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不只围裳,他身上的衣服污浊,指甲缝里总有着厚厚污垢。 李果基本和这卖rou的屠户没有交集,李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猪rou。 吴臭头不只用火热眼神盯着李果,嘴角还裂开,露出一口黄牙,那是一个难看的笑。 李果汗毛竖起,赶紧让鱼贩包起杂鱼,付钱。 “果贼儿。” 不想还是被喊住,李果回头,警惕地看着吴屠户。 “有事吗?” 李果可没钱买猪rou,喊他也白搭。 得到回复,吴屠户连忙将卖剩的两个猪骨塞给李果,嘴里说着:“你拿回去,让你娘熬汤给你喝,大补!” 李果呆滞,一时没了反应。 他和这屠户非亲非故,怎么就突然来献殷勤。 “不用不用。” 李果回过神来,急忙将猪骨往外推。虽说是骨头,还带着点筋,沾点rou,油腻湿润。 “拿走拿走,不收你钱,送你。” “我说你这孩子,跟我计较什么,我卖猪rou的还能缺这两根猪骨。” 吴屠户体型魁梧,对李果又是拍肩又是推搡,李果挨受不住,感觉骨架要散,再兼之还得去包子铺干活,李果没空和吴屠户纠缠,只得把两根猪骨拿回家。 有这么一遭,就有第二遭。 几天后,李果拿碗去买豆腐,根本没路过吴屠户的rou摊,吴屠户老远就喊住李果,李果想吃他两根猪骨,吃人嘴软,不能不理不睬,回话说:“买豆腐。”趁机跑去豆腐摊,远离吴屠户。 豆腐刚放入碗,回头见吴屠户正朝自己走来,手里还提着一条肥猪肠。 “不用不用。” 李果拔腿就跑。 之前是不知道缘由,后来听包子铺的人说——和吴屠户有业务往来,吴屠户上个月死了老婆。 李二昆失踪至今四年,海船失事失踪,不同于陆上的,那十有十成是死了,人在陆地能活,在大海里可不能活。 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始终没见过尸体,便无法相信人已经死了。这个无法相信之人就是果娘。 除去果娘,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李二昆早死得不能再死。 所以也有来劝嫁的,也有来说婚姻的,这些年就没间断过。 夜里,李果从赵宅返回,见黄婶和果娘在房里,掩着门。两个女人轻声细语,听不清在说什么。 人穷,不只亲戚不待见,街坊邻居躲得远远。这帮邻里,和果娘亲近的只有黄婶。 黄婶偶尔会来窜门,但今日的情景就不像是来唠嗑的。 “果子也大了……” “他就两个女儿,以后家……” 李果贴在门上偷听,勉强能听到几句黄婶的话。 果娘许久都没应一声,黄婶更像在自言自语。 “阿匀,你好好想想啊。” 果娘显然没表态,黄婶无奈,开门要离去。 李果急忙闪开,假装刚好出现在门外,怕被果娘发现他偷听。 李果恶狠狠的目光,目送黄婶背影离去。回头,对上娘亲温和的眼睛,李果顿时老实,低着头不敢造次。 生着闷气,李果回到杂物间——曾经的杂物间,现在已经是李果一个人的房间。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李果并不阻拦果娘改嫁,何况那人是个屠户,有猪rou吃。如果后爹不要他和果妹这两个拖油瓶,他可以带果妹一起生活,养大果妹。 然而那屠户实在太邋遢,而且娘似乎也没有改嫁的意思。 李果想着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生气呢? 是因为穷,一直都这么穷。因为穷,所以觉得如果娘嫁个屠户,那么就能吃上猪rou。可李果不想让娘因为这个缘由而嫁。哪怕他一直想让娘和果妹顿顿能吃上大rou,能穿上漂亮的衣服,过上好生活。 虽然果娘没有答复,不过吴屠户的热情并没消散。 几天后,李果夜里从包子铺回家,走至家门口,发现吴屠户居然在他家门外徘徊,手里还提着块肥猪rou。李果走过去,大声问:“你在我家门外走来走去,做什么?” 