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那个岳舞……台词很不错啊。这有些出乎潘石松的意料，这两天“她”新剧在网上播出，网上骂声一片他也有所耳闻，其中“岳舞”那个角色被骂的最厉害，他还以为这丫头演技不行。 但刚刚那场戏，可以说是他合作过的年轻小花里出类拔萃的了。潘石松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汪明则手上拿着下一场戏的剧本，但眼角的余光却同样在“岳舞”身上打转，刚刚那场戏他确实有心理障碍，但就是因为这样，他心中的猜测反而更坐实了一点，如此厚的脸皮真是似曾相识……还有流畅的演技，跟他印象里的岳舞完全不一样。 倒不是说汪明则有多关注岳舞，只是起了疑心之后，多少会注意一些，岳舞的新剧他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但看了十分钟他就关掉了视频，演技完全不过关，跟今天的表现可以说……天壤之别。 一个人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就能蜕变的如此厉害，这不是进步，而是飞跃。 汪明则的视线回到纸上，心里却在想着如何找到一个令他或她再也无法伪装的机会。 下午的时候，女主角夏明美姗姗来迟，不过上午本来也没她的戏份，所以也没人说什么，只是夏明美自己化完妆之后对着镜子就有些嫌弃造型土气难看，造型团队都知道她有些后台，所以没人应声。 原本夏明美也就是抱怨几句，结果见到“岳舞”那一身两下一对比，这姑娘脸色就黑了，跑去跟自己经纪人说要换造型，经纪人见她无理取闹却也只能哄着，结果到了点儿她还不来拍戏，潘石松火了，问清楚原因之后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换造型？可以啊，要不然你跟岳舞的角色也换一下？” 江淼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只能摇头，这位大小姐到底有没有看过剧本，她要演的是个小学老师，性格低调内敛，整体造型自然也是比较朴素的风格，跟“岳舞”饰演的白富美根本是两个类型。 其实夏明美的造型并不难看，不过大概是不符合这位大小姐的审美，可拍戏的时候还想讲究自己的审美，除非混到导演或者艺术指导，否则就乖乖忍着。 而且说真的，江淼倒是很愿意跟夏明美的角色对调一下，他不嫌土。 夏明美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犟得过导演，最后还是委委屈屈地穿着那一身拍戏去了，只是没多久又传出了导演怒摔剧本的消息——原因就是女主角说不出台词。 说不出也就算了，一开始潘石松还好声好气的给她时间再看一遍，结果那姑娘撇撇嘴说自己就是背不下来，潘石松居然又忍了，让人在各种道具上都贴了女主角的台词，甚至她的助理还举着写满了台词的纸板站在镜头外，争取让夏明美随时都可以看到台词。 但就是这样，一场戏还是折腾了好久，潘石松嫌她台词功力太差，重来了许多遍，夏明美看着那些字也心烦得很，居然来了一句：“要不我就数数字吧，后期您找人给我配音就成了。” 潘石松呆住了，像是没听清一般：“你说什么？” 夏明美不怕死地又说了一遍，这回一直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的汪明则开口了：“要数数字就回家去数，不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话一出，夏明美立刻就炸了，当场就要翻脸，她团队的人见情况不对死死地拉住了她，出动了两个人才把她驾到一边去了，就这样，夏明美的眼刀还一直冷飕飕地往汪明则那边飞，不过后者视而不见就是了。 潘石松头痛极了，一位是他好不容易请来的一线男星，另一位是他老友的女儿，他也不想这么不给面子，于是忍下火气中间调和。先是警告了剧组里的人不准把这一段传出去，之后又吧夏明美叫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告诉她，演电影必须用自己的台词，就算后期配，也得是演员本人配。结果夏明美眼睛睁大了：“我以前拍剧都是这么过来的，导演没说什么，观众也没看出来。” 你拍的那些偶像剧跟电影是一个概念吗？！潘石松看她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生怕自己筹备已久的作品被糟蹋，再也没忍住，勃然大怒：“总之明天你再说不出台词就收拾东西滚回去，你这个角色多的是人想要，不差你一个！” 后来据说大小姐大哭了一场，好多人都看见了，不过江淼那时候在休息，倒是无缘得见，但他也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就是了。 