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节
如果背后骂几句也就算了,大张旗鼓抄录散布,闹得世人皆知,难怪渣爹要暴怒,神仙都会窝火。 “孙潜改过的文章,是否有涉及我的内容?” “有。”贾秉点头道,“照录原文,一字不改。大司马亦未责问。” 桓容:“……”渣爹果然够渣!敢情骂自己不行,骂别人就没关系?! “明公无需担忧。”贾秉淡然道,“于今乱事,有jian枭之名未必是坏事。纵观历代开国之君,可有仁慈之名?” 夏商周太过久远,从春秋战国到亲王扫六合,从楚汉之争到魏蜀吴三分天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开国之君都和“仁慈”不沾边。 刘皇叔属于特例。 桓容捏捏眉心,回想先时的水煮活人、喜食生rou,到如今无视亲情、有jian枭之相,他和好名声真心不沾边。 “罢。” 骂就骂吧,闹心也没用,不过是多添一层烦恼。在他决心问鼎逐鹿时,好名声就同他无缘。史书如何记载,随他去好了。 马车一路前行,至广陵停靠码头,换乘盐渎大船。 船身达十数丈,高过百尺,不像寻常河船,更似能远洋的海船。 大船停靠码头,引人争相围观。 见到桓容走下马车,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是桓使君!” “桓使君?” “幽州刺使桓容!” 人群当下沸腾。 桓容身在盱眙,日常埋首政务军务,尚不知各项政策已传遍临州。尤其是创办书院学校,免学费接纳庶人流民,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幽州不提,临近州郡遍地传言,有流民乃至村人富户拖家带口,想要前往幽州,奈何州兵不放行,使钱都没用。 相邻的侨郡感触最深。 先时幽州地广民贫,时常面对鲜卑侵扰,属于不能安居之地。 现如今,慕容鲜卑被灭,秦氏同桓容有生意往来,边境短暂安稳,无需日日担心兵祸。桓容大力发展商贸,寻来耕牛,改造农具,配合朝廷旨意免去农税,减免商税,幽州日渐繁荣,流民更是少见踪影。 以前大家都一样,吃糠咽菜,一天一顿都吃不饱,还要隔三差五断炊。 自桓容上任以来,州治所施行善政,郡县官员受过教训,有前车之鉴,不敢阳奉阴违,百姓实打实的得到好处。 吃不饱的人越来越少。 只要肯干活,能下力气,甭管男女都能找到活干,哪怕是五六岁的孩童,都能用捡拾的枯草和朽木换钱。 “听闻幽州发粮,不分黄籍白籍,全部一视同仁!” 乱世将近两百年,西晋短暂统一,很快又被战火打乱。 这样的世道,人想要活下去,总要有个盼头,有个希望。看不到半点光亮,心会变得麻木。 桓容给了这个希望。 无需刻意推动,随着往来的行商,幽州的消息开始一传十、十传百,临近的州郡都开始晓得,桓使君行善政,不乱发役夫,不苛收重税,州内百姓都能吃饱肚子,安居乐业。 桓容一路疾行,中途少有停留,自然不会知晓详情。 车驾行到广陵,在码头登船,碰巧被一名行商认出,当着众人喊破身份。 人群先是一静,旋即似被触动开关,齐齐向码头涌来。更有小娘子取下簪拆环佩,用手绢包着掷向马车。 桓容有经验,当下举袖挡脸,对贾秉道:“秉之,劳你替我挡一下。” 虽不知广陵人民为何如此热情,但三十六计走为上,桓刺使长袖一遮,快行数步登上船板。 众人不知端的,加上距离有些远,以为站在车前的就是桓使君,绢帕簪钗一并飞出,瞬间将贾舍人淹没。 护卫健仆反应迅速,挡住涌来的人群,将贾舍人“救”出花海。 登上大船,贾秉取下发上的一枚木钗,难得笑道:“托明公之福,仆也能有今日。” 桓容扯了扯嘴角,很有几分尴尬。 不承想,今天不过是开胃菜,等船队抵达建康,桓容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汹涌的人潮,怎样才是爆发的热情。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扛得住 咸安元年,六月 季夏时节,水道变得格外拥挤。 南来北往的船只穿行河上,满载着北地的皮毛香料,南地的珍珠珊瑚,间有胡船夹杂期间,挂着特色的旗帜,喊着雄浑的号子,伴着飞溅起的白色水浪,组成一幅独特的画卷,彰显运河上繁忙的景象。 