果娘在厨房,听到李果的声音出来,见是吴屠户,十分懊恼,将厨房门一把关上。 “我我……” 吴屠户涨红脸,支支吾吾。 李果知道屠户是来送猪rou示好,李果故意用身子挡在家门口。 “果子,进来,把门拴上。” 果娘在屋内喊李果。 李果听话,入屋,关门前还朝吴屠户做了个挥拳动作,表情凶恶。 寡妇门前是非多,在衙外街居民的眼里,果娘就是个寡妇。 早有许多好事者在围观,偷偷抿嘴笑,说三道四。 吴屠户落荒而逃。 虽然果娘生活作风严谨,发生这么件事后,还是有好事者特意去取笑李果。李果想不明白,做娘的要改嫁,就是不守妇道,儿子也得一并被取笑是什么道理。 第二日去赵宅,李果趁赵启谟过来书童房间“视察”,逮住赵启谟问:嫁两个丈夫就是坏女人吗? “那要看是因何缘由再嫁了。” “何况女子受人支配,嫁与不嫁,往往不是她们自己能做主。” “至于贫弱无依的妇人,要求她们为守节而饿死,毫无人性。道德先生们是没挨过饿,饿几天就知道自己错了。” 赵启谟的话语,总是很有道理。至少在十二岁的李果看来,赵启谟无所不知,令人崇拜。。 约莫是遭受上次的打击,吴屠户打消念头,在菜市场见到李果,也只当没看到,尴尬啊。 自此,风平浪静,不觉过去两个月,听闻吴屠户续弦了。新娶的妻子来自乡下,头婚,长得也魁梧,和吴屠户很有夫妻相。 李果始终没问过娘,为什么一直没改嫁,不过他大概知道缘由。 娘要是狠心改嫁,他和果妹会流落街头。不只新爹不要他们,这李家祖宅恐怕也没得住。 当初那么艰难,一日一炊的日子,娘都没丢弃他和果妹。熬到现在,生活还是会渐渐好起来,等我长大后,一定会好起来。李果想。 第30章 紫袍茶花 砚台 明日除夕,柳冒儿包子铺给伙计们结算工钱,除去工钱,一人还能领六个大rou包子。 李果家贫,经常要找账房支工钱,到年底结算时,只有四百六十文。这笔钱,便就是这一年到头辛苦攒下的所有。 揣上工钱,提上包子,众人纷纷回家。 李果回家将钱存入钱罐,只留下三十文,打算去衙坊后的集市买春联、桃符、爆竹,香烛等。 往年过年,果家只是贴个春联,买块猪rou。今年手头比往年宽裕。 午时的集市,商贩众多,人群络络不绝,光是春联,就有三摊在卖。 李果货比三家,在一位落魄书生模样的小贩那边,买下一对春联,一对桃符。 穷书生的春联摊隔壁,是位卖花的虬髯大汉。大汉看着分明是舞刀弄枪,街头卖艺的人,却不想卖着娇滴滴的花卉。 李果没打算买年花,只是看到大汉摊位上有各色花卉,争奇斗艳,驻步多看了两眼。 大汉正在卖一位男子茶花,男子中年,从打扮看像个富贵人家的管家。只听大汉用洪钟般的声音说:“这是紫袍,你还嫌弃不好,再好仙品也入不了你的浑眼。” 大汉口音听着不像当地人,也不知道是哪里人氏。 话语刚落,还将管家捧怀里的那盆茶花抢下,十分粗鲁。 名唤“紫袍”的茶花搁放在地,果然惊艳,花苞要比寻常见的茶花大,尤其花色竟是紫红色。 管家嘟囔着什么,管家瘦小,体型差异,气势不免落人下风。 “走走,不卖了不卖了。” 虬髯大汉不只脾气暴躁,还逐客。管家骂骂咧咧,甩袖离去。 “这天底下,还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人。” 隔壁摊的穷书生揶揄大汉。 “写你的字去,你会做生意,我看你一天也就卖了这么个小孩儿。” 无疑,大汉说的小孩儿,就是李果。李果正看得有趣,不想自己被扯进话题里。 “我卖了许多,是你眼瞎没看到。” 穷书生瘦弱寒酸,气势不输人。 “还得意起来了,你卖十副钱都没我卖一盆花多,还敢教老子怎么做买卖。” 大汉低头往桃枝上洒水,动作表情温柔,抬头瞪书生,模样凶狠可怕,仿佛村头恶犬。 “那个。” 李果走至大汉跟前,手指地上的紫袍茶花。 “这盆茶花怎么卖?” 大汉目光落李果身上,眼角绽着精光。 “小孩儿,你想买?” “想买,不过我……” 李果捏捏钱袋,他的钱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