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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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熟悉,所以忌惮。 可它实在不该为了拖延时间就和他说这么久的话,凡有言语即有破绽,它以为他为什么要无聊到和它聊这么久的天? 他差点就被它误导了。 乔伊忽然笑了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薛定谔的盒子’……这个房间,就是’薛定谔的盒子’。” 同时性的时间观、因果性的时间观。 只有打开盒子,才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样子。 乔伊慢慢走到它面前。 他眼神那样平静,却带着一种强大的、可以掌控一切的气韵。 而他下一句话,更像一声惊雷般,在它耳边炸响: “我猜的对吗,伽俐雷?” * 时间是不存在的。 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实的,只有不同生物大脑对事物发生顺序的认知模式,你的人生不是因时间流逝逐渐发生,而是它本来就在那里。 甚至连时间最常用的单位“秒”,都经历了多次更迭,天文学上有三次定义秒长,1960年以前以地球自转来定义,1960年到1967年用地球公转定义,但地球公转和自转都是不均匀的,只能精确到10的负9次方,所以1967年之后一直到现在都用铯133原子振荡来确定时间基准……足以说明我们常用的描述时间的方式,只是一种习惯。 而如果时间不是客观存在的…… 那生物感知时间的方式就绝不会只有一种。 比如……同时性的时间观。 又比如…… 李文森站在她生活了小半辈子的小房间里,就像爱丽丝变大了一样,看什么都是小小的——小时候高不可攀的书架,现在她一伸手就能碰到顶,小时候宽大的和床铺一样的沙发,现在她躺在上面,居然连腿都放不下。而地上居然还散落着她小时候用的计算器,当时一只手握不住,现在也不过巴掌大。 可她怎么会回到她小时候的房间? 密码呢?世界毁灭呢?救世主呢?诺亚呢?她裤子都脱了,就给她看这个? 李文森抬起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那是一个简单的金边圆框小钟,好像坏了,钟表时针分针秒针都没有动,停在11点59分的位置上,白色盘面的风格居然有点像宜家,和房间整体□□十年代的风格十分不搭。 她记忆力明明没有这个钟,却下意识觉得这不是静音的,哪怕它长得很像,也应该是滴滴答答走的。 她抬起头,望向伽俐雷发声的方向: “第3417号实验室二十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这是你的’世界’。” “我的’世界’?” “对,这个小小的房间里,藏着你的’世界’。” 伽俐雷说: “奇点已经迫近,大洪水即将降临,只有诺亚能阻止上帝,拯救人类——你还记得你的养父顾远生说的话吗?十年前你离开这里之前,把一样重要的东西藏在了你的’世界’里,这样东西就是钥匙,所以你必须回来,找到它,才能停止这一切。” ……又是奇点和大洪水。 李文森生理上简直对这两个词产生了条件反射性的厌恶,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大洪水和奇点到底是什么?” “伽俐雷无权限回答。” “那把钥匙是什么?又用来停止什么?” “伽俐雷无权限回答。” “另一个秘密项目是……” “伽俐雷无权限回答。” “我的’世界’到底是什么东西?” “伽俐雷无权限回答。” “……” 李文森:“所以你告诉我你能干什么?讲段子吗?” 伽俐雷:“……抱歉,但这几个问题太过敏感,为防被窃取,伽俐雷的相关数据在十年前您离开的时候已经被格式化了,真的回答不出来。” 李文森叹了一口气: “乔伊在哪?” “比你安全的地方。” “我的作为会否影响他的生命?” “不会。” 它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但你的作为会影响你的生命。” “哦。” 她没什么兴趣地点点头,对它后面这个回答毫不在意。她努力在脑海里思索关于“世界”这个词的词条,却一无所获。大概是时间太过久远,也确实乏善可陈,她小时候那几年的岁月,就像被谁用橡皮擦擦掉了一样,几乎什么都没剩下。 讲真,谁会记得自己三四岁做过什么事? 李文森在房间里饶了两圈,最后索性坐在沙发上,冥思了一会儿后,她忽然想起那个”十二点会死”的诅咒,抬头问道: “现在几点?我有限定时间吗?“ “等限定时间快到了伽俐雷会接到提醒信号的您放心。但现在的时间是没有的,因为伽俐雷感知时间的原理和普通电脑课不一样,普通电脑通过接受时间基准信号来确定时间,其中容易包含光速传导的时间差,十分的不精准。” 伽俐雷说着骄傲地挺起胸脯: “可伽俐雷并不是那样粗糙的电脑,伽俐雷自己就有一台铯133原子钟,只是它在地面上,地下的伽俐雷接触不到地上伽俐雷的信号。” 李文森:“……” 为什么她能在一台电脑的语气里听出“我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的傲娇感? 她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白色衬衫被血黏在身上十分的不舒适,本该白皙的皮肤之上到处都是扭曲的、丑陋的伤疤,远远看去,她活像一个恐怖片里的女鬼。 而她视线落在天花板上,终于慢慢想起…… 是了,这是她生活了最久的居所。 说起来,她好像只有与乔伊同居的时候才活得像个正常人。在这个房间里的七年,她没有“人”说过话,而等她熬完了这漫长的、折磨的囚.禁,又迎来了颠沛流离的岁月。 讲真,一个被囚.禁了七年的小孩子不分裂就是她对得起世界了,到底还指望她创造出什么样的“世界”? 李文森靠在沙发上,长腿扫过茶几。 一本《爱丽丝梦游奇境记》不幸又被她扫到,“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仿佛慢动作似得。 她盯着那本下落的书,最深处的记忆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以前从未出现过得画面,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想不想听爱丽丝和她基因突变的兔子的故事?” …… 基因变异的兔子? 这是什么鬼描述? 不过,她的脑子里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回忆?在顾远生发现这个房间把她带走之前,她十分确定,绝没有什么漂亮叔叔来看过她。 不对,等等…… 她为什么知道说话的是一个漂亮叔叔? 李文森按住太阳xue,只觉得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荒谬,现实与纷杂的记忆交错不清,真实与幻觉的藩篱混成一团。她踉踉跄跄地走到书架边,想把那本莫名其妙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塞进书架里,好像这样,就能把她暂时错乱的大脑一起塞进去似地。 但就在她手碰到书架的时候,另一个她熟到不能再熟的、稚嫩的声音,在遥远的记忆之海中再次浮起—— “我带你出去。” 她说: “这就是我的世界……我想象中的世界。” …… 李文森怔怔地站在书架前。 下一秒,她像忽然活了的木偶,四脚并用爬上餐桌,伸手“啪”地一声关上灯。 四面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李文森慢慢地、慢慢地抬起眼。 大片大片的画,像黑夜里的萤火,像荒野里的银河,在她眼前升起。山川、河流、峡谷、海洋,大陆、城市、车流、街道,像一个巨大的玻璃倒影,在她眼前升起。 稚嫩的笔触,拙劣的笔法。 作画的人却那样用心,一笔一划都如雕刻。 可映亮她眉眼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藏在这庞大绘画里的另一样东西。 那才是她要找的’世界’。 …… “我找到’钥匙’了。” 许久,李文森转过身来。 “伽俐雷,我找到’钥匙’了。” 她唇上口脂被抹去了一半,于是她的嘴唇一半是红色的,一半是苍白的底色,就像白铃兰的花瓣。 而她脖子上渗出了一点凝固血迹,不知是怎么划伤的。黑暗洗去了她脸上淡淡的血色,于是那张脸就露出了它原本的样子—— 苍白、病态,眼眸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