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看上去已经完全是个活人的虞cao行勾起嘴角,伸手将被车山雪抽到一半的肋骨轻松抽出,安进自己的胸膛中。 “比起做一个有龙血的人,我更想成为一条不受拘束的真龙啊。” 他说。 话音刚落,虞cao行发现车山雪已经没有呼吸。 他皱起眉,内心十分不满。 虞cao行还有很多想和车山雪说的,比如他要杀车山雪,并不只是为了用血亲重造身躯。 更多的原因,是他若想成为真龙,首先要成为天下唯一一个流着龙血的人。 拥有龙血的虞氏从虞飞光与虞飞虹那一代分作两支,一支是虞cao行。另一支是大衍车氏。 车氏山字辈兄弟三人,只剩下一个车山雪。至于从车山昌那里传下的血脉,由于没有龙魄提纯,两代过去,已经同常人没什么区别。 但车山雪还活着,他是虞氏圣女的嫡亲后代,从龙血里继承的力量比虞cao行更强大。 所以这件事在一开始便已经注定,虞cao行在虞飞光的白骨面前就已说过,他和车山雪你死我活,二选一。 如果他成为真龙,吞噬上古那条老龙的骨血后破空离去,这方天地间便没有人族什么事了。 如果他成不了真龙,看样子也没兴趣成真龙的车山雪徒劳无功为复生灵脉努力,人族灭亡也是迟早。 反正与他无关。 虞cao行冷冷看着地上车山雪失去知觉,同时感到龙血的力量在身躯中沸腾。 如今他是这份力量唯一的主人了,浩瀚而浑浊的灵力在这个用秘术塑造的身躯中一涨再涨。新生的皮rou颤抖着,隐隐有崩坏的征兆。 虽然力量庞大,却没有自己原本的身躯自如好用。虞cao行一边后悔自己那天竟然一不小心着了车山雪的道,让他炸死他原本的rou身,一边想着若这位乖乖在落雁湖上死了,他早就成为唯一留着龙血的人,哪里需要费这么多事。 ……没关系,尽管出了很多意外,但他还是杀死车山雪了。 至于崩坏,他总有办法解决的。 虞cao行长啸一声,整个人化为一抹黑烟,穿过墓地的穹顶离去。 他走得太匆忙,没有发觉地上的车山雪尽管浑身不带一点热气,但冰凉的胸膛中,心脏依然保持着缓慢微弱却规律的跳动。 大葬之前,车山雪花了一日时间,在自己身上种下假死的秘术。但那个时候他的确没想到,虞cao行杀他就算了,还要拿走他所有的血。 谌巍,你他妈再不回来—— 车山雪咬牙心想。 ——就真的只能给我收尸了! 第91章 来了吗,来了嗯 车元文倏地从梦中惊醒。 他满身大汗, 手脚酸软, 睁眼看着头顶正在颤动的陌生明黄色流苏,一时找不到自己在哪里。 好在他很快想起来这些明黄色流苏并不是那么陌生,他见过的,在那由白泽局手艺最好的工匠打造,八匹大马拉动, 每时每刻都在通过细管向后喷出雪白蒸汽, 如同踏云追月的黑铁马车上。车厢内, 大片大片用这种明黄的流苏做装饰。 但是他不是发烧了吗?为什么会在马车上?难道皇叔爷爷回心转意, 愿意带他去皇陵了? 车元文连忙坐起来, 首先确认自己的确是在玉辂中,然后确认他现在头不晕脑不痛,身上虽然有点乏力,却也有一种包袱丢开之后的轻松。 这是病好了。 他就说嘛, 他烧得根本不严重。 这样想着,车元文才抬头打量和他同乘的人。第一眼没见到皇叔爷爷让他气馁, 第二眼, 他发现颤抖地坐在下位的人是李御医和几天前才新封的太监总管。 这两个人脸色苍白,视线游移,见到车元文目光扫来,不敢与他对视, 慌慌张张地避让。 车元文感到纳闷, 正要询问皇叔爷爷在哪里,突然看到车厢里, 站在一根白银树枝上的报时鸟。 它羽毛上的花纹排列成几个不太明显的文字,表示着现在的时间。 