反而是夏明美被勒令一夜之内背好台词否则收拾东西走人的消息让他比较期待，他真希望那姑娘真的走人，然后空出的那个角色他有信心争取到手。 可令他失望的是，虽然夏小姐气得不行，但终究没敢说出“我不演了”这句话，后来又说她母亲亲自来到片场安慰她，之后也没再继续闹了，估计是回宾馆背台词去了。 现在全剧组上下都等着看明天夏明美到底能不能说好台词。 江淼却觉得这个愿望要落空了，这个夏明美虽然任性智商也不高，但也不是油盐不进的，至少利益两个字还是看得很透的，否则就不会放弃她红红火火的偶像剧事业而一脑门往电影圈里扎了。 《旁观者》这部戏，虽然最重的戏份毫无疑问落在汪明则身上，但女主角也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而且角色复杂多变，要是演好了，捞个提名不是件难事。 只是看夏明美这幅样子……潘石松只能祈祷自己的新片别被她给搞砸了就好。 这会儿他也懒得去理会那些闹剧，专心地研究起了剧本，就在他最投入的时候，手机却响了。 他皱了一下眉，但还是放下剧本拿起了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岳舞。 她那边难道有什么情况吗？这么想着，他很快接起了电话，岳舞带着气喘声急促地说道：“怎么办怎么办我要被强了！” “什么？”江淼疑心自己听错了，“你把话说清楚。” “啊啊啊不是我要被强了，是你要被强了啊！！！”那头岳舞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激动，“我都被迫躲进厕所了！” 江淼无语：“你是喝醉了吗？” “我没喝醉！喝醉的是别人！”岳舞吼道。 从岳舞的讲述中，江淼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的，组里有个前辈过生日，加上《燕歌行》马上要杀青，便有人提议聚一次当做是提前庆祝，加上老前辈面子不好抹，基本整个剧组都到齐了，坐了好几桌。 “江淼”自然也不例外，成年人的聚会无非就是喝喝喝，不过一群人酒过三巡之后嫌单纯的喝酒没意思，又玩起了助兴的小游戏，岳舞他们这桌是永不过时的老套路——国王游戏。 一开始还好，岳舞还能在一边捧着酒杯看别人被整，但没几局就轮到她了，或者应该说是“江淼”。 “请抽到3号的那位吻一下你隔壁的人！”成为国王的幸运儿在卖了半天关子之后终于一本正经地发出了“命令”，在座的人都发出一阵促狭的哄笑声：“谁谁谁，谁是3号？” 岳舞看着自己手里那张纸上醒目的数字“3”，差点哭出来，她严重怀疑那位“国王”是在整她，哦不是江淼，有眼睛的都看得到，“江淼”的右手边坐着的是钟素蓉。 很快就有眼尖的发现了，连忙起哄：“哟3号不就是江三水吗？赶紧的赶紧的！”说着还特意瞟了钟美人好几眼，钟素蓉有些窘迫，面上闪过一丝恼怒之色：“看我干嘛？”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眼中绝没有怒意。 见状，起哄声就更大了，岳舞却是真·囧的要命，更加确定了这些人绝对是故意的，此刻非常有夺门而去的冲动，或者干脆趴桌上装醉。 “小江啊，怎么还坐着不动？这么不给人面子？”过生日的那位前辈也发话了，“江淼”也不好再装傻，只得在满桌人各异的眼神中慢腾腾地站起来，然后在钟素蓉期待外加窃喜的目光下——亲了一下左手边的梁国栋。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对着梁国栋那张笑的宛若一朵菊花一样的老脸亲下去的时候，岳舞闭上了眼睛，自我洗脑反正那是江某人的嘴唇不是我的，我还是纯洁的。 之后又慢腾腾地坐了回去，整桌人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安静如鸡好几秒之后，岳舞喝了口水主动打破沉默：“下一局轮到谁了？” 这下大家伙儿才算反应过来，对于“江淼”的机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有先前过生日的那位前辈干干地笑了两声：“我们小江果真是反应了得，倒显得咱们孟浪了。不该不该，我自罚三杯！” 说着他就真的连喝三大杯，岳舞面上带笑连声劝“不用不用”，心里却在吐槽：您还是少喝点吧，别待会儿又出个更糟糕的点子。 余下的人里，先前那位“国王”有些懊恼自己话没说全让“江淼”钻了空子，梁国栋则是捂着一张老脸不好意思地傻笑，自觉下不来台的钟素蓉暗恼之余又对“江淼”的无情怨怼不已。 想来是气氛有些尴尬，便换了一个游戏，也是个老掉牙的“真心话大冒险”，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猜拳，谁输了就从真心话大冒险里二选一。 