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节
精美的丝绢、色彩艳丽的布帛、似雪的白糖、精美的木器竹器、稀奇的漆器和陶器乃至瓷器,随着商队的足迹,市遍中亚西亚以及南亚。 古老的丝绸之路再次焕发活力,海上的商路渐趋成熟。 得朝廷旨意,商队换回大批的粮食和黄金,充实国库和州郡府库。 此外,商队每过一处,都会留下常驻之人,设立“商铺”,保证来年继续市货,尽最大的可能畅通面间往来。 对于商队的到来,有的番邦举双手欢迎,有的则现出怀疑态度,甚至出现杀人劫货等恶行。 桓容的反应很直接,道理讲不通,那就开打!自己派兵没条件,不惜金银挑拨番邦之间的仇杀。 反正他有钱。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最初,他担心消息传出,会被群臣各种反对。 哪料想,试探着问两句,得到的回答大出预料,牵扯到此类事,无论文臣武将,想法比他更为激进。连谢安都奇怪的看着他,分明在说,以直报怨,尽诛贼寇不是理所应当? 桓容正经表示,那里不是自家地盘,很可能造成纠纷。 谢安没有半点动摇,就一句话:那又如何? “不如何?”桓容震惊。 “不如何。”谢安淡然。 或许是认为天子不合时宜的“心慈手软”,谢侍中正色表示,这样的恶行绝不能姑息,今日不施以惩戒,他日必会变本加厉。 可惜国朝兵力不足,只能行挑拨之策,借他人之手。如果有条件,直接灭国才是上策。 “不比前朝啊。” 谢侍中慨叹连连,桓容半晌没能回神。 用力掐一下大腿,疼得眼圈发红,桓某人这才确定,眼前的人真是谢安,不是整日念着放火的贾秉。 要么说,历史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谁能想到,王献之会说出“弓弦之内尽是汉土”,又有谁会想到,江左风流宰相会开口出兵、闭口灭国。 仔细想想,这一切,似乎、好像、可能是他的锅? 桓容无语望天,最终决定,背上这个锅,似乎也不错? 台城宴会之后,青铜鼎出水的消息传遍南地,北方亦有风闻。 彼时,秦策下令迁都长安,西河豪强高门尽数随迁。 西河定为陪都,交由秦玖的长子、秦策的长孙秦钺镇守。因其年龄尚幼,设国相辅佐,待及冠后再亲理国事。 秦璟率骑兵沿途护卫,其后返回彭城驻守,以防边境生变。 至于抽调骑兵之事,秦策再没提过。但父子间裂痕早生,未能弥补半分,反而越来越大,再无法恢复往昔。 临行之前,秦璟同秦玖见了一面。 兄弟对面而坐,秦玖形容枯槁,脸上却带着不正常的红晕。非是饮酒所致,唯一的解释,是他开始服用丹药,借以强撑起精神。 “阿兄。”良久,秦璟终于开口,“有今日,你可曾后悔?” 秦玖没说话,似没料到秦璟会有此问,且问得如此直接。 “阿兄,我从没想过同你争,至少在昌黎出事前没有。”秦璟凝视秦玖,黑眸深不见底,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 秦玖仍是没出声,对上秦璟双眼,视线频频闪动。 “秦氏的祖训,我一直记着,先祖的警言,我时时刻刻不敢忘却。”顿了顿,秦璟垂下眼帘,看着茶汤映出的倒影,沉声道,“阿兄,你我是同母兄弟。” 这两句,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任何关联,秦玖却听明白了。正因为明白,他的神情更加萎靡,愈发衬出脸色红得诡异。 “今日一别,未知何日能再同阿兄当面。弟有一言,望阿兄能够记得。” “……你说。”秦玖终于张口,声音沙哑,仿佛砂纸磨过。 “阿跃是个好孩子。”秦璟抬起头,再度对上秦玖双眼,正色道,“不该留在他身边的人,最好尽早清理干净。阿母身在长安,怕今后分不出太多精力。国相虽有才干,终归不能事事插手。” “阿兄,莫要让昨日教训在阿跃身上重演。” “建康已然易主,司马氏为桓氏取代。今闻桓氏得神鼎,万民归心。阿父在长安建制称帝,同南边早晚会有一战。” 说到这里,秦璟加重语气,“汉末至今,成乱百年。是该结束战乱,中原一统,还山河安稳的时候了。” “阿弟,”秦玖沙哑开口,“你想说什么?” “我之意,阿兄不是已经明白?”秦璟扯了一下嘴角,“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 “阿弟甚言!”秦玖满面震惊,“你不怕被阿父知晓?!”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秦璟掩去苦笑,一瞬不瞬的看着秦玖,“阿兄以为,现如今的秦王还是当年的阿父吗?” 秦玖默然。 “阿兄,世间事变化无常。