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只是没想到三个月后，却是传出苏临和明家五小姐明丽私相授受的流言蜚语。当即，明老爷大怒，将苏临给赶出了明府，而明丽也被动用了家法。因为此事，明丽名声受损，明老爷和夫人商议决定将明丽嫁给长寿伯府的一个庶子为续弦，也好早日断了丽姨娘那些不该有的念想。谁知道，这丽姨娘却是在成婚前一日和苏临私奔了。两人在途中被明府和长寿伯府的人找到，明家颜面尽失，给长寿伯府做了许多补偿，才算是平息了长寿伯府的怒火。 自此，丽姨娘被明家带回教养，苏临则是被长寿伯府带走，这个令长寿伯府蒙羞的人，被长寿伯府送进了牢狱，一做就是十几年。 以为此生再不会见到的人，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见到，明氏有种恍惚的错觉。看那人，白衣文雅，一如当年在水榭中给她们讲解诗词般。时光，似乎从未走过。 苏临，看着依旧干净，只是内里怕是早就黑透了，明氏这般想着。 明氏目光撇开，跟着丽姨娘的脚步进了堂屋。 丽姨娘当先坐下，“这事情说了，怕是夫人要感谢我才是。” 明氏一双眼睛安静的看着丽姨娘，等着她的话。 丽姨娘轻轻一笑道，“难道不需要感谢我吗？我可是帮着夫人白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呢。” 丽姨娘话落，明氏眸中闪过急切，“她在那里？” “夫人竟然不知道吗？自己的女儿在眼前晃了十几年竟然不知道吗？” “什么？” 明氏茫然而急切，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丽姨娘，深怕错过一个细节。 “你女儿马上要成亲了，你也不知道吗？” 明氏的身子一僵，一句一句的串连在一起，她似乎知道了，却好像还是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明氏觉得嘴巴干涩，说话都显得艰难无比。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没错，沈玥就是你的女儿。” 明氏此刻却是没有惊喜，反而有些慌乱，“那明明是你的女儿。” “我的女儿早在十五年前那个夏天就死了。”丽姨娘愤怒的声音尖利的像是要划破明氏的耳膜。 明氏猛然起身，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我去查，一定要知道真相。” 明氏离开了，丽姨娘却是怔怔的坐在原地，不一会就泪流满面了。苏临走进来看到，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丽姨娘靠在苏临怀里哭了起来，哽咽道：“可是那一个却是永远的离开我们了，其她的孩子总不是那一个了。” 苏临此刻眸中也是染上了恨意，原先还会有劝说丽姨娘放下这边的事情和他早些敢去南疆，如今倒是也想着要一起让明氏痛苦绝望了。 另一边，却说明氏跑出了丽姨娘住的地方，来到外面后，却是停住了脚步，不知道要去哪里。 一边的秋菊适时上前出主意，“夫人，不如去找梅婆子吧，当年是她给夫人接生的，她最清楚事实了。” 明氏一听，眼睛顿时一亮，找到了方向，心头就不再那般慌乱了。明氏跟着秋菊的步子，一个时辰后就找到了梅婆子。 梅婆子看到明氏的时候，很是意外，“夫人怎么来了？” 梅婆子手里抱着她的小孙女，活泼伶俐，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天真的看着明氏。 明氏看着这幅景象，心头突然就想到，她的女儿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天真浪漫，可爱喜人？ “沈玥是我的女儿。”经过了这一个时辰，明氏已经冷静了很多，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想起沈玥的眉眼，想起对沈玥的心疼和莫名不舍，那是一种破开迷雾后越发清晰的血脉牵扯，她确定沈玥就是她的女儿。 梅婆子听了，眸中出现了泪光，叹息道：“是，我这一生就做了这一件错事。” 明氏不想再听，转身就走，再次回到了丽姨娘的住处。 丽姨娘看到明氏回来，一点也不意外。 “为什么？” 明氏不懂，她对丽姨娘那么好，为什么她要这样伤害她？ 丽姨娘是庶女，在明家的时候受到下人姐妹姨娘们的刁难欺负的时候，她总是会帮其出头，让她在明府的日子好过一些。后来丽姨娘和苏临私相授受的事情被其她姐妹揭发出来，她费尽思量劝说母亲，为丽姨娘找了一个算是不错的归宿。长寿伯府的那门亲事，虽说嫁进去是做继室，但是那男子并无子女，本人也是本分可靠的。她都打听清楚了，丽姨娘嫁过去，日子不会难过的。可是丽姨娘却逃婚了，和苏临私奔。私奔被抓回来，明老爷原本是要打死丽姨娘的，也是她苦苦哀求，丽姨娘才被饶了，只是被送去了庵堂。后来，她就借着自己身子不好的缘故，求母亲放丽姨娘去沈府照顾她，救出了丽姨娘。后来怎么样呢？明氏想起那时沈州酒醉，进了丽姨娘的屋子，让丽姨娘有了身孕。她觉得错不在丽姨娘，就抬了丽姨娘的位份。接着，两人同一天生产，她的女儿没了，丽姨娘的女儿活下来了。她却没有任何迁怒，对待丽姨娘母女极为周到。她伤了身子，长年病榻，更是将府中大小事都交给了丽姨娘，丽姨娘俨然沈府的女主人般。 