结果…… “三水哥哥，这次可真不能怪我们，猜拳之前就把惩罚说好的了，你自己选哪一个吧？”赢家是个年轻的剧务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岳舞默然无语，虽然是同性，但她对可爱的女孩子总是难以抗拒，于是乖乖地伸出了手。不过猜拳这种事她真的不擅长，手势跟不上脑子，愈想着不要输，输的就愈快，于是又做了一次倒霉鬼。 “哥哥选哪一个？”剧务姑娘满是期待地问道，岳舞哀叹一声，随即果断应道：“我选大冒险。” 真心话这种环节怎么能选，不说这群没下限的会提出什么无耻的问题，光凭她不是江淼本人就该远远避开这个了。 “那就——”姑娘的大眼睛一下子放出了光，憋着笑指了隔了两桌的某一个人，岳舞看看那人，又回过头看看女孩狡黠的笑意，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目标人物是唐正，乐坛小天王，当红炸子鸡，来电影圈玩票或者说试水，除了客串了《燕歌行》里的一个角色之外，还贡献了电影的宣传曲。长得很不错不过演技麻麻，不知道他本人有没有自觉，但是歌迷宠的不行，电影还没杀青网上就是一水儿的夸演技好的。因为这事儿不少人在暗地里笑话，加上小天王年轻气盛，平时总是绷着一张脸，见了影坛前辈也就点点头，看他不顺眼的人多少是有的。 岳舞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在听完小姑娘的要求之后，略有些无言，心说没想到这妹子跟我同是腐道中人，这恶趣味真是…… 不过总有些七上八下，下意识觉得这样不太好。唐正这个人她接触的不少，因为“江淼”是男主角嘛，唐正那个角色的主要对手戏也都是跟“江淼”拍的。不过那小子似乎不爱说话，对了几次戏，岳舞也没跟他说上几句话。 见“江淼”从另一桌过来，手里还端着酒，自然都以为 “他”是过来敬酒的，“江淼”在圈内人缘一向不错，立马就有好几个人推杯换盏，嚷嚷着要与“他”喝上几杯。岳舞则是苦笑：“先等等，我先和唐正喝一杯。” 唐正如同往常一般不合群，自顾自吃菜，并没有加入聊天，听到动静也只是往“江淼”那边看了一眼，之后继续低头吃。 这会儿乍然听到自己被点名，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现出了一点吃惊，片刻之后也拿着杯子站了起来，他虽然个性，但也不代表一点人情都不通，对方地位摆在那里，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接着的。 岳舞见唐正有了反应，硬着头皮递过酒杯，支支吾吾地说道：“其实我……” 说了半天也就那么几个字，唐正挑了挑眉，握着酒杯等着“他”的下文。 被这么多人眼睛看着，还有那姑娘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声：“三水哥哥，愿赌服输啊！”岳舞实在受不住了，干脆一闭眼，一横心：“唐正啊，其实我暗恋你很久了。” 无聊！幼稚！低级趣味！这些人果然是憋着劲儿要整江淼吧！还天天吹自己人缘好……好个屁！不过他被整也就算了！为什么是她来受过！ 说完之后便是几秒钟的寂静，等到岳舞再睁开眼的时候，入眼的是唐正那张涨红的脸，接着便是爆发出的哄笑声。 这种老套路有谁会不明白啊？岳舞算是松了口气，又对着呆若木鸡的唐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说这个年轻人像是被这群老司机吓到了，唉，真可怜。于是同他手里的杯子意思意思碰了一下之后，将酒一饮而尽，又找了借口摆脱了那些起哄的人，回了自己的座位。 “满意了吧这次？”“江淼”无奈地问道，其他人只顾嬉笑，岳舞摇摇头，寻了个去厕所的由头暂时出去避避风头。 起身离坐的时候她意外发现右手边的钟素蓉的位子居然也是空的，不知道哪儿去了，不过这也不是她关心的范畴，加上刚刚喝了一大杯酒这会儿酒劲上头，面上发热，想去卫生间洗把脸。 结果没多久她就在外头走廊里遇上钟素蓉了，她指间挟着一只点燃的香烟，倚在栏杆上，面容模糊在幽蓝色的烟雾里，还隐隐透出酒气，散发出忧郁的味道。 岳舞见到她头瞬间就大了，但总不能视而不见：“呵呵，钟小姐，好巧。” 钟素蓉一双妙目早就落在“他”身上，听到这话，幽幽地开口：“我记得，当年我们初遇，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倒像是一种轮回，可惜物是人非。” 这……岳舞忽然有了某种微妙的预感，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启动某种回忆杀的开场白呢……她偷偷地擦了一把汗，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很不想看到我……”钟素蓉转过身，整个人反靠在栏杆上，目光明明是落在“他”脸上，但可能是喝多了，眼神有些涣散。 