两艘北来的商船加快速度,船工和健仆都赤着胸膛,古铜色的胸膛流淌汗水,伴着踩动船桨,拉起船帆,肩背的肌rou隆隆鼓起,一块块黝黑发亮。 面容刚硬的船主站在甲板上,一人脸上还带着刀疤。 遇上旧相识,都是遥对彼此拱手,面上似很客气,背过身立即沉下表情,低声喝道:“超过去!休让那厮赶在前边!” 两人均来自北地,船上货物相似,且数量庞大,每次狭路相逢,为争夺买家,必然有一场龙争虎斗。 自从秦氏攻下邺城,将慕容鲜卑赶回祖地,燕国的辉煌早成旧事。 采纳谋士意见,秦策采用与民休养的政策,大力推行垦荒种田,在国内发展商贸,境内汉、胡都得好处。 农人耕种,商人市货,被战火摧毁的城池村庄重新焕发生机。经过口口相传,往来境内的商队越来越多,规模不及晋地,却远远超过氐人统治的疆域。 苻坚失去边界三郡,长安的贸易也不似往日繁荣,日子相当不好过。 秦策率兵出征,不忘命人统计境内户数,重造户籍。借鉴晋国政策,对户籍进行分类。黄籍为汉,不分村人流民,有乡邻宗族作保均可入籍。白籍为胡,多为改汉姓换汉名的杂胡,并有少数投靠的鲜卑部族。 “入白籍十年,于郡县置有房舍产业,足额缴纳粮税商税,有里中作保,可改入黄籍。” 得知这项政策,桓容诧异半晌。 这分明就是晋朝版居住证! 有这项政策在,就有分化融合的基础。对比幽州施行的政策,着实高出一个台阶。 思量许久,桓容不得不承认,秦氏久在北方,手段确有独到之处,值得自己学习。 盐渎大船行过运河,犹如巨兽碾过水面。 遇其经过,河上船只纷纷避让,让开中心水道。唯恐不小心被擦到碰到。若是倒霉点,被水流困住,损失定然不小。 见到这艘庞然大物,争先的船主顾不得斗气,匆忙令船工让开通路。 许多货船船主和搭乘的船客走上甲板,眺望船身过处,瞪大双眼,不由得发出感叹:“好大的船!” “看船上的旗,似是幽州来的?” 船只行远,众人尚在议论纷纷。有消息的灵通的转转眼珠,得意开口道:“我知道船上是谁!” “怎么说?” “休要卖关子!” 众人心中好奇,纷纷开口询问。 “日前广陵传出消息,幽州刺使桓容过境。据悉,他所乘的就是一艘巨船,船厂十几丈,几可远洋海上。” “幽州刺使?” “可是舞象出仕,文治武功非凡,随大军征北,在战场上生擒鲜卑中山王,未及冠便升任幽州刺使,执掌一方的那位?” “就是他!” 哗! 众人顿时一惊,旋即变得激动。 “听闻幽州免税三年,可是真的?” “粮税确免,商税未免,亦少于临州。” “我曾至盱眙市货,知晓详情。”一名年约四旬的行商开口道,“盱眙城今非昔比,城内布局不同建康,里巷之外更有坊市,廛肆聚于西城,商铺鳞次栉比,商贩入坊都要领木牌,出来后按定额抽税。” “每次都要?”有人惊异道。 “自然。”行商抚过下颌短须,表情略有得意,很有“老子见过世面,尔等一群土鳖”的优越感。 “这样岂不是多交许多?”一名商人开口道,“加上杂税,哪里比邻州少,更要多上一截。” “此言差矣。” 行商摇头,解释道:“商户店铺集中,坊市间有州兵巡事,未有人敢欺行霸市,哄抬或是横压货价。且有职吏轮值,遇有纠纷立即解决。不只价格相当公道,更有律条为凭。” “说起市货交税,每次均有文券。凭此文券,各项杂税尽数省略。然不得伪造借用,如被查出,必罚以重税。三次不改者,不许再往盱眙市货。” 众人再次惊叹。 如此算来,的确能省下好大一笔钱。 “盱眙不设津,代之以坊吏,仅查违禁之物,不收过路杂费。” “坊内设有商局,局内立有标牌,每隔五日统计南北货价。” 说到这里,行商愈发得意,视线扫过众人,道:“诸位可知,单珍珠之价,盱眙同建康就差这个数。” 行商比出三根手指,代表三匹绢布。 寻常船客不觉如何,仅是看个热闹,同船的商人大感惊异。 “两地相聚甚远,五日可知货价?” “自然。”行商背负双手,提高声音,“如非亲眼所见,我亦是不信。” 旁人自然做不到,桓容有鹁鸽在手,只需提前安排下人手,传送消息相当便利。 众人议论纷纷,同船的商人都被说动心思,打算离开建康之后,必定要往盱眙一行。 “盱眙再繁荣,能比得上建康?”一名船客怀疑道。 行商摇摇头,似不屑与之争辩。见其仍在喋喋不休,身边的童子忍不住了,开口道:“休要不信!盱眙的繁荣超出想象,岂是尔等井蛙可知!” “你、你怎能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