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中)
我换了个姿势,舒展了下双腿,继续听她说。 “可惜我一直认为我和文婷才是一类人,看着她成绩一步步上去,虽然也羡慕过,但我不嫉妒,真的!我就想啊,既然文婷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如果换做是你,我可能没那么自信。” 远处教学楼的方向传来阵阵嬉闹声,伴随着自行车铃声忽远忽近,是初一新生吧?对学校还有神秘感,对同学还有朦胧感,对中考还有距离感,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级。我又想到了家属院的大哥哥大jiejie们,当初他们看我们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一种过来人的沧桑感。 方尧哭过,我这才发现她原来哭过,略重的鼻音和隐在树荫下昏暗的侧脸让我以为她可能是感冒了,也可能是复习太累了,我应该想到她会哭的。 急忙翻找裤衣袋,掏出了个只剩下两张的心心相印,包装皱得不像话,密封条已与纸面粘在一起…… “那个,凑活着用吧。” 我递给她。 她二话不说接过去,取出纸巾扔掉包装,展开来对着鼻子就是“噗”的一声,然后对折,以此类 堆“噗”了好几声,霸气而有节奏感,两张纸真的不够,我对不起她。 方尧丝毫不介意鼻涕的“意犹未尽”,强行把它们吸回鼻腔后继续说,“我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可就是觉得我和她一样,或者说她应该和我一样,所以我和她越来越要好,和她一起越来越疏远你,直到发生那件事,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厢情愿。” “和仇元昊有关吧?” 方尧惊讶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你……你知道?你……什么时候,可是……” 又变成了那个小心翼翼的方尧。 “感觉!也许以前在实验小的时候就发现了,只不过那时候……没什么,你刚才说虽然郊南中学的老同学不多,但是初一开学那天你很高兴,是因为仇元昊吧?因为他,你才觉得这里什么都好,对不对?” 方尧点点头,继而摇摇头,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刻意让我看清她的每一丝细节,感情细节。那是一段漫长的过程,镜头拉得很近,仿佛她每动一下睫毛都在讲一个故事;我快要被卷进故事里的时候,才发现故事在那一瞬间就已说尽了。 “也不全是,我没那么傻。”她复又低头,玩弄着脚边的细沙,“你不会以为我因为一个男生和自己好朋友决裂吧?或者说,我把仇元昊当做自己的生活重心?” 那是为什么?不是因为文婷背叛你?背着你和你喜欢的男生搞在一起……额,等一下,这个措辞好像不大文明,应该说互有好感。 “我是为了我哥,更是因为我自己。你也知道初二下半学期周末我和文婷都会去看仇元昊和我哥打球吧?我们是从那时开始渐渐和仇元昊相熟起来的,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我在利用我哥,后来才发现是文婷在利用我。也不对,呵呵,她也利用了我哥……你知道我哥为什么被打?” 方尧的眼神又重新燃起斗志。 “和文婷有关?”我问。 “当然!我哥是为了她才和(6)班那个女生分手的,不找她算账找谁?!” 所以,仇元昊说的是真的,文婷和方尧的哥哥关系很好,至少曾经很好,很不一般的那种好。 “我傻呀,我一直以为文婷喜欢的是我哥,她巴结我也是因为我哥,我还帮着撮合呢,不过我哥那时候已经有女朋友了。谁知道这么倒霉,一个俩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怪不得,挂不得仇元昊说我目标错误…… 那么现在看来我这个旁观者反而是最清醒的(至少在这一点上),“上次你找我就是因为这个吧?仇元昊送给文婷一个p3。” “其实仇元昊的父母离婚了,他跟他mama。” 嗯?话题转得如此之快? “你别看我和仇元昊不熟,没说过几句话,其实我和他从小学一年级起就是同学。”方尧强调,“同班同学。” 然后方尧告诉我她见过好几次仇元昊的mama,不过每次陪他mama来接他的叔叔各不相同,高矮胖瘦,秃顶的啤酒肚的,集结了各种你能想象得到甚至想象不到的中老年男同胞款式,可能中间偶尔也冒出过几个长得相对标志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大款,都是有钱人。仇元昊估计是我们这些人中最不愁钱的隐形富豪,也是唯一一个坐遍德系、日系、美系等等一系列高档轿车的富少爷,他想要p3叔叔a就买给他,想要levis,nike之类的叔叔b就送给他,他和我们这些平时只能逛美特斯邦威、以纯、班尼路的人不一样,他是不需要为他妈省钱的。 “有次开完家长会回来我妈问我,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学生叫仇元昊?以后少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他妈那种人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一股子风尘味!” 同样的话乐梓桐mama也讲过,用词是“不正经”。 虽然我觉得用这种词来形容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女人不甚美好,但她们比我有发言权,我选择闭嘴。 “文婷以为仇元昊喜欢她?她以为我是嫉妒她?”方尧语调上扬,好像在说一个笑话,“她未免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仇元昊了!” 终归有点不服气吧?只不过掺杂的情愫太多。 “那你哭什么?太晚了我们回去吧?”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方尧没有动,她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我等了一会儿又坐下来,算了,就当中场休息活动活动筋骨。 然后方尧又哭了,我真想抽自己一大嘴巴,人家都不哭了,你提个毛啊?! “我就不明白,我就想不通了蒋伊一,为了一个男生,她视我们二年多的友情于无物,难道在她眼中我还比不过仇元昊吗?”泪水浸湿了她半边脸,反而是我冻得打了个哆嗦,腊八、元旦、小寒都已过,南方的冬天总这样,潮湿的冷像是要把寒气侵到你骨头里,我想到了外公外婆的老寒腿。 我想问方尧你冷吗?想想又是一句废话,她哭得热火朝天,冷才怪! “我是真的把她当好朋友的,真的,呜呜呜…….真的……呜呜呜…….” “我相信她也是真的把你当做好朋友的!”一个字一个字我咬地很清楚,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气得。 气自己,也气她们俩个人。 我示意方尧把快要挂到嘴边的鼻涕收一收,润色了一遍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怕引她哭的更凶,“被老费点名骂的那次你还记得吧?下课铃一响文婷就跑来安慰你,说老费是神经病,除了钟伟祎谁没被他骂过?我被骂过,蒋伊一也被骂过,就差你了,你看这下终于扯平了!虽然最后她又加了句,‘蒋伊一你真不够意思,缩头乌龟!’让我很不爽,但她心疼你的心是真的。你们俩个天天一起上厕所,一起放学,她有没有把你当朋友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至于这份友谊是怎么变质的,你们更应该比谁都清楚。仇元昊只是个*,真正让你们分道扬镳的是那颗永不安分,永不妥协,永不退让的心。你觉得文婷和你是一类人,她越来越优秀,你羡慕,但你不嫉妒,可你终究还是嫉妒她了,因为她利用了你,利用了你哥,利用了你们俩个人让仇元昊喜欢上她,结局很明显她赢了,你输得一塌糊涂。你气的不是口中所谓的利用吧?气的是凭什么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甚至你比她先跑,最终却被她远远超过?!同样文婷也是,正如她自己所说的,“我在努力往上爬,你凭什么要求我和你一样自甘堕落”? 我们是同类,所以相惜,可是我们忘记了同类往往也相残。因为了解对方如同了解自己,所以当摧枯拉朽的那一天到来时,同类总能找到对方身上最隐蔽的软肋,然后,持刀狠狠地捅下去。 所以友情其实比爱情更加脆弱,爱情至少有一方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回教室的路上我问方尧,还记得沙金霞吗? “沙女侠”的大名一被提起,方尧又换做成那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这种表情只维持了俩秒,她就笑了,笑得自我否定,笑得如释重负。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她问我。 巧合,猜猜而已,没想到是真的。 “你知道……知道我给仇元昊送过情书?”她犹豫再三问出了口,秘密是自己的,被别人知道就不是秘密了。 我抱歉地摇了摇头,没想过窥探你的隐私,对不起。 “我只是偶然看到沙金霞偷偷往仇元昊的课桌里塞苹果和健力宝,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当时我还以为沙金霞喜欢仇元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