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王妃不明白他的算了是什么意思,以为汝阳王又嫌她多嘴了。她身旁的嬷嬷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似乎是怪她不长记性。 “殿下,”她呐呐说,“殿下回来就好,先好好休息两天吧。” 这时候又有内侍凑上来说:“吕夫人在外面。” 吕夫人据说就是汝阳王的宠姬,也生了一个儿子,母子两人比王妃受宠多了。 吕夫人一进来,李谕眼前就一亮——字面意义上的。因为吕夫人身上穿了件金红交加的长裙,头上插满了金啊翠的。她人又不高,整个人像被淹没在了一堆华丽昂贵的奢侈品里面,得非常仔细才能看清楚她的脸到底长什么样。 这类型的李谕见得多了。大多数都是些刚红起来又急于展现的小明星,什么贵什么流行全都往身上招呼,也不管合适不合适。 吕夫人行了礼之后,就垂泪道:“殿下远行甚久,妾思念不已。” 就是现代夫妻,也不一定会当着一屋子人说“老公我好想你!”这种话,李谕算是有点明白汝阳王为什么宠爱吕夫人了,要论脸,吕夫人并不比王妃漂亮多少,但是性格真是天差地别。 人家这么热情,李谕没有当面打脸,只是“嗯”了一声,也照常问了一句:“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切都好吧?” 他只是顺口一问,吕夫人就顺杆爬了。 “妾身因思念殿下,寝食难安,今日殿下回来,才觉得全好了。” 她又露出如花笑靥,大胆抬眼看了李谕一眼。 李谕能准确读出里面的信息,那个眼神在说“人家有话想和你单独说”。从这个角度说,吕夫人倒是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去当演员说不定能红。 不过李谕没打算和她卿卿我我,他看了眼王妃,王妃看左看右就是不看吕夫人。 李谕淡定说:“趁着人都在,我正好把事情都说一下。朝中已经决定了,我要改封去淡州,一个月后就要动身,时间十分紧张。这一个月时间里你们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决定带什么人,带多少东西,你们自己决定,只要数量在框框里不超出就行,都处理干净了的。我不想临出发了,再说这个要带那个要带,拖拖拉拉拖拖慢行程。” 他又想了想,说:“这次我进京一趟,虽然病了一场,但获益良多,尤其是再三反省之后,我觉得离开云州其实是一件好事。去了淡州,正好修身养性,远离是非。” 他一训话完,王妃立刻应了是,吕夫人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磨蹭到王妃走了,吕夫人到底还是留下来单独和李谕说话。 说的倒也不是不相干的事。她先问自己此去淡州,可以带多少人走。 李谕说:“路上不用带太多人。等到了淡州若是缺人手,在当地再找人就是了。给你十六个人的名额,应该绰绰有余了。” 吕夫人脸色顿时有些淡了,不过没有争辩,只是坐到李谕身边,楚楚道:“殿下不知道,妾身这几日,是如何煎熬……” 李谕完全不吃她这一款,正想催促她离开,她又问:“殿下,我们一定要走吗?我不想走。” 李谕真想说你不想走就别走了,但是他绅士惯了,耐心道:“圣旨已经下了,我要不走,就是抗旨不遵。这事情已经定了。” 他想想,还是加重语气:“你若贪念此处,大可自行留下,不过那时候你就不再是我的夫人。” 他故意说得这么重,吕夫人果然立刻被吓老实了。 她终于不再拐弯抹角,真情实意地着急起来:“我当然会和殿下一起走!可是!那金矿怎么办?土地怎么办?” 李谕笑了。 他没允许吕夫人留在他的寝宫里过夜,让她离开了。 之后李谕又找来幕僚了解了一番情况。汝阳王手握巨富,自然有很多人为他打理,吕夫人的家人兄长就是其中之一。当天就有许多人火急火燎地求着要见汝阳王。李谕一概没见。 依据李谕的经验,他直觉吕家,还有其他人必然是吞了不少汝阳王的财产,至于吞了多少,他才到这里不好判断,但看吕夫人着急的样子,估计是不会少。这些人居然还嫌弃捞得不够。 李谕只能叹一声,人心不足。 也不知道原来的汝阳王是被对吕夫人的宠爱蒙蔽了,还是真不在乎。但现在这情况,他是不会再让这群虫子再叮着他了。 “赵十五!”李谕唤过身边人,“带我去看看!” 他要看看,他在云州到底是有多富。 京中。 来自云州的密报已经放在了丞相的案头。 