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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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秦默这般说,宇文渊的神色愈发不郁起来,黑沉着一张脸,眉头紧蹙。不过,这情绪的流露也只有一瞬,他很快收起面上阴鸷的神色,看向秦默彬彬有礼道,“这是自然,若凶手当真是我的人,请秦寺卿放心,我一定严惩不贷!” 他这话说得虽然义愤填膺,但却透露出一个信息,若凶手当真是北魏人,他会全权处置,而南齐是没有这个资格处罚凶手的。 秦默淡淡勾了勾唇,并未就这个话题多说。 他的工作只是负责找出凶手,至于最后这个凶手受怎样的刑罚,就看主上的意思了,实在轮不到他来cao心。 “那,睿王请吧。”秦默站起身来,对着宇文渊拱手一让。 宇文渊点了点头,率先大步走了出去。秦默跟在他身后也出了前厅。公仪音和荆彦亦是紧随其后。 三人坐上各自的车撵到了国宾邸。 下了车,门口守卫的衙役见秦默和宇文渊一同过来,自然不会阻拦,请了几人进去。 北魏使团的人虽然被看管住,但在国宾邸中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宇文渊招手唤来一名朝这边走过来的北魏人,吩咐他将昨日去参加了寿宴的人集中到前厅去。 那人狐疑地打量了宇文渊身后的公仪音和秦默一眼,应一声是,小跑着叫人去了。 “帝姬,秦寺卿,这边请。” 宇文渊朝二人笑笑,前头引起路来。 没走多远,对面迎面走来一名身姿窈窕的女郎,远远望去,眉目亦是清雅。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名女郎竟是碧舒。公仪音看着低垂着头走来的碧舒,她似乎并未发现他们几人,头微垂,面上神色似有些忧心忡忡,眉眼间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不知怎的,公仪音心中蓦地生了一丝狐疑。 碧舒越走越近,许是想心事想的太入神了,隔了几步之遥才发现迎面走来的宇文渊几人。她抬了头,眉眼间闪过一丝慌乱,慌慌张张行礼道,“碧舒见过殿下,见过重华帝姬,见过秦寺卿。” 宇文渊淡淡“嗯”了一声,伸手将让她起身,只是神色间有一丝不悦,显然对碧舒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些不满。 公仪音眸色一转,清泠开口道,“你看起来面色不大好,可是生病了?” 碧舒抬头看她一眼,忙不迭摇头道,“多谢重华帝姬关心,婢子无碍,许是昨夜睡晚了些这才有些疲色。”说完,又飞快地垂了眼睫,眼中一抹琢磨不透的神色。 公仪音紧紧凝视着她一瞬。 碧舒既然喜欢宇文渊,对宇文渊想要求娶的自己还能表现得如此淡然自持,看来她的心性比一般女子要强不少。既然如此,又是何事能让她如此魂不守舍呢? 公仪音越想心中越狐疑,不知为何,看着面前垂首恭敬而立的碧舒,忽然觉得她亦有些可疑起来。毕竟,昨夜她也出现在了寿宴上。 想到这里,她有心一试,凝视着碧舒开口道,“睡晚了些?可是因为宗云飞中毒身亡一事?” 碧舒身子猛地一颤,长长的睫羽抖动得厉害,过了一会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慌乱,抬头勉强笑笑道,“是啊,婢子没想到云飞居然……”说到后面,语声似有些哽咽。 公仪音心中一动,接着问道,“你同宗云飞很熟?” 碧舒点了点头,“婢子与云飞都是很小的时候便到了殿下身边,云飞待我如兄长,此次他遭此毒手,希望重华帝姬和秦寺卿能早日还他一个公道。”说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已蓄满盈盈泪花,微仰着头看着公仪音,露出衣领下精致惑人的锁骨。 若公仪音没有发现碧舒对宇文渊有意,也许她会被她这番做派给蒙骗了过去,只是,她既已知道碧舒的心思,心里自然存了几分警惕,仔细一瞧,便观察到碧舒虽然看上去似对着自己这边,实则楚楚可怜的目光却是时不时往宇文渊那侧飞几眼。 她心中失笑,心中对这个心思深沉的碧舒更为不喜了。 就是不知,她口中说着的她和宗云飞情同兄妹的话到底是借口还是实情? 公仪音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宇文渊,却见他皱着眉头定定打量着碧舒,眸中似笼了一层浓重黑雾,瞧不出心中所想。看来从宇文渊这里,是听不到什么真话的。 公仪音收回目光继续看回碧舒,“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歇着吧。” 听到公仪音这话,宇文渊若有所思地觑了公仪音一眼,似乎试图弄清她突然之间对碧舒这般嘘寒问暖所为何故。 