车元文记得他昏睡过去时还挺早,可报时鸟显示的时间表示,距离他睡过去其实并没有太久,也就两个时辰而已。而他用手背试探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发现一切恢复正常。 内息在经脉中运转,稍有滞感,那是面临突破,并无其他问题。 口中也没有苦涩的味道,他昏睡时没有人给他喂药。 那么……两个时辰,既没有喝药也没有针灸,足够他从李御医说的能把鸡蛋烤熟的高烧,痊愈成现在的模样吗? 车元文没怎么生过病,但他觉得不足够。 要是足够的话,天底下就不需要大夫了。 “你们……” 年少的新皇深呼吸一次,咬牙切齿道:“皇叔爷爷吩咐你们什么了?” 以为自己需要花很多功夫解释的李御医和太监总管面面相觑。接着太监总管很快反应过来,回道:“大国师要我们好好保护圣上,哪怕身死,在所不惜。” “现在有什么需要保护的?”车元文反问。 他已经打开的车窗,发现玉辂并没有行驶在宫中,而是行驶在鸿京城里的一条大道上。一眼望去,只见禁军的队伍贯穿整条街,还有那些本该出现在皇陵前的文武百官,同样坐在几辆巨大的黑铁马车中,行驶在他后面。所有人的神色看上去都十分仓皇,仿佛正在逃亡。 有那么一瞬间,车元文差点以为自己睡了几年,以致亡国需要迁都都不知道。 但下一刻,他抬头往上看,发现金汤大阵依然照常开启着。而街道两边铺子高楼里的百姓也莫名其妙看着他们,找不准这群身份高贵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禁军统领见到车元文打开车窗,立刻带上一群士兵围上来保护。车元文对他招招手,询问:“这是在干什么?!” “圣上你不知道吗?”禁军统领在风中大吼,“大国师去主持大葬,却把百官都赶回来了,然后供奉院的人带着大国师的旨意出现,说宫中危险,那个时候喜公公已经带着您和其他宫人等在宫门后,得到旨意立刻召来我们禁军,护送您出宫啊。” 新任禁军统领是个寒门出身的老大粗,经常被文官嘲笑不会说话。以前车元文觉得还好,但今天他发现自己也听不懂新任禁军统领说的话了。 把百官赶回来、宫中危险、护送出宫……是什么意思? 车元文转头去瞪太监总管,心中想起的,确实过去无意间从宫人那里听到的传闻。 据说他皇叔爷爷掌握着宫人中的一股力量,甚至能通过这股力量左右皇帝的意志,就像是大年初一那天,他父皇莫名其妙大病一场…… 现在,这样的手段,也被用在他身上。 年少的新皇不能说他没感觉恼火。 虽然他的确年纪太小,无法独立,也不能挑起大梁,但他这么努力了,皇叔爷爷至少可以……至少可以多信任他一些啊。 他又不像父皇那样会拒绝皇叔爷爷的要求,为什么他要瞒着他呢? 车元文心中想哭,但面对这么多大臣,却不能表现出分毫动摇来。只能僵着一张脸,继续问:“皇叔爷爷在哪?“ “大国师还在皇陵。”禁军统领回。 其他见到车元文出现的大臣们也围了过来,却没有一个向车元文控诉大国师将他们粗暴从皇陵赶走的行为。 大臣们面含忧色,七嘴八舌讲述他们觉得不对的地方。 “常言道事不过三,今日这么多变故,绝不是偶然啊圣上。” “虽说皇陵有太.祖之灵庇佑,任何邪魔外道绝不可能侵害龙子龙孙,但大国师一个人带着太.祖的棺椁进入皇陵,实在太冒险了!” “宫中为何危险,大供奉院也不曾给出原因,所有祝师一问三不知,户部每年拨那么大一笔银子,养的都是木头人吗?” “安静!安静!我听不到圣上说话了!” 被上万只鸭子包围的车元文表面镇定,内心担忧非常,正要拉上几个人细细询问,就听到一声—— 轰隆! 大地在震动。 