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刚开始几年还挺好的，她大嫂虽然婚前不待见小姑子，但是拜年还是给了好脸的，只是前两年因为饥荒所以到处都没有食物吃，他们过年去拜访了一趟，她大嫂看见门外是夏家一家子后立刻把门关了，后来他们舅舅还来她们家了一趟，虽然道歉说不要让夏母和她大嫂计较，但是夏家随后几年再也没有登门拜年。 夏家两口事后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灾年家家户户都吃不饱，他们因为不想失了礼数去拜年，但是却忘记了拜年的话那一家都要管年饭，当时一根红薯都能让人打起来，何况管他们一家五口人吃顿饭呢。她大嫂向来是个抠门的，自然不可能让他们一家进家门。而今年整个玉田村收成都挺不错的，夏母好久没见自己哥哥了，所以决定年初二去镇上拜年。 初二一大早，又是像上次送夏建国去镇上上学一样，不到天明家里人都准备好了，夏家五口都穿上最好的衣服，打扮的敞敞亮亮出门了。 夏父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了些前一阵分的土豆和一些玉米面，野菜装了一兜，还有小鱼干也装了一布兜。 现在夏家也不怕拿出鱼干来了，三个月前村里几个学生放学回家的时候路过那条河，发现里面有了小鱼，回到村子里告诉大人。因为是几个人一起发现的，所以最后告诉大队长了，从那以后，大队里面统一组织捕捞再进行分配，虽然夏家现在分的少了，但是之前捞了不少，有两大麻袋也够他们吃很久，所以准备给大舅子带一点。 夏父背上背着竹篓，手里牵着夏眉走在前面，夏母则带着剩余两个儿子跟在后面。可能是因为这半年里夏眉整天山里跑，所以现在走山路没了以前又累腿又痛的情况，已经可以跟上夏家人正常的脚步。 因为夏眉的提速所以今天他们刚过晌午就到了镇上，镇上也和前一阵看起来不一样了，街道上挂着灯笼，沿街的房屋也贴着春联，看起来年味十足。 经过夏父的带路，左拐右拐到了一处家属院内，敲了敲一户居民楼的门不到一会房门便开了，房门里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长的并不是很好看，气色看着也不是很好，这应该就是他们舅母王彩霞了。 看见门外的是夏家五口人王彩霞表现的也不是很热情，只是淡淡的招呼他们进去。进门的时候看见夏父背的竹篓，刚才的冷淡表情一扫而空，而且热络地招呼道“哎呦，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 虽然这么说，但是手可没停的帮夏父卸下背篓。招呼夏家人坐在客厅上就迫不及待的拎着背篓到厨房去了，可能看夏家给她带了不少好东西，不一会就又笑容满面的出来了。 夏母看见来了这么久都没有看见她大哥连忙问道她大哥去哪了，只见王彩霞嘴角一撇说道“那窝囊废还能干什么，人家厂里要求他加班，他就老老实实的真听话的加班了，厂里抠门又不多给一斤粮票，真不知道你哥那死脑筋想干什么。” 夏母听到王彩霞这么编排她哥哥有点不是滋味，看来这么多年他哥在这个家里还是没有地位，一般人家哪有婆娘在外面给别人编排自己老公的。 可能看夏母脸色不好王彩霞转换了话题就开始诉苦起来“杜鹃啊，你不知道我跟你哥这两年过的有多苦，我跟他都在造纸厂子里头做工人，一个月累死累活两个人加起来也就四十斤粮票跟70块钱工资，前两年买粮食都是疯抢的，每次也就只买到一点红薯，还一大半都是泥土，你说这些人真是黑心眼简直要我们的命呦，今年也就才能吃饱一点，这做工人的现在太苦了。”说着说着王彩霞还挤了两地眼泪出来。 夏母跟这个嫂子一向不和，本不想搭理王彩霞的，只是看她说的声情并茂，夏母没法只能随口应和两句敷衍一下。 “杜鹃啊，我看你给我们家拿了那么多好东西，是不是你们村里比我们镇上过得好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鱼干，我们家强子好久没吃过鱼了，既然这样，能不能卖给我们家一点粮食？最好多卖给我们点鱼干。”瞎扯了那么久王彩霞看着夏家两口子依旧不怎么搭理自己也有点急了，索性直接说出目的。 “大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村子里今年收成交够国家的也就只剩下一点分给我们队里人，我们家一直记着你这个亲戚呢，分的口粮都不舍得吃想着给你们带点，小鱼苗也没有多少，这有鱼苗的河三个月前才发现的，队长组织半个月才捞一次，我们家里攒着不舍得吃才给你凑够这么一袋。”听到王杜鹃这么说夏母赶紧解释道。 王彩霞听到回答后不甘心的再问了一句“村里真的没有多余的粮食能卖给我们家吗？” “嫂子，你可别再说卖这个字了，这私人买卖是投机倒把，被人发现就完蛋了。我们家存粮也不多了，给你们拿这么多过来也就勉勉强强挨到下次麦收的时候” 夏母也是聪明的，紧咬着牙关不松口，村里大部分人都是刚刚够吃根本不会卖，而他们家又在村里没别的认识的人，她去找谁买？还不是想从夏家买一点，现在是社会主义，平时礼赠是可以的，但是不允许倒买倒卖，买东西卖东西都得去供销社。 王彩霞听到夏母这么说也知道自己再怎么求也没用了，也就不摆着刚才那么热情的面孔，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扯。正巧这时夏家舅舅回来了，王彩霞赶紧找借口说去厨房做饭然后离开了，她实在跟夏母聊不起来，不管自己说什么都只会“嗯”“对”“是”这三个字回答，刚才跟她瞎聊只是因为想从他们家买点粮吃，现在知道人家不卖给自家也就不贴热脸了。 夏家舅舅进屋就看见了自家meimei妹夫带着三个孩子坐在他家客厅，高兴的赶忙招呼。自从那年自己媳妇把夏家一家挡在门外不让进门后，夏家人已经三四年过年没来过了。 说实话他自己是很伤心的，他从小就最疼这个meimei，饥荒时候父母都在路上去世他自己带着meimei一步一步走到这地方，一路上兄妹两人相依为命吃了不少苦，只是因为自己娶了王彩霞后两人就渐渐生分了，自从meimei嫁走后，虽然依旧逢年过节还是来拜访自己但是已经没有原来的亲近热络了。 刚才王彩霞问话时一直都是夏母出口搭话，夏父带着三个孩子坐在一边听着。现在是夏家舅舅招呼所以就轮到夏父出场了，他们家一向遵循男人和男人交际，女人和女人交际。 夏家兄妹三人真是觉得太无聊了，本来以为拜年能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想到三人往这一坐就没人搭理自己了，听说他们有个表哥叫王强，随了王彩霞的姓，只是来了这么久也没有见到面，刚才是夏父陪他们大眼瞪小眼，现在是夏母陪他们无聊的坐着。 说实话夏家舅舅这房子真不大，听说是厂里给分的双居室，依夏眉目测也就最多五十平的样子，还隔成了两间房，中间客厅压根没有多大地方，他们就在这么一小片区域里坐着，压根就没有别处可去。要是在村子里早就可以蹦哒出去玩了，在小区就是这点不好，玩的地方太少。 第十七章 快到饭点的时候她们的表哥王强终于回来了，表哥比自家大哥要大一岁，面貌长得随了王彩霞，偏黑的脸将他整个人衬的挺有精神。 刚才听她舅母给夏母瞎扯的时候说是自家儿子学习成绩好，而且很孝顺，今年开学就要升初中了，到时候准备让自家儿子毕业上职中，瞎胡吧啦炫耀了一通。 这个年代小学只上到五年级，然后就可以进初中了，初中毕业后成绩好的可以考上职中，成绩一般的或者想考大学的才去上高中，因为职中上完后早些分配工作能给家里挣钱，所以大多成绩好的都选择上职中。 本来夏眉以为王强回来会和他们兄妹几个打招呼带他们出去玩玩，没想到人家压根不看自己兄妹一眼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仅没和夏父夏母打招呼而且对自己父母也不搭理一声，好像是没看见他们这些人一样，真是没礼貌。 “饭做好了，来个人来端饭”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了王彩霞的叫声，夏家三兄妹连忙起来过去端饭，本来想着最起码也会炒几个小菜，到了厨房一看，野菜糊糊盛了七碗，还有一小盆红薯跟一碟咸菜，兄妹三人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待客饭，但也不好多说什么连忙帮忙将饭端到支起来的饭桌上。 