不过公仪音自然不会叫他看出自己心中所想,回目看着他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道,“走吧,其他人怕是快到正厅了。” “嗯。”宇文渊应一声,最后意味深长看碧舒一眼,带头转身离去。 三人到了正厅坐下,未等片刻,门外就有纷繁熙攘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昨夜参加了寿宴的北魏使团之人纷纷涌入厅中,场面纷杂无序,有些乱哄哄的。 见他们这般无秩序,宇文渊的目光沉了沉,一拍几案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方才还吵闹不堪的厅里立马安静下来,见宇文渊发怒,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出声。在秦默和公仪音面前出了丑,哪怕这会已经安静下来了,宇文渊的面色犹自不好,阴沉着脸道,“都给我站好了,秦寺卿有话要问。” 在场的二十来人便排成排站好,神色各异的目光往秦默面上看去。 秦默淡淡扫视了他们一眼,开口道,“你们当中,谁同宗云飞的关系较好?” 北魏使团面面相觑,不明白秦默为何问这个问题。众人心思各异,心中都打着小鼓,一时无人回话。 见就无人回答他的问题,秦默也不急,只优哉游哉地看向宇文渊。 不卖他的面子可以,有宇文渊出马,其他人自然不敢说谎。虽然,也许宇文渊并不想他们回答这个问题,但有秦默和公仪音两双眼睛看着,宇文渊就算再不愿,也得做出一副配合的模样来。 “都哑巴了吗?谁平日里跟云飞关系好的,站出来,秦寺卿有话要问。”宇文渊怒气沉沉扫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厉声喝道。 人群开始sao动起来。 过了一会,果然从列队中走出来几人。 公仪音一一望去,果然都是有几分熟悉的面孔,而且那日,正好都坐在宗云飞身侧。 秦默清皎的目光在他们面上一一滑过,淡淡开口道,“都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于是,从左到右,大家纷纷报上名字来。 “在下黄波。” “在下毛一竣” “在下潘梓涵。” “在下史广平。” 四人一一将名字说了出来,尔后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似乎在猜测他会问什么话。 “嗯。”秦默微微颔首,尔后清澈开口道,“你们可知宗云飞生前有什么小习惯吗?”他端坐在客座,姿容仪态无可挑剔,面容散发着清朗的微光,澄澈的目光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几人,看得几人心中一阵打鼓,仿佛所有的心思都暴露在他那双明眸之中,无处遁形。 四人皱着眉头想了想,其中一人犹疑着开口道,“寺卿,云飞他生前十分喜欢吃面,这个习惯算么?”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公仪音还是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秦默面上神情未变,眸中神色清澈淡然,并无什么起伏。他鼓励地点点头,视线在几人面上一扫,“还有么?” 四人又是一阵绞尽脑汁。 这时,方才那个叫史广平的人眉头一挑,迟疑着开口道,“寺卿,云飞还有一个小习惯,不知道算不算?” “无妨,说说看。” “云飞他……他有个颇为小孩子气的毛病,就是喜欢咬指甲和吮手指。”史广平沉吟着道。 公仪音和秦默眼睫同时一动。 秦默不动声色问道,“他这个习惯,有些什么人知道?” 史广平挠了挠脑袋,面上神情似乎有些为难,“这个……云飞这个坏毛病还挺严重的,经常当着许多人的面就把手指伸进嘴里了。”说到这,抬头看了上首的秦默一眼,“就连殿下也说过他好几次,可他就是改不了。我想,应该挺多人知道的吧。” 公仪音皱了眉头。 挺多人知道的?这么说,只要是昨天去过寿宴的北魏使团之人,都有嫌疑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宗云飞所用的那个杯盏是什么时候被人涂上毒药的,因此并不能将嫌疑人就锁定在当时坐在他身边之人的身上。 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泄气。 本以为能通过这个线索将嫌犯范围锁定,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白忙活一场。 秦默沉吟片刻,目光在场中众人面上又淡淡扫了一遍,这才开口道,“昨夜宗云飞的死亡原因是中鼠莽草而亡。那毒药,就涂在宗云飞所用的酒盏壁上。” “涂在杯壁上?”有人不解出声问道。“那云飞是如何中毒的?”公仪音循声看去,出声的正是方才那四人之一,刚刚自报家门叫潘梓涵的。 