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那司徒侯府,初时还来探望,见是这个情形,也久已不相往来了。 第85章 v后新章 却说那日,陆焕成自铺里归家,才转过街角,远远就看见一人在家门首上探头探脑的张望。 陆焕成在铺子里憋了一肚子气,正没处撒火,见了这人,只当是贼,当即喝道:“哪里来的毛贼,青天白日就敢到良善人家行窃,还不快把他拿下!”门上一众家人听闻吩咐,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这人摁在地下,反绑了推进门去。 陆焕成走回府内,先到上房换了衣裳。柳氏盘膝坐在炕上,额角贴着两贴头风膏药,问道:“你今儿去铺子里,可把银子讨来了?老太太早上还问起来,给红姐儿打的梨木柜子,还缺些木料要买,等银子使呢。” 那陆焕成也不答话,换了衣裳就往外去了。 柳氏见状,骂道:“这老杀才,老娘同他说话,这等瘟声不吭。放着家里的事不管,日日往外头胡行,也不知外头有什么勾使鬼勾他的魂儿,正当家事全不理会的。家里出这样大的事,也只当瞎了一般。” 迎夏点了一盏茶上来,递与柳氏,说道:“太太,老爷这样连日不归家,不知在外头有什么勾当。太太若是得空,还是寻个人打探打探的好。”柳氏不耐烦道:“能有些什么大不了的事,这老瘟生除了买那些破盆烂罐,还能有什么事。家里头等要紧的正事尚且不理会,外头能有什么勾当?这些日子听人说,也都是歇在衙门里。” 迎夏看这情形,叹了口气,将茶碗放在炕上,退在一旁,不言不语。停了半日,她见壶中没水,走到外头,叫小丫头忍冬道:“屋里没水了,你也不知道烧,每日家就知道玩。待会儿太太要茶吃没有,瞧她打不打你。” 忍冬正在廊下踢毽子,听了这话,头也不回道:“你自家又不是没长手,要茶要水不会自家烧去,炉子就在廊上,你又不瞎。”迎夏被这她这一句,气的险些仰倒。欲待教训教训,这忍冬日前又拜了管家娘子王氏做干娘。那王氏同她娘一向不和,她没来上房时,这王氏没少与她家使绊子。自打夏春朝离了陆家,陆家家反宅乱,这些管事的各自为王,不服管束。偏生陆家上面这些主子,并没一个有主事之才的,听凭底下这些人瞒哄诓骗。又是被伺候惯了的,世务不通又懒怠动弹,陆贾氏年迈体弱不能理事,柳氏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只会屋里耍横,到了这些人跟前,便如提傀儡上场还要缺口气。故此,如今陆家倒是这些管事的更有几分脸面。 这迎夏家中并无一个可靠之人,不过是因投靠了太太才有些得色。现下太太立不起来,她自然更不敢与这些人争衡。 当下,只好忍气吞声,自己走去烧水炖茶不提。 陆焕成出了上房,径直到正堂上坐了,向下喝了一声:“带那贼上来!” 地下洪雷一般齐声答应,就把适才在陆家门首反绑的人推了进来。 那人不明不白遭此责难,早已吓得瘫软了,上得大堂见了这个阵势,不用人说,双膝一软跪在地下,一泡热尿洒在了裤裆里。 陆焕成在上头喝道:“你这厮是哪里来的毛贼,敢到将军府邸行窃?!快快讲来,不然定将送你到衙门,叫官老爷打断你的双腿!”那人吓得面色蜡白,哆嗦了半日,才磕磕巴巴道:“上覆……上覆亲家老爷,小的是夏家大奶奶打发来……来问亲家老爷的安……” 陆焕成才自铺子里回来,正憋了一肚子的邪火,一听此言,也不待他说完,历时暴跳起来,大喝道:“谁是你亲家老爷!你家贱人已被我们休出门去了,你们还敢上门胡认亲戚!”骂着,就向底下人吩咐道:“把这个瞪眼瞎的臭贼拉到二门上,重重的打上三十大板。吩咐下去,往后家中再不许夏家的人登门!” 地下伺候的人答应了一声,就有人上来押了这人下去。 那陆焕成气兀自未消,坐在圈椅上发闷。正当此间,门外有人来报道:“喜顺来了,有话同老爷禀告。” 陆焕成闻听,才待叫进来,顿了顿又道:“叫他到书房等我,我这就过去。”言罢,下来迈步出门。 走到书房,果然见日常跟随的心腹小厮喜顺在书房外等候。那喜顺见了他,连忙上来作揖问安。陆焕成一面问道:“今儿怎么回来了,那边院子里有什么要紧事么?”说着,就当先一步,进了书房。 那喜顺紧随其后,进了书房见左右无人,这才报道:“莲姑娘昨儿夜间平安诞下一位小公子,小的特来给老爷报喜。”陆焕成乍闻此讯,喜忧参半,隔了好半晌方才问道:“你莲姑娘身子可还好?”喜顺回道:“姑娘身子好,小公子也康健的紧,又白白胖胖的,实在招人喜欢。姑娘是昨儿夜里四更时分发动的,小的连夜去请的产婆,不出一时三刻,姑娘就生了。姑娘并顾妈请小的来报知老爷,还望老爷过去看看。” 陆焕成沉吟片时,说道:“你暂且回去,告诉莲姑娘,我吃了午饭就过去。