王家房子比较小，所以就没有单独的饭桌而是可以撑开合起的移动饭桌，等到他们都把饭摆好了，这时王强的房门还是没有打开。 王彩霞看见儿子还没有出来吃饭赶紧过去拍门，屋中似乎传来了几句骂声然后房门才打开，王强斜瞅自己娘一眼，也不吭气就坐到饭桌上，看见桌上菜色还是原来的老几样，忍不住爆发了。 “这是大过年的吗？谁家过年吃野菜糊糊跟红薯，人家家里过年不说顿顿吃鱼吃rou最起码有一点rou吧，你们就我一个儿子还成天让我吃这样，我是你们亲生的吗？”又抬眼瞅了夏家五口人一眼。 “成天说家里粮食不够吃，每天就给我吃那么一点，现在一下子来了五个穷亲戚你们一下子做这么多饭，什么意思啊你们，死要面子活受罪。” 王彩霞听到这话又羞又怒，羞的是夏家来拜年给他们家里拿了好多土豆和玉米面还有一些鱼干，这些东西她都不舍得做，想留着等夏家走后给自己儿子单独做了吃，所以就用他们带来的野菜熬了些野菜糊糊，然后蒸了点红薯挖了点咸菜当配菜，没想到自己儿子这么拆台，也不知道夏家该怎么想。怒的儿子是平日里在家里耍横就罢了，现在在自己最瞧不起的夏家面前害她丢脸丢大了，再加上她刚才还在夏家人面前夸了儿子一通，这不是在打她脸吗。 夏田亮不了解情况但是也赶紧对儿子说“强子，你胡说什么呢，这是你姑姑姑父一家，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王强听了他的话压根不理他，吊儿郎当的往那一坐也不见道歉。 夏家一家也吃不下饭了，本来大过年的想好好拜个年结果来了之后还被说成穷亲戚。 夏父愤怒地站起来说“王强，你自己好好问问你妈我们来给你们家带什么了，满满一筐子的粮食，还有一袋子鱼干，本来想着你们家粮食不多但最起码也要给我们做点菜吃，没想到就给我们吃野菜糊糊，想着都是自家人，我们也没说什么。没想到你这烂糊糊也不舍得给我们这穷亲戚吃，算我们家里人犯贱，咱两家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说着就拉着夏母准备走人，夏家三兄妹赶紧跟上。 夏家舅舅赶紧拦着不让走，说了一通好话，夏父从来都是个好面子的，今天这事的发生他根本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气愤的回复 “别了，我们这个穷亲戚可进不起你们这个富贵家，前两年我们到你们家里不让进门这件事也就不说了，毕竟当时是灾年我们可以体谅，今年我们拿着吃的来拜年还害怕我们吃穷你们，你们这个亲戚我们家真是高攀不起”说完就再也不理夏田亮转身就走。 夏母也觉得很是生气，刚才王彩霞还给她夸自己的儿子多好多好，没想到就是这么个货色，一点教养都没有，不仅对上门做客的亲戚不礼貌对自己父母也不尊敬，也不知道怎么教的，忽视了自家哥哥投过来的眼神跟着夏父一起走了。 夏眉上前拉了拉夏父的衣服，指了指王家的厨房，小声说道“爹，既然我们的年拜不成了把粮食带回去吧，凭什么便宜了他们。” 夏眉也想跟他们家老死不相往来，什么垃圾表哥，真是倒胃口，夏家早几百年都不单独吃野菜糊糊了，她刚才还想着怎么找借口不吃饭呢，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他们那舅母果真是个抠门的，自家拿了那么多粮食过去还给他们吃那么差的东西，哪里像是过年待客啊。 夏父好笑的摸了摸夏眉的头，说道“看把我们家小梅也气住了，只是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咱也不差那点粮食，他们没教养咱可不能失礼了。” 夏眉也就只是气愤的一说并没有真的想要拿回来，他们夏家才没那么眼皮子浅。 一家人来时高高兴兴的，回去的时候一个个面带余怒，早知道来这拜年是这种结果他们才不会来。出了门夏父就将夏母的手放开，瞅了夏母一眼 “我就说了不用来给你娘家哥哥拜年，他什么德行你不是不知道，在家里屁都不敢放一个。你看那王彩霞什么德行，又开始开门见是咱家人都没好脸色，后来看见我背了一箩筐的东西才变得那么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