萧从简在休息时候打开了它——对他来说,看看云州那个小丑的消息就是休息时候的调剂。 “父亲!”年轻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萧从简回头向他的大儿子笑笑:“汝阳王已经回到云州了,动作挺快。” 萧桓向他行了礼,才道:“汝阳王生性奢侈,父亲将他驱逐到淡州,他恐怕十分不乐意。” 萧从简说:“他会去的,除非他想抗旨。” 萧桓还是有些不安:“可是淡州贫瘠,根本无法搜刮,也很难供得起汝阳王。” 萧从简替他说了下去:“而且如今淡州的刺史何君达,是有名的暴脾气。没有什么他不敢整治的。” 他仿佛越想越好笑,终于笑出了声:“你说,让何君达会会汝阳王,岂不是很有趣?” 第8章 一个月就要出发去淡州,时间实在紧迫。李谕决定选一批人做先锋,先带一部分笨重的大件行李去淡州,布置王府,打扫整理。等他们全搬过去之后可省些麻烦。 本来这些事情是应该王妃冯氏来做,但是因为之前汝阳王横竖看王妃不顺眼,于是王妃就成了个摆设,很少管理王府。如今李谕突然叫她管起来,就是赶鸭子上架,她没有威信,也不知道该如何管起。 汝阳王宠爱的吕夫人倒是一副跃跃欲试又十分能干的模样,但李谕觉得她的精明都在小事上,因此只派了几件小事给她做。 最后李谕叫王妃推荐二十个人,又叫赵十五推荐二十个人,然后把两份名单交叉对比,选定了一批人,他自己又随机挑选了几个人,都是这段时间他看着觉得忠厚老实的,一共二十人。在公中支了两千两银子和五千贯钱给他们,作为路费和先期整理购置打点用。二十人的领头是王妃带来的老管家。赵十五也说此人虽然低调,但是做事靠谱。 低调,正是李谕现在最需要的。李谕特意叮嘱了一番,一路上不许生事,不许张扬铺张,到了淡州之后,不许结交收礼,若是被他发现就砍手,哪只手收礼砍哪只——吓唬人是必要的。 派出先头部队之后,李谕稍微安心了点,之后就是考虑大部队转移的时候带什么人带多少东西过去了。 之后两天,李谕算是彻底领教了汝阳王是多有钱。 他花了大半天时间才逛完了王府的主体部分,几个大殿堂用的都是传说中的金丝楠木,比用纯金造还贵,更别提上面描金绘银,花费了无数人工精雕细琢。 “殿下,要不要把这些金丝楠木拆了带去淡州?”身边有人看出李谕的不舍,立刻揣摩着问。李谕扫了他一眼,是个挺机灵的内侍,不过还是不如赵十五老练。 “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宫室,为了拿几根木头就拆拆补补,何必呢。”李谕回头望望宏伟的宫殿。他希望这座宫殿能尽可能长久地完好地保存下去。 逛完了宫殿,李谕又去看了汝阳王的金库。 金库建造在地下,入口处有侍卫把守。第一道门进去之后,是一个缓而长的甬道下地下伸展,光线很快消失在身后。 要不是看到不断有人搬运东西出来,李谕简直要以为这里是地牢而非金库。 他再往深处走,两边墙壁上的火把照亮了地下室。赵十五小心地在前引导。看到王爷入内,正在搬运东西的下人都半跪行礼。 地下修成整齐的四方形,开了八扇门,八个房间两两相对。 有四间库房,李谕目测有五十平,堆满了铜钱,有近一人高。这会儿下人正在用小推车往外运的就是一车一车的铜钱。 隔壁两间分别装的是金子和银子。银子打成银饼,有巴掌大小,李谕捡了一坨握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多握一会儿手腕疼。每个银饼下面还打着汝阳王府的记号。金子则是打成金条,每条都用油纸封好,上面都有编号。金条有整整齐齐一百二十箱,银饼装在坛子里,像酱菜一样,整个库房装满了几百个银酱菜坛子。 再有一间则不那么拥挤,摆放的是些金器,还有十几箱子首饰,都是纯金打造,并不甚珍惜的样子,较为杂乱。 最后一间也是占用的地方并不大,只有三十只箱子。里面装满了珍珠,玉石翡翠,各色宝石。珍珠一粒粒全都是浑圆饱满,色泽莹润。玉石按颜色不同,从白玉到绿玉,搜集齐全,共有十二箱。还有六箱全是红蓝宝石,每一块都打磨得十分完美,只是还没有仔细加工出形状。另外还有珊瑚珠,琥珀,玛瑙,全都是品相极佳。 李谕从最后一个库房出来,久久没有说话。出了金库,他重新站在阳光下面,仍有些恍惚。 “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他自己过去也算得上有钱人,年年上演员富豪榜的,但是和汝阳王一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回殿下,除了金库。