叫她好生养着身子,不要想那许多。” 喜顺答应了一声,又陪着笑脸不肯去。陆焕成看出他容色有异,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体?”喜顺赔笑道:“老爷知道,有了小公子,那边院子里的花销就大了。老爷上月的月例银子还没送,莲姑娘脸皮薄又不肯打发人来要,这两月间的花销都是莲姑娘自己垫的。就是昨儿请产婆给的喜钱,也是小的出的。老爷您看……” 陆焕成甚感烦躁,本说家计艰难不愿给钱,那边又是自己的爱妾幼子,不肯稍有委屈。这般前后为难了好一晌,他方才转到里间,自床边取了一包银子交与喜顺,说道:“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将就够他们母子盘缠几日,你先拿过去。我吃了午饭,就过去瞧瞧。” 那喜顺不料老爷这次出手这般小气,那脸色立马垮了下来,又重赔笑道:“老爷也知道,那边已有俩月没有进项,姑娘前儿还把腕子上戴的一对儿水沫子镯儿取下来叫小的去当,得了钱才买了柴米。小的们受点苦倒也罢了,只是怕委屈了姑娘并哥儿。” 陆焕成摆手道:“你先去罢,有这二十两银子,也够盘缠些日子,余下的事情,待我过去了再说。”喜顺见再榨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告退要去。陆焕成又叫住他道:“悄悄儿的,不要叫你太太知道。”喜顺答应了一声,就去了。 打发了喜顺,陆焕成屁股尚未坐稳,宝莲就走来说道:“老太太请老爷过去。”他只得再度起身,向后头去了。 到了后院房中,陆贾氏正在炕上歪着。 母子两个见过,陆焕成便在炕沿上坐着,说道:“儿子连日忙碌,一向不曾过来,母亲这病可好些了不曾?”陆贾氏病恹恹道:“也没什么好不好,大夫给的丸药吃着,左不过还是那样,今儿早上起来倒觉着身子没那么沉了。”陆焕成道:“母亲还是精心调养,家事自有儿子照应。” 陆贾氏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孝顺,只可惜你没个贤良的媳妇,这些琐碎的事儿倒叫你来cao心。”说着,又问道:“今儿去铺里讨银子,讨了几两来家?红姐的嫁妆里,有几样家具还缺些木料,需得出去淘换,说不得还得几十两银子。” 陆焕成低头默默,被母亲催问的急了,方才说道:“横竖红姐现下还没人家,也不急在一时,略等等也使得。”陆贾氏斥道:“这是什么话,红姐正是这个年纪,这亲事是说来就来的,莫不是要等人家花轿登门了,你才寻木匠去?何况那家具已造起来了,这样半半拉拉的成什么样子。”说着,看了他两眼,问道:“是不是铺子里出了什么变故?如今勇哥儿在任上不能回来,家里又被夏氏那贱人算计,又不是收租的时候,家计可只靠那铺子维持,万不能再出差错。” 陆焕成见瞒不过去,只好把适才铺子里的故事讲了一遍,又说道:“谁知那夏氏竟如此可恶,这等不留情面。铺子眼下已是个空壳子了,那些破桌烂凳和没人要的烂货也不值几个钱,是一个子儿也榨。”陆贾氏闻言,气的两手发颤,险些背过去。慌得屋里众人连忙拿热汤施救,灌了一瓯子热水进去,她方才缓过气来。 陆贾氏喘匀了气,慢慢说道:“我早就同你们说,叫你们缓着些,不要逼急了她。春朝在咱们家这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要给她留几分颜面。只叫她把正妻的位子让出来就罢了,你们倒好,定是不依不饶把人挤兑跑了。现下可怎好?这烂摊子,你同你那媳妇可有能耐收拾?!旁的我不管,家里没米下锅,咱们等着喝西北风不成?!” 陆焕成无话可驳,只好低着头任凭母亲数落了一通,方才低低说道:“儿子还有一桩喜事要告诉母亲。”陆贾氏瞥了他一眼,问道:“现下这境况还能有什么喜事,莫不是侯府送换名贴来了?”陆焕成陪笑道:“家里出了添丁之喜,母亲说这是不是喜事。”言罢,便将外宅产子一事讲了。 第86章 v后新章 陆贾氏听见这消息,良久无言,停了半日才低声怒斥道:“这叫什么喜事?家里目下这境况,哪里还有余力多添人口?你也是恁大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干这样的事?你儿子也当了官了,说出去不怕被人耻笑?”几句话数落的陆焕成低头不言,陆贾氏又道:“你媳妇知道这事了不曾?”陆焕成这才答道:“儿子并未告诉她,她不知情。” 陆贾氏点了点头,说道:“先不要叫她知道,她那个燥脾气,若是晓得了这事儿还不定要怎么闹。那女子,你就还让她们母子在院里住着,按月支些银米就是。