本以为会东躲西藏的悄悄离开的人，竟然就坐在上方一块岩石上，相依偎着仿佛是在看风景一般的姿势，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两双眼睛都盯着。 “跑快点！”周衡喘着气，在后面吼。 一群人靠近了，到了岩石下方，就见坐在那里的人终于抬起头来，视线离开手里拿着的本子，落到他们身上。他的神色一派轻松，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嘲讽的话，“看你们一个个喘成这样，其实不用跑这么快，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了。” 周衡等人随后赶到，手扶着旁边一棵树喘气的同时，注意观察了一下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一个老旧的笔记本，四个角都卷了起来，边缘微微发毛，可见经常使用。而刚才他来的时候，可是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没带，可想而知他拿着的是什么！ 一瞬间，周衡脸色显露出一丝狰狞来，“把人给我抓起来！” 话是这么说，但是哪有那么容易。山坡倾斜，对方占据了有利的位置，居高临下，他们虽然人手多，但是才靠近还没爬上去，就被人给踢了下来。运气好的能及时抓住旁边的树或是草，不至于滚下去，运气不好的少不得要跟地面亲密接触。 一群乌合之众，不懂技巧不懂战术，只知道一窝蜂冲上去。最好也不过是从旁边绕，准备来个偷袭，结果依旧没什么用，对方轻轻松松就把他们踹了下来，从头到尾连手都没动过一下。 炮灰就这么几个，很快就消耗完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对方站在石头上，语气平淡的问，“还来吗？” 对方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们这边反而多多少少都带了伤。周衡脸上狰狞之色愈盛，扭头看谭勇，咬牙道，“把家伙拿出来。”纵你有几分本事又如何，血rou之躯，终究不能与器械抗衡！ 后者闻言有片刻的迟疑，毕竟这东西管控严格，不过他最后还是伸手去拿。结果手在腰后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有。与此同时，只听上方传来声音，“谭所长，你在找这个吗？”谭勇闻言，下意识抬头去看，就见对方手里拿着一把枪，看起来眼熟极了。 第126章 126 枪这种东西, 不知道就算了，发现了景翎怎么还会留给谭勇？毕竟都违规带了出来, 还能指望他良心发现不使用吗？拿自己的生命去赌这种事, 未免太不理智。而景翎一向喜欢把所有危险掐灭在摇篮里，所以下车之后，谭勇等人朝着矿洞去的时候, 他就顺手将对方的枪拿了。 这听起来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毕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谭勇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类比一下生活中被小偷顺走的钱包手机，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景翎把玩着枪，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 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能杀人的凶器，只是小孩摆弄的塑料玩具一般。 “谭所长, 你在找这个吗？” 他问完, 就见下面的谭勇猛地抬起头看过来，眼睛瞬间瞪大，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僵在原地。随后其他人也都看见了，花了几秒反应过来景翎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全都僵住了，就连疼痛都暂时忘了。因为国内枪支管控极其严格, 绝大多数人也就能在电视电影里看看, 现实里离得最近也不过是银行门口的武装押运。胆子稍微小一点的，就算没自己什么事，也会下意识绕开一点, 更别说在这样双方对立的情况下。 景翎视力极好，清楚看见前方站着的谭勇周衡等三人，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看来吓得不轻。可是刚才让拿武器的时候，那声音可是中气十足得很。 “说起来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接触到真枪呢，不知道跟玩具枪比起来有什么差别？我看电视上，说是开枪前要打开保险栓？是这个吗？”景翎存心吓他们，一副新手好奇研究构造的表情，拉开保险栓后，枪口第一个对准边上的谭勇。 对方吓得后退一步。脚下地面崎岖不平，这一退没站稳险些摔下去，幸得好旁边有棵树，及时抓住才得以幸免。 “对了，装子弹了吗？”景翎又问一句，说话的同时手指扣着扳机，随时可能扣下去的样子。 “你…你有什么话，好…好好说！”谭勇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先把枪口移…移开，这样指着人很危险，要是不小心走火了，会出人命的！”他说完顿了顿，又补一句，“普通人持枪是犯法的，你现在把枪还我，我可以不追究这事！” 景翎闻言回道，“怕什么，反正又不是我的命，没什么损失。”至于说还枪的事，他连答都不想答，那种话简直就是在侮辱人智商。 他话说得太轻描淡写，却又嘲讽力十足，着实把谭勇给气到了，一时也不顾上怕，手一抬指着骂道，“你把人命当什么了？！” 这会儿周衡也从惊吓中缓过来了，接着谭勇的话往下说，“谁的生命都只有一回，你别乱来！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你们也算是人吗？” 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云书忽然开口了。她手里拿着那个旧笔记本，一厘米左右的厚度，她翻开的地方还不足三分之一。 “那些工人因为安全措施不到位而出意外死在矿洞里的时候，你们怎么不问问自己把生命当什么了？怎么不说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 早些年网络不发达，那时候有个黑白屏手机就是非常厉害的了，哪里能像现在人手一个智能机，能拍照能录音录视频及时上传网络，又从网络上了解到各种实时信息。那时候出什么大事，就只能靠口耳相传以及电视报纸来传播，当地政府要是狠了心压下某些信息，根本不是多困难的事。 双山有着丰富的煤矿资源，带来巨大经济利益的同时，安全事故也频频发生。瓦斯爆炸矿洞坍塌等等，每年死在矿区的人数超乎想象。煤矿上出现安全事故，就意味着要停产整顿，而每停工一日，都代表着巨大的经济损失。眼里只看得到钱的老板们怎么甘心，必然会想尽办法用尽手段压下事故的消息，跟死者家属私了，买通镇上的官员……镇上大大小小矿山无数，无数的诱惑前赴后继，一个两个三个，到最后总会有人成功。而这种先例一旦开了，就再不可能回头。 镇上领导五年一届，周衡是连任，这是他在双山的第九年了。下面的领导班子也还是那些个人，偶尔会换一个，但是能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实在太少，要不了多久，就会跟那些人一起同流合污。周衡这棵树算不上多大，却盘踞在双山这片地界上，盘根错节，泥土之上一片葱郁，泥土之下早已腐烂不堪。 他们口中那个死掉的杨会计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在煤矿上做财务，经手的事情太多。他钱赚了不少，但是老婆是个老实人，意外知道真相后受不了跟他离婚了，留下一个女儿给他，从小娇养着，如珠如宝。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儿出落得越发漂亮，成绩也很好，考上一本大学，四年读完签了外地了大公司，忙碌了半年，好不容易春节回来陪他过年，他盼星星盼月亮把人盼回来了，结果年还没过，就出事了。 矿上老板的儿子喝醉酒后糟蹋了他女儿，又因为后者激烈反抗，直接下了死手把人害死了。 杨会计就这么一个女儿，矿上的人还想私了，不仅不成功，反被杨会计威胁，要把他们这些人全送进去。结果是这些人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给弄死了。不过灭口之后没找到他藏起来的证据。 现在云书找到了杨会计藏起来的东西，让它们重见天日。旧笔记本上，清清楚楚的记载了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死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摆平…… “你！”周衡闻言狠狠瞪向云书，那眼神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谭勇等人的目光也随之移过去。 典型的柿子挑软的捏。 云书毫不畏惧直视他们。 周衡官不大，但是在双山这片地界上，就相当于是土皇帝。他在这儿干了九年，从没像今天这么憋屈过。这一切的起因虽然都是檀云书，真正让他丢脸的人却不是她。可是景翎手上有枪，他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只能把仇恨转移到檀云书身上。 接着便听一声嗤笑，“几位眼睛瞪这么大吓谁呢？”景翎手里拿着枪，枪口从他们几个人身上一一掠过。当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时，他的气势瞬间消失殆尽。 “怕什么，我也就是嘴上说说，哪敢随便杀人。便宜了你们不说，自己还得背个臭名。你们的去处应该是牢里，换个地方继续吃国家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