大道上人仰马翻,一辆黑铁大车被发疯的马带着翻倒,里面的大臣没有一个逃出,惊叫声穿刺云霄。禁军也没有几个能站稳,马背上的人纷纷滚到地上,而受惊的高头大马仰头长嘶,抬起蹄子又重重踏下,片刻便制造出好几场血案。 车元文乘坐的玉辂倒是不负白泽局工匠的吹嘘,就算地面再如何震动,车厢里都只有些微的感觉。然而让庆幸的李御医和太监总管勃然变色的是,新皇竟然直接从车窗跳了出去。 “圣上!” 车元文听到了身后的呼喊,却没有理睬。他一落地,就猛地将一个摔倒的禁军士兵从地上拔起,让他从马蹄下捡回一条命。下一刻,他冲向街边一座三层楼高的酒肆,运起内息一掌拍在酒肆门前生出树枝状裂纹的粗大立柱上。 无形劲气摧枯拉朽对上自地下而来的震动,双双抵消。 立柱没倒,屋檐下的行人尖叫地跑开,倒是车元文被掉下的瓦片哗啦哗啦砸得满头是包。 他抬头便看到酒肆里看着他发呆的老板,怒吼道:“还不跑!” 老板手里一罐八十年的女儿红啪地摔碎在地上,手忙脚乱向着后堂呼喊:“人呢!人呢!客官?伙计们?都给我出来啊!” 这一条街上,反应快的百姓们已经冲出铺子。而禁军统领一声唿哨,安抚住受惊的马匹,指挥着下属扶起那辆倒下的黑铁大车。车元文环顾一周,发现受伤的人有,死的人却没有,不由放心少许。终于有功夫转过头,去打量震动传来的地方。 是皇宫。 就在刚才,位于皇宫之下的无数密道在同一时刻倒塌,整个皇宫的地面都下沉了几寸。蛛网般的裂纹布满每一块金砖。其中有三条裂缝格外粗,格外深,暖黄的光和黑色的雾气从这三条裂缝中飘出,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在第二次震动到来之前,受圣洁光华和阴秽黑雾的影响,宫廷中四处可见的树林草木在短短时间内枯萎又发芽,繁盛又死亡,一个呼吸里走完漫长的一生,下一个呼吸里子孙的一生也走到尽头。如果不是皇宫中空无一人,这般奇景必然会让所见之人震惊高呼。 但现在,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异常的草木,无论是听从安排,从几个宫门排队离开皇宫的先帝妃子、太监宫女们,还是方圆几十里的百姓、被留在街上不准回家的公卿大臣、乃至新皇车元文,都瞠目结舌抬头看着天上。 “那是什么啊……” 车元文呢喃道。 感应到灵脉现世的雷云聚拢过来,闪烁的电光间,有两条细长的影子若隐若现。 其中一条通身雪白,头上长角,盘绕的身躯有有着五只爪子,张开嘴向着另一只咆哮。而另一只没有爪子,也没有麋鹿般的大角,一条腰带般的身躯漆黑,睁开的眼睛在雷云中就像是两枚小小的太阳。 “龙!” “两条龙!” “龙神在打架啊!” 百姓们一见到这般情景,纷纷跪下磕头,祈求不知怎么被冒犯的神龙宽恕他们。但士兵和官员们却没有那么做的空闲,他们首先将车元文围在中间,最靠近的李御医伸手想把脉,却发现无论怎么喊都无法让注视天空上的新皇回神。 “圣上!圣上!” 大臣们焦急地喊道,不知道车元文的神智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躯内。 年少的新皇只是眨了下眼,就发现自己出现在笼罩天空的雷云之中,之前所见到的五只龙爪和一对大树般的长角长在了他身上,而之前所见的黑漆漆两眼放光的长龙在他对面飞舞长鸣。 下一刻,那黑龙向着他扑过来,并张开了血盆大口。 车元文想拔剑刺去,爪子一动摸了个空,这才发现身边没有带上他的双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