我曾在阿母面前立誓,必当结束战乱,匡复汉室,使天下承平。” “现如今,慕容鲜卑龟缩三韩之地,只要慕容垂一死,再不成气候;氐人四散奔逃,无法形成威胁;柔然王庭远遁漠北,十年之内,不会靠近汉土。” 说话间,秦璟转头看向窗外,声音愈发显得低沉,“待到贼寇尽除,即是实践诺言之时。” 看着这样的秦璟,秦玖莫名觉得心头发沉。脑子里闪过一个莫名的念头,他口中的“诺言”,绝非对刘夫人的承诺那么简单。 “阿弟,你的话我会记住。”秦玖苦笑道,“我走错的路,总不会让儿子再走。” “我信。”秦璟站起身,笑道,“阿兄,可愿同我比试一回?” “比试?”秦玖讶然。 “怎么,阿兄不敢?” 不敢? 秦玖端起茶汤一饮而尽,起身取来佩剑,转向秦璟,朗声笑道:“此处施展不开,去院中!” “阿兄先请。” 兄弟先后步下回廊,立在桂木之下。 对面抱拳,旋即长剑出鞘,修长的身影同时前冲,如离弦的箭,正面相击,发出动人心魄的锐利铿锵。 长剑舞过,带起一道道劲风。 枝头桂花飘落,星星点点,花香缠绕半空,似薄雾笼罩树下之人。 一个少年立在廊下,看着挥剑相击的父亲和叔父,犹带稚气的面容现出一抹刚毅。 十招过后,秦玖败于秦璟剑下,颓废之气却一扫而空。 兄弟相视一眼,竟当场哈哈大笑,笑声中不见往日的郁气,反增几分心胸开阔的舒朗。 秦璟察觉少年的视线,转头看向廊下。 少年双手平举,向秦璟深深弯腰。 “谢叔父。” 第二百三十七章 巡狩一 心结打开, 秦氏兄弟对坐畅饮。 一觞紧接着一觞, 秦玖喝得酩酊大醉, 很快倒在榻边,笑容里带着醉意,眉眼间的郁气尽数消散。 人依旧消瘦, 萎靡之态不见分毫。 如无旁人加以挑唆,想必能逐渐醒悟过来,用心教导秦钺,尽早清除心怀不轨之人。 被婢仆搀扶起身时,秦玖踉跄着站稳, 视线朦胧的看向秦璟, 似在喃喃自语, 又似对他人道:“后悔,我何尝不后悔, 奈何……” 话没有说完, 双眼重又合拢, 似睡了过去。婢仆差点支撑不住, 在侧的童子上前帮忙,才将秦玖顺利送到榻上。 一面屏风阻隔内外,秦璟收回视线,挥退婢仆,拿起酒勺,舀起满满一勺烈酒,缓缓倒入羽觞。 自两年前,盐渎酒声名鹊起。尤其是烈酒,初饮如刀刮过喉咙,在肠胃间燃起一团烈火,南地市得一般,运至北地却供不应求。 现如今,随着西域商路日渐繁荣,盐渎美酒随绢绸瓷器等流入西域诸国,并经西域商人传入更远的国度,据悉往来一趟,价格能翻上十几乃至几十番,卖出天价都是寻常。 看着觞中清冽的酒水,秦璟半合双眼,记忆闪过脑海,嘴角轻轻勾起,举觞一饮而尽。 听到一阵脚步声,秦璟抬起头,不期然看到立在门边的秦钺,笑着颔首,道:“阿跃过来。” “诺。” 秦钺已经外傅,身高长相几乎是秦玖年少时的翻版。仅是轮廓稍显柔和,不如父亲和几位叔父的锋利刚毅。 秦钺腰背挺直,坐到秦璟对面,神情严肃,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眼前的侄子,让秦璟想起在幽州见过的袁峰。对比两个少年,莫名的笑出了声音。 “阿父?”秦钺面露不解。 “无事。”秦璟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之前一番痛饮,秦玖醉得不省人事,他却没有半分醉意,只是眼角眉梢染上些许云红,少顷即慢慢散去。 “父王下令移都,朝廷迁至长安,西河的高门九成以上将要随行。” 秦璟看着秦钺长大,叔侄之间的情谊不亚于父子。想到秦钺肩上的担子,不禁皱了下眉,语重心长道:“你留在西河,纵有国相辅佐,凡事也当谨慎,身边的人需仔细挑选,莫要多疑,也莫要过于轻信,以免酿成大错,悔之不及。” “诺!”秦玖正色应诺,聆听秦璟教诲。 “我同阿兄提过,待父王离开,即可着手清理府内。尤其是你身边,一定要尽快动手,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祸患。” 秦钺张开嘴,似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阿跃,”秦璟没有追问,继续沉声道,“你要记住,从今往后,说话办事都需谨慎,处理国政军事切忌莽撞。” “秦氏祖训需牢记于心,先祖的警言绝不能忘。” “秦氏承始皇血脉,当全力扫清贼寇,匡扶华夏,护百姓安稳。” “诺!” 秦钺端正神情,用力点头。 “我明日离开,短时内不会再至西河。”秦璟取出一把匕首,递到秦钺面前。 匕首看着不起眼,比寻常所用短了两寸。刀柄以木制成,没有雕刻任何花纹,朴实、简单,不显任何花俏。 刀鞘材质特殊,竟是鲨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