史广平面上神情亦是狐疑,忽而眼神一亮,抚掌大声道,“我知道了!” 见众人目光纷纷朝他看来,史广平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颊边浮上一丝红晕。 见有人猜了出来,秦默便不急着解惑,凉声道,“你说说看。” 史广平这才抬了头,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着道,“寺卿,凶手是不是正是利用了云飞的这个习惯?” 秦默点点头,眉眼间一抹淡淡的笑意,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得了秦默的鼓励,史广平又看一眼宇文渊,见他面上神色沉沉,却并无明显不悦神情,这才定了神,继续说道,“凶手将毒药涂在杯壁上,云飞端起酒盏饮酒时,大拇指就会蹭上杯壁上的毒药。等他下意识将大拇指含入嘴中时,却不知自己正是将毒药送入了嘴里。于是……” 他没有说下去,低头沉沉叹口气,又看向秦默道,“秦寺卿,不知小的推测得可有道理?” 秦默颔首肯定了他方才的分析,开口道,“正是如此。宗云飞的这个习惯只有诸位才了解,因此昨日参加寿宴之人暂时都摆脱不了嫌疑。”他转向宇文渊道,“请睿王允许衙役搜房。”他虽然用的是请求的语句,但语气中却带了一丝不容置疑。 事已至此,宇文渊也没什么理由拒绝,沉着脸点了点头。 秦默笑笑谢过,看一眼荆彦,示意他下去安排。 荆彦起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既然要搜房,厅中这些人自然不能回去,不过,该问的都已经问过了,再留在此处也无益。宇文渊似乎还有话要同秦默和宇文渊说,自然不想这些人继续待在这里。征得秦默同意后,让他们自行去了偏厅等着,为了避嫌,又让几名衙役在偏厅门口把守着。 秦默唇角一直挂着浅淡的微笑,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人终于走干净了,熙攘的厅中安静了下来。 国宾邸是招待他国来使的住处,布置自然别有一番韵味。廊下悬挂着精致风灯和清脆金玲,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目光透过前厅敞开的大门朝院中看去。 院子里假山流水,嶙峋山石,又遍植草木,郁郁葱葱,自有一股清雅明朗的气韵。 微风穿堂而入,三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终于,宇文渊先开了口,却是说的与案子无关的事,“南齐的庭院布置,还真是雅致。皇宫里头的景致也是,小桥流水,十分精巧。” 公仪音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秦默倒不好让气氛冷场,语声清淡接口道,“想来北魏的风格应是大有不同吧。” 宇文渊朗声一笑,“确实如此。上次重华帝姬也说过了,南齐是清风细柳,小桥流水,北魏却是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这庭院的布置上嘛,自然也大有不同。” 公仪音轻笑一声,懒洋洋开口道,“这么说来,我还是喜欢南齐的精巧一些。”这是变相地像宇文渊表达自己不想去北魏的心思了。 只是宇文渊又岂会理会她的心思?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此番来齐,若能将颇得帝心的重华帝姬娶回北魏,他在北魏的地位,自然会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宇文澈和皇后那边,气焰定然会打击不少。 说实话,他和母妃虽然是守旧派的代表人物,但其实他自己并不排斥汉文化,这次来南齐,见识了南齐的风土人情以及博大精深的文化之后,对汉文化更是多了几分喜欢。 只是,政治上的立场并不会因各人喜好而改变。 也许,若他日后能坐上那个位子,再在北魏推行汉文化也不迟。 想到这,宇文渊收回心神,看向公仪音浅浅一笑,“北魏南齐之景,自然各有各的美,重华帝姬若是去过北魏,自然会喜欢上北魏风光的。” 公仪音一听,眸色愈发沉了下来,想了想还是抑制住自己内心翻涌不止的怒火,耐着性子道,“重华蒙睿王错爱,实在愧不敢当。睿王若当真想同北魏联姻,倒不如选我阿姊昭华帝姬更好。她是皇后之女,于睿王在北魏的地位自然更有裨益。”公仪音索性将话挑明了讲,又随便推了个公仪楚出来做挡箭牌。 宇文渊嗤笑一声,似有不屑,“昭华帝姬性子太过天真烂漫,我想,她才是不适合和亲的人选罢。不过……”他话锋一转,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公仪音道,“重华帝姬最后一句话可说错了,我求娶你,并非因为看中你的身份,而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