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没事。” 周通下到坑里,在棺材里看了看,棺材里撒了一圈的铜钱,都是清朝年代的古物,估摸着能有上百枚,五帝钱也是镇鬼用的上品,可棺材内的五帝钱全都被女孩身上的怨气给染黑,锈迹深重,仿佛暴露在空气里存放了几千年一样。 他看向女孩,伸手拂过女孩的脸,把女孩圆瞪的眼睛合上,转过头对邓古今说:“磕头。” 邓古今面露不悦,“我对她磕头是不是太……” 周通重复了一遍:“磕头。” 邓古今闻言,还再挣扎,但周通的态度太明确,他没办法,只好跪在坟墓前,冲着棺材里的女孩磕了三个响头。 周通将一张符纸贴在女孩的额头,口中念诵着净化的咒文。 缠绕在女孩身上的阴气渐渐散去,周通说:“将这两具尸体分开。” 邓古今忙吩咐工人去做,可那几个工人都不愿意去碰死尸,怕沾染晦气,邓古今出了高价还是说不动他们,周通就冷冷地对邓古今说:“那就麻烦邓先生了。” 女孩生前就很瘦弱,死后尸体更是干瘪,邓古今虽然老但也不足六十岁,平日保养得当负担这么一具女尸完全是绰绰有余。周通不容他多说就站在一旁看着邓古今。 邓古今百般为难,甚至想到了周通在戏弄他,但是转念一想,周通没什么理由戏弄他啊,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到棺材旁将,佝偻着老背将女尸从棺材里抱了出来。 尸臭味扑面而来,邓古今几欲作呕,脸色十分难看。 周通走在邓古今前面,说道:“邓先生小心一点,要是女尸坏掉一点,阴魂会缠着邓先生的。” 说完,凌渊配合周通刮过去一阵冷风,邓古今被吹得一哆嗦,再抬头正好看见远处站着个鬼影阴森森地看着自己,忙抱好女尸,小心翼翼地跟在周通身后。 周通带着邓古今一路往前走,走出了邓家的墓地覆盖范围,他一扫周围,说道:“就放在这儿吧。” 早就累得气喘吁吁地邓古今闻言,吁出一口气,他说:“周先生,那现在怎么办?” “将她埋在这儿。” “我、我……我埋?可是,我什么都没带啊。” “我带了。”周通把铁锨丢在邓古今面前,说道,“邓先生应该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的怨气传递到了凤凰格局之上,而她怨气的来源正是邓先生,邓先生需要向她赎罪,等邓先生的罪孽都赎了,她的阴魂才会愿意去地府投胎。” 邓古今闻言恍然大悟,顾不得酸疼的老背,忙捡起铁锨,在地上掘着土,一边念叨着祈求保佑的经文。 周通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邓古今一铲子一铲子挖坑,没有任何表情。 凌渊见他这幅样子,说道:“你很生气。” 周通说:“还行吧。” 凌渊:“哦。” 凌渊:“那女的其实早就投胎了吧?” “是。”周通坦诚地说。 他故意的,故意让邓古今做了这些徒劳的事情,只不过就是想让邓古今向那女孩赎罪。 *** 祁雍被咬到的舌头一直汩汩地流着血,像是要将他全身的血都耗尽一样,怎么止都止不住,他迫不得已找家宅里的医生上了药才有所好转。 孙一一直在旁边伺候着,见祁雍好点了才敢把吹得不烫不冷的茶递过去,说道:“师父,我查过那个周通了,是楚家的人,前段时间在三大天师法会上相当风光,是楚家这一任掌管天眼镇坛木的人,他父亲是周达,这个周达倒不怎么出名。” “周达?”祁雍脸色一变,说道,“周达怎么不出名?蠢货!如果知道他是周达的儿子,早就不会这么莽撞地跑过来,不过我听说周达生了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废物啊!看样子不是……怎么会这样?” 被责骂了的孙一不说话,他接过祁雍递过来的茶杯,等着祁雍的吩咐。 祁雍眼珠子转了转,心思诡谲,过了一会儿说:“走,跟我去看看那个镇压着阴气的是个什么东西。” “是,师父。” 孙一陪在祁雍身边一块儿走到了阁楼旁。 阁楼顶端还是黑压压的一片,看似风平浪静,但总给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般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就能掀起滔天巨浪将个大活人整个吞噬,那附近的人早就跑光了,阁楼附近除了他们师徒两个一个没有。 