岳舞觉得自己的手心又在冒汗了，这道题超纲了，她真的答不上来啊…… “又来了。”钟素蓉的声音轻飘飘的，跟平时的语气完全不像是，果然是喝醉了。岳舞心想。 “你最近真的很奇怪，每次见面，总是不敢看我的眼睛……”钟素蓉说着居然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岳舞顿时羞愧得不行，果然演技还是需要提升……但是，她真的每次面对钟素蓉都是莫名的压力山大，战战兢兢的，根本没办法发挥了啊！ “您真会开玩笑……”岳舞抹了一把手心的汗，强颜欢笑，“其实我……” “我知道啊……你早就不喜欢我了。”钟素蓉继续笑，一双朦胧的醉眼让平日的端庄不复存在，反而多了几缕不一样的风情，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岳舞又有些不忍心了，她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你现在喜欢的是姓岳的小丫头，而在将来。”钟素蓉吃吃笑道，“你还会喜欢很多人，你就是这种个性。” 岳舞一怔，这是提前给她立起了flag吗？ 不过随即又摇摇头，她跟江淼本来也不是真的恋人，他情归何处也跟她无关，到底在杞人忧天什么。 那厢的钟素蓉自是完全不知道“江淼”在想什么，仍是自说自话：“虽然明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一想到你永远都不会属于我，还是觉得难受……唉，我怎么这么贱啊，我钟素蓉也不是没人爱的，干嘛非要念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呢……” 这话说的，岳舞又尴尬了，虽说是实话吧。 “你为什么还是不说话？”钟素蓉醉眼朦胧地望着那个人，其实她的头越来越晕，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了，却仍是笑得开心，“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安慰我两句……就算是假话也好。” 得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就安慰两句吧。岳舞这么想着，正挂肠搜肚地琢磨该说啥好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钟素蓉身形一晃，接着就顺着栏杆往下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哟！”岳舞惊呼出声，也来不及想太多，赶紧过去要把人扶起来，却反而被钟素蓉抓住了手腕。 62.前有狼后有虎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以前是不敢问，但现在……反而不那么在乎了。”钟素蓉的眼妆不知道什么时候晕开了，眼影和睫毛膏糊成一片，这让她看上去有些可笑，但岳舞此时却是笑不出来，反而觉得她有些可怜。 “江淼，你到底……有没有真正地喜欢过我？” 岳舞僵在原地，今晚是怎么了……钟素蓉这是彻底地放飞了自己吗？ 可是……她不是江淼，就算再怎么同情，也不可能代替他来回答钟素蓉这个问题。 于是在难耐的缄默过后，她选择了最保守的方式——摇头。至于这摇头究竟有何含义，就让钟素蓉自己琢磨去吧。 钟素蓉见“他”摇头，似乎也不意外，又是一阵吃笑，但岳舞却知道她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因为她的手紧紧地扣着“他”的手，精心修过的指甲划过手背，令岳舞吃痛。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钟素蓉今晚似乎特别喜欢说这四个字，但岳舞觉得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有感觉了……我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不过那时候不愿意承认，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钟素蓉一边摇头一边嗤笑，“可这么多年来，我总觉得，你身边来来去去的那些人，也没有哪个是让你放在心上的……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岳舞却是听得有些恍惚，她想起宋泽越似乎说过类似的话，再看看江淼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