只是不要多,不要让这女子以为,给陆家生了孩子,就是陆家的什么人。” 陆焕成一一答应,又说道:“还是母亲思虑的周到,只是儿子如今捉襟见肘,适才才叫人送了一包二十两银子过去,只怕那边后手不接。”陆贾氏说道:“二十两银子,也尽够他们使了,就是养个孩子,也多不到哪些。咱们陆家又不是没后,稀罕她那些!” 陆焕成点头称是,又趁便问道:“莲儿一向想来给您老人家磕头请安,只是身子不便,一向不能够来。”陆贾氏甚感不耐,斥道:“才说叫你省些事,你就生这个心了。我如今没心思见她,叫她不要来,就是她生的那个,我也未必叫他来认祖归宗呢。” 陆焕成见母亲火起,不敢多缠,当下闭口不言。 陆贾氏又问道:“这几日,侯府那边可有消息?”陆焕成答道:“并没有,前儿打发了个人到侯府送盒点心,顺道请安,那边也没说什么,只听闻侯府夫人病了。”陆贾氏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这高门贵府该不是言而无信之徒,果然是有这些缘故。既是人家家里有事,咱们也不可缺了礼数。今日也就罢了,明日一早,你向衙门里告个假,带些上好的补品,亲自带两个人过去看看,也算咱们亲家之谊。” 陆焕成面泛难色,说道:“家里目下这境况,只怕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陆贾氏啐道:“不中用的东西,你也是个顶梁的大男人,就不知想想法子?碰了壁,只晓得回来问你娘,怪道合家子上下的人都把你们两口当傻子耍!”陆焕成被骂的急了,辩驳道:“母亲既这等说,母亲为何不起来管事?每日家只叫儿子一人辛苦,推磨盘也似,顾得上这里又丢了那里的。旁的不说,单论撵走夏氏那事,也是母亲首肯的。如今看收不了场,母亲又说这个话,推得倒干净!若不是母亲做主,单凭我们哪里想得出那样阴损的主意?” 这陆贾氏见儿子当面顶撞,倒也不恼,只不接此话,问道:“我且问你一桩事,适才听下人讲,你在堂上发落人,却是何人?”陆焕成便将方才之事讲了,说道:“母亲说说,这夏家脸皮当真是厚,都闹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有脸打发人上门。儿子便没一句好话,叫拿到二门上打了三十,撵了出去,往后再不许夏家的人上门罗唣。” 陆贾氏闻说,将手一拍,长叹一声道:“你可当真是糊涂啊,夏家打发人来,显是有意求和,你却为什么挡出去?!”陆焕成甚觉诧异:“母亲这话倒也奇了,咱们费尽辛苦,赶了那夏氏,不就是为了迎侯爵小姐进门?好容易夏氏去了,怎么又要招她回来?”陆贾氏横了他一眼,斥道:“你可当真是枉为家主,这点点账都算不清楚?当日她盛气凌人去了,如今回来求和自然是要低声下气的,既要回来少不得要矮上咱们一头。咱们能让她这失德妇人回来,就是天大的恩惠了,她自然没脸面再争什么嫡庶大小。她手里有钱,又是个能干的,这家里有她主持局面再无需咱们愁了。等勇哥儿回来了,咱们再叫她去劝勇哥儿,他们两个向来要好,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也就成了。这不是一箭双雕的美事?你可好,为一时痛快,就将人打了出去,全没想想家里的艰难!” 一席话说的陆焕成瞠目结舌哑口无言,顿了顿方才说道:“母亲这未免异想天开,夏氏走时那等赌咒发誓不回来,她肯来讨饶?”陆贾氏道:“你晓得些什么,她一个孤身妇人在外如何过活,不过是投奔娘家。然而这世上哪有容女儿长久留在家里的人家,少不得还得是别人家的人,想必她娘家也容她不下,她走投无路还得是回来。” 陆焕成沉吟道:“既是这等说,过了午后,打发个人到夏家瞧瞧?”陆贾氏笑道:“这却不必,我忖度着你打的也好,叫她以为咱们气尚未消,越发惶恐,就更要巴着咱们,那凡事也就越发的好商量。”陆焕成又道:“只怕又有别家去相看,怎好?”陆贾氏轻蔑道:“这样子无德的妇人,除了那年老丧偶的鳏夫,还有谁肯要?吊一吊她也好,不要叫她以为咱们一家子都在她指掌之中,任她拿捏的。”陆焕成点头赞道:“母亲果然看的透彻,我倒不曾想到。”陆贾氏叹气道:“也罢了,你若无钱拜访侯府,午后吃了饭到老二家走一遭,问他借些银子。这几年他虽不及你这长房,那杂货生意做的倒也颇能过得了日子。” 陆焕成道:“二弟倒也罢了,弟媳妇同媳妇多有龃龉,只怕要从中作梗。”陆贾氏不以为意道:“之前勇哥儿升官摆酒时,他们还来庆贺,断不会这等不明事理。他媳妇当真有话说,你便将厉害关系同你兄弟说明白了。老二媳妇倒比你那个还更明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