祁雍站在阁楼前仔细看了看那枚被卷在黑云之中的小东西,琢磨道:“我看着像……却又不能完全肯定……” “师父,那是什么?”孙一恭敬地问道。 祁雍解释说:“周达生前有一个法宝是阴阳二章,阳章可以呼风唤雨,阴章可以镇压鬼神,既然他是周达的儿子,那手中肯定持有阴阳二章,我怀疑……”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镇压了这个的正是阴章。” 祁雍虽然没什么真本事,但是狗屎运颇为不错,手里头有不少比较灵的法器,这也是为什么他行骗这么多年却还没被拆穿反而名声远扬的原因。再加上,一直在这行里风来雨去的,也算是有些眼力,能分得清法器的好坏。 他一见周通拿出这东西就打起了主意。 反正邓家的好坏跟他没什么关系,到时候他偷了阴章逃之夭夭,即便放出这些怨气也是邓家遭了难,找到他,他也有阴章在手,不怕那些邪祟。 打定主意,祁雍踢了孙一一脚,说道:“把梯子搭在阁楼旁边。” “是。”祁雍的主意,孙一一直不敢多问,他照着祁雍的吩咐,扛起梯子架在阁楼旁,被那黑云一吓,吓得赶紧往回跑。 祁雍把外套脱了递给孙一,孙一匆忙接过,见祁雍颤颤巍巍地往阁楼走,脸都白了,他问道:“师、师父……你要干嘛?” “闭嘴,安静一点,去门口给我看着,要是邓老头回来了就大叫。” “啊!”孙一惊惶地看着祁雍稳了稳梯子就开始扶着往阁楼上爬,犹豫了片刻,才小跑着往小院门口走去,探出头,一会儿看看院外的长廊,一会儿看向正爬上阁楼的祁雍。 祁雍胸前挂着一枚玉。 这枚玉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可辟邪破秽,在他这狗屎一样的几十多年保了他不少次。 祁雍将玉含在嘴里,一步一步顶着阴风艰难地爬上了阁楼楼顶。 阴章正悬在他头顶不远处,祁雍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阴章所在的位置。 这次离得近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东西的所有细节。 通体漆黑,如同黑曜石一样耀眼,底端红色文字清晰明了,判官朱笔批阅一般。 是阴章!的确是周达的阴章! 狂喜的心情涌上心头,祁雍站稳了之后,就踮起脚尖去勾那枚阴章,他枯朽的手指一点点地往前伸,双眼里满满的都被贪婪所占据。 祁雍眼睛圆瞪,黑色的瞳孔里除了阴章之外别无他物。 就快要拿到了…… 就快了…… 下一刻,他眸子里晃出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 一只庞大的黑色凤首出现在他眼前,吐着黑雾的长喙狠狠地冲他啄了下来! 祁雍惨叫一声,一双眼睛被黑雾侵蚀,剧痛传来,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他口中的玉佩瞬间碎裂成段,割破了他的口腔,碎片被他不经意地和着血咽了下去,鲜血涌入口中,浓郁的血腥味道在提醒着他这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现实。 “不——!”祁雍痛苦地到处胡乱摸索着,那些黑气撕扯着他的衣服,磨刮着他的皮肤,血痕道道覆盖在他的胳膊大腿跟脸上。 “师父!”孙一看见不远处回廊上走过来的人影,忙喊道,“师父!他们回来了!回来了!”他一回头,顿时被眼前的惨状吓到了。 房顶上,哪还能看到祁雍的影子,他只能看到一个被黑雾包裹着的人影在房顶上踉跄着后退着,他踩着瓦片,深一步前一步地胡乱走着,危险地仿佛下一刻就会从房顶上摔下去。 “师、师父……”孙一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时,埋葬好了女孩的周通和邓古今正回到阁楼前。 听到孙一呼喊的祁雍找到了逃生的希望,他扭过头看向声源处,脚步情不自禁地往孙一的方向走去,下一刻就一脚踩空,整个人从阁楼上坠落而下,砰得一声,狠狠地摔落在地上,被他手脚勾连到的爬梯随即猛地砸在他身上。 