从头到尾，一件一件事情想过去，她没有半点对不起丽姨娘的。相反，她帮过丽姨娘那么多次。可是丽姨娘回报给她什么呢？ 抢了她的夫君，抢了她的女儿，让她产后忧伤过度，身子越来越差，到了如今的久病沉珂。 “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丽姨娘听了明氏的问话，却是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伸手指向明氏，怨恨道：“为什么你是嫡女，是明府的掌上明珠，而我却只是个庶女，从小受尽白眼和欺凌，只能靠你的可怜和施舍活着。为什么我喜欢苏临就要被阻拦被用家法，而你喜欢沈州就可以如愿以偿？为什么我的女儿死了，你的女儿却活着？那是我和临哥的第一个孩子啊，就那样在我怀中咽气了。我怎么能不怨？那一刻我就想，凭什么幸福都是你的，而我永远只有苦难？所以我找到了梅婆子，恰好那时她家独子病重，急需一大笔钱，不费什么力气的，她就答应我了。然后，你的女儿就成了我的女儿。” 明氏骇然后退一步，不敢相信她的付出在丽姨娘眼中，竟然扭曲成这般模样。 丽姨娘却还在那里说着，“沈玥那个小贱人命还挺硬的，小时候我经常饿她，冻她。她一开始还会发烧生病，大夫都不用给她请，她也能自己熬过来。你看看，这命是有多贱？即便这样，她对我还是满心儒慕，只是想让我多看她一眼。你不知道她那副渴望的样子有多蠢，有多贱。我每次看到，就会想到你，觉得特别恶心。我一不高兴了，就会更加的虐待她。看着她痛苦难受，我的心里就好受了。还得感谢你，这么多年了，多亏有了你的女儿来消磨我心头的恨意，我才能坚持活下来，等到临哥出来呢。” 明氏再也忍不住，怒极攻心，一口血喷出来，面如金纸，手颤抖的指着丽姨娘，“你……你……”却是半天吐不出完整的话来。 丽姨娘看到明氏这样，心头非常快意，她做这些，就是为了气死明氏，看沈玥那个小贱人还能不能好好出嫁。 “夫人我们回去吧。”秋菊看到明氏这样子，心头恐惧，明氏真要是出个什么事情，丽姨娘不一定有事。但是她知道，她肯定会有事的。 明氏没有说话，身子软软的靠在秋菊身上，秋菊扶着明氏就出了院子。 丽姨娘在后面看着，面上满是笑意，“看明氏这样子，撑不了多久了。” “明氏若是回去说出真相，怕是我们不容易脱身。”苏临有些担忧。 “不会，这么多年了，我太了解明氏了。我刚才那般说，就是为了让明氏愧疚。她自觉亏欠沈玥太多，对于自己才是沈玥亲生母亲这件事情说不出口的。她要如何对沈玥说，她这个亲生母亲在身边十几年，却是任她被人欺凌虐待而不闻不问。所以这件事情，她只能藏在心中，只会把自己气出好歹来。” 苏临当年和明氏也有一些接触，也略知些明氏的性子，也觉得丽姨娘的分析很有道理。只要明氏不说，只靠明氏自己，根本奈何不了她和苏临。毕竟她在沈府那么多年，明氏身边早没有了可用的人了。 两人这才慢慢的转身去收拾东西，准备赶往南疆。 …… 秋菊扶着明氏慢慢走着，突然明氏却是停住了脚步，秋菊吓了一跳，“夫人，怎么了？” 明氏转头看向秋菊，眼睛血红血红的。 秋菊被吓得往后退，没站稳，噗通就坐地上去了。 明氏眼中的血色却是慢慢消散，最后变成了浓稠的黑色，若深渊一般，深不见底。 秋菊觉得此刻的夫人很可怕，比丽姨娘还要可怕，不住的往后退着。 明氏却是看着秋菊，说道：“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上，你们的生死由我决定。” 秋菊一时间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只是愣愣的坐在那里。 ☆、061 人手 “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上，你们的生死由我决定。”明氏的话清凌凌如碎冰一般落在寂静的巷子深处，秋菊莫名的觉得全身发寒。刚才丽姨娘院中，经历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的善良，她的包容，她的忍让，一一被残酷的现实所粉碎。在那样极致的痛悔之中，她不是如丽姨娘所说的被活生生气死，就是浴火重生。 而她明氏，在滔天的悔恨之中重生了。此生只愿护住女儿下半生，让她不再受到任何伤害。一切的罪恶都让她来承受吧，心底纯善开就的莲花缓缓枯萎，她愿意提起屠刀，为女儿斩尽威胁和伤痛。 为母则刚，明氏终究是在黑暗之中站了起来。 她一步一步朝着坐在地上的秋菊走去，秋菊害怕的避开目光，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身子轻轻颤抖了起来。 此刻的夫人真可怕，让她有种面临死亡的感觉。可是，明明夫人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 “秋菊你是家生子，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我的手上呢。你说你怎么还敢吃里爬外，是吃定了我性子好吗？” 听到明氏说话，秋菊轻轻抬起头来，看着明氏温和未变的眼眸，用力的摇着头。 明氏细细想了想，突然笑着说道：“你那个meimei生得美貌伶俐，总是往融儿身边凑，想来是冲着姨娘的位置去了，打得倒是好算盘。” 一点想通了，其它的事情略一思量，就都能想得明白了。明氏如今一通百通，将府中的关系理了个大概。 