殿下还有丝绸库房,香料库房,药材库房,兵器库房,一座藏书楼,存贮古书字画和砚台笔墨。另还有几处私库。”赵十五认真提醒汝阳王。 李谕心想,难怪萧从简要搞他。 但换个角度看,萧从简只是把他赶出云州,还给他一个月时间收拾东西转移财产,已经十分厚道了。 王府太大,李谕为了抓紧时间行动迅速,不得不在里面骑马移动。早说了,汝阳王府就和宫殿一样。李谕在心中默默吐槽,皇帝的宫殿要大要大一定要大,那是因为非壮丽无以重威,显示天威用的。一个王爷,把王府修这么大,只会显得张牙舞爪。 李谕已经想好了,到了淡州之后,王府不需要扩建得太大太华丽,够用就行,反正他已经不准备养那么多人。淡州再贫瘠,以汝阳王的财富,足够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金银宝石自然都是要搬过去的。丝绸衣物李谕并不很在乎,他自己只带了成衣,丝绸布料没带,至于王妃她们要不要带随便她们。香料和药材倒是很紧要,尤其是药材。书,他想全带走,又怕路上遗失,更加作孽。想来想去,还是都带走了,李谕特意调拨了一队人在路上保护书籍。 一个月后,李谕离开了云州。他们出发那天正好天气暴热起来,李谕坐在马车中,心神不宁。他们走得太匆忙,王府中还是有很多东西没有整理好,许多东西还没有变卖,只能留了一些人来做扫尾工作。 李谕这一路怕热,怕生病,怕丢东西,怕遇到打劫的,怕被劫财,怕被劫色,怕萧从简,怕萧从简一拍脑门把他财产全没收了。有天半夜他睡在驿馆里突然惊醒,醒来一身冷汗。 他想想都要哭,他三个月前还是个正经影帝,拍拍戏研究研究角色,戏里再多劫难,也没体验过这种惊心动魄。 然而怕着怕着,一路竟也平安到了淡州。 只是这一路越走越穷,李谕是感受到了,临到淡州城门前,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云州的城墙全是一块块大小一样的青砖砌成,高大雄壮。相比之下,淡州的土城墙,实在寒碜。 不过为了欢迎王爷入城,城门周围做了清场,小老百姓被赶到一边,在汝阳王的车队入城前闲人不许入城。 李谕透过车窗看向外面,越发强烈地感受到一个字——穷。他目之所及,人人都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少有几个衣着干净些的,也都打着补丁。 李谕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同一时候,皇帝在宫中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御医正半跪在他面前,摇了摇头。 “没有诊错?”皇帝淡淡问。 御医小心道:“皇后确实并未有孕。” 皇帝并未说话,但失望之色是显而易见的。御医大胆开口劝慰道:“皇后还十分年轻,再过两年会更容易些。” 皇帝挥挥手,让他退下。 隔日皇帝就将此事告诉了萧从简,皇后疑似有孕的症状并不是真的怀孕了,只是入夏之后的不适。 萧从简十分淡然,说辞与御医一样,只说皇帝与皇后年轻,将来必然会有孩子。 皇帝怀疑萧从简早已从宫中知道了消息,否则怎么会如此平静。有一句话他在心中不敢说——他总觉得萧从简比他还盼着皇后赶紧生下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李谕需要艰苦一下才能回去 你们先让丞相得意一会儿哈。 第9章 萧从简并不像皇帝想象中那么着急。皇后十分年轻,入宫还不到一年,没有怀上孩子很正常,以后有的是机会。反正在皇后怀孕之前,宫中会很清净,不会有其他豪门世家女子为妃。 孙家,周家,高家,还有冯家,都有与皇帝年龄相配的女孩,但萧家皇后在前,萧从简已经安排好了,他们至少要等皇后第一胎生育之后才会入宫。至于宫中的女官宫女,皇后身边的人自然会为皇后注意盯着。 萧从简甚至考虑到了皇后不能生育的情况,他会安排皇后抱养生母身份低微的皇子,养在名下,立为太子。事情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只要他不倒,萧家不倒,皇后在宫中就不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