第75章 黑凤凰 祁雍惨死的一幕正好撞入了邓古今的眼中,邓古今吃惊地看着跌落在地上,因坠落在地的冲击力而扭曲了的尸体,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背过去。 梯子结结实实地落在祁雍身上,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嘲笑他刚才的行为,这一幕周通不用多想就能猜出来祁雍刚才在做什么。 偷阴章?不自量力。 祁雍惨死,被他觊觎的阴章还漂浮在房顶上镇压着黑凤凰的阴气,纹丝未动。 孙一见祁雍死了,忙推开梯子,扑在祁雍身上痛哭流涕,一边哭嚎着一边捶打着祁雍的尸体,盼望祁雍能够醒过来。 周通走过孙一身边,仰头看着刚才明显动了怒气的黑凤凰,琢磨着怎么化解黑凤凰的怨气。 孙一抬头仰望着周通,此时的周通在他眼里高如巨峰,在逆着光的时候有种宝相庄严的神圣感,他原本对周通满心怨气在这一刻都咽了下去,他不敢说任何埋怨的话,往日他所有的趾高气昂在面对周通的云淡风轻时仿佛都变成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孙一低下头,抱着祁雍死相凄惨的尸体瑟瑟不语。 邓古今也被吓到了,他万万没想到祁雍会有这么一出,他还没看透祁雍的本质,想不到他是因觊觎阴章不成自食恶果,只以为祁雍是被屋顶上霸道的黑气所绞杀,吓得忙一把拉住周通的胳膊,哀求道:“周天师,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们邓家。” 周通轻轻推开邓古今紧紧拉着他的手,说:“这局不好解。” 枉死的女孩已经入了轮回,投胎去了,凤凰的怨气却还纠缠不解,照理说其根源已除,剩下的问题还要靠风水来解。 周通四下看着这附近的风水,仔细琢磨着破解之法,直到鼻尖嗅到一点清香,他忙循着味道追了出去,看到几个工匠正搬着许多盆牡丹花往这儿走来,周通问道:“这花?” “是为小女庆生准备的。”邓古今解释道,“小女十月份出生,十月出生的女孩得牡丹花庇佑可享牡丹花的福缘,小女又酷爱牡丹,因此每年十月我都会给她准备一个大型的牡丹花圃。” “原来如此……” 牡丹花期一般在四五月份,这些都是人工栽培的牡丹,自然是想开就开,但是,正巧了,有了这些牡丹就不愁破不了凤凰身上的煞。 周通嘴角勾起,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凌渊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主意,问道:“有办法了?” “嗯。不过还要你帮我个忙。”周通笑眯眯地看向凌渊,凌渊心里一动,脱口而出,“你说就好了。” 周通一愣,原以为像是凌渊这种性格肯定还要闷不吭声地憋一会儿,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凌渊直勾勾地看着周通,那眼神直率得倒是把周通给看得不好意思了,周通咳了咳,说道:“我知道你擅长乐器,我们就来个吹箫引凤。” “我明白了。”尽管不擅长风水一学,但凌渊毕竟天资聪慧,经周通这么一点拨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列仙传》中有记,秦穆公有一女小名弄玉,姿容妍丽,善于吹笙,其笙吹动时声音婉转动听,可引来凤凰。某夜,弄玉在凤楼上吹笙,得到远处有箫音应和,两人音律相和,如游丝不断,以乐曲神交,弄玉自此茶饭不思。后来,秦穆公疼惜女儿,将那吹箫的人找了过来,与弄玉笙箫合奏,伉俪情深。有一日,两人在笙箫合鸣的时候,引来一龙一凤,自此两人双双乘龙凤归去,这就是吹箫引凤的故事,又有后人将此佳话记载在了明宣德官窑瓷器上,流传至今。 周通说道:“笙和箫你会哪个?” “都会。”凌渊冷淡地说。 周通说:“那你两个都来吧。” 凌渊:“……” 周通为难地说:“可是我一个都不会啊。” 凌渊一句话不说。 周通笑了笑,不再逗他,正准备坦白交代自己会吹箫的事情,却看凌渊沉沉地望着他,一双眼睛里满是认真:“想学哪个?我教你。” 周通怦然心动,他望着凌渊,眉眼弯起,轻声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