秋菊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冒上来。 明氏犹自说道：“那般美貌，若是去了窑子里，想来应该很受欢迎。”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秋菊顿时一个激灵，手脚并用的爬到了明氏身边，双手抱着明氏的脚，抬头惊恐的求情。 她仰着头，看到明氏恰好低头看下来，那样的角度，只觉得明氏此刻温和宽厚的面容，竟然狰狞得让她在夏日的午后身上都觉得寒彻骨。她更加的抱紧明氏的腿，仿若抱着救命的稻草。 明氏却是伸手轻轻的抚摸秋菊的脸，赞叹道：“真是一张好看的脸。” “夫人……”秋菊此刻眼泪不要钱一般的滚落，此刻温柔而笑的夫人让她害怕到了骨子里。 “我会让人将你的meimei先送到翠红楼左清官，你接下来的差事办得好，自然就将你meimei赎出来。若是办得不好，你也一起进去吧，和你meimei正好有个伴。” 秋菊不敢置信的抬头去看明氏，明氏却是没有理会她，抬脚就走了。 秋菊坐在地上，牙齿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唇瓣，直到唇齿间感到了那种鲜甜的血腥味，秋菊才冷静了一下。越是冷静她越是害怕，忙爬起身来，急忙跟了上去。 明氏回到府里，才进了自己的房间，沈州就匆匆过来了。 “夫人，你去了哪里？怎么气色这么差？”沈州早上过来看望明氏，发现明氏不在，大惊之下又不敢声张。如今府中在cao办喜事，结亲的对象又那般身份显贵，万事不能出一点差错的。因此沈州虽然急切，到底还顾着沈玥。 明氏看到沈州，只觉得内心复杂，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还是忍住了，将一切藏在了心底，她对着沈州柔柔说道：“今日早上醒来突然就想回明府看看父亲和母亲，遂带了秋菊就出门了。走到半道上，才想起忘记和老爷说了。瞧我这性子，瞻前不顾后的。” 沈州看了，才放下心来，伸手扶着明氏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夫人这几日身子才好一些，这般出去怕是不太妥当。还是再养养吧，到时候我再陪夫人一道回去。” 明氏听了却是笑道：“我如今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了，又不是长途跋涉去远方。明府离沈府也就隔着两条街，我又是坐马车去，身边还有陈奶娘和秋菊她们，一点差错也不会有。老爷，玥儿成亲府中事多，老爷你去忙你的吧，我无烦的。” 沈州听了，看了看明氏真诚而期盼的目光，再想着明氏的话，也觉得有理，就点头了。只是在离开的时候，还是对着陈奶娘和秋菊交代了一番才作罢。 沈州一离开，明氏立刻让陈奶娘将她心中刚刚圈定的人叫了过来。陈奶娘办事很利落，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十几个人都被喊了过来。明氏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下面站着的十几个人，神色莫名。 这十几个人乃是有后宅的管家林泉，厨房的管事mama刘mama，负责采买的赵贵，不拘做什么的，明氏只知道这些人和丽姨娘关系密切，因为这些人曾经不显，都是被丽姨娘提上来的。这些个人，都是丽姨娘的爪牙，但这些人的卖身契却都在她身上。此刻她不得不感叹，幸亏当初她太柔顺太好说话，丽姨娘觉得整个沈府后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了，所以对于卖身契在明氏手上这样的事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而这些，却在如今起了大用。明氏看着下面的人，眸色涌动。丽姨娘，我今日就要用你培养出来的刀去割开你的胸口，看看里面的那颗心是有多黑！ “全部跪下。” 明氏轻飘飘的声音落下，砸得在场的人眼晕。她们没听错吧，最温柔宽和的夫人突然让她们跪下，没任何理由的。其中有几个人就要出声，却是被管家林泉的眼神给制止了，林泉已经看到了跪在角落的秋菊了，只觉得今日有所不同，是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小心为上。 众人就这般不太情愿的跪下了，明氏却是没立刻说话，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院子外面传来了吵闹声，越来越近。 跪着的众人中更是有几个转过头去，面上带着忧色。 当吵闹声终于进了院子，跪着的人终于看清了院门口的景象，再转回头看着明氏的眼神完全变了。 明氏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将茶杯放下，笑着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062 出手 明氏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将茶杯放下，笑着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