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对于一个职业的运动员,这份打击可想而知。 今年七月,在美国有个泛太平洋世界游泳比赛,文浩再次依旧没有拿到参赛资格。参赛队员去各个地方参加集训,他就被教练放牛吃草,无所事事。按照平时他肯定会把生活重心放在读书上,可是现在正放暑假,一时间没事,才有了找王子鸿帮忙,当了刘娜娜私人教练这么一回事。 自己是个职业运动员,却不能参加比赛,这是文浩心里的伤疤,但凡必要,是很不愿意和这些圈外人谈的。 不过王子鸿是什么人?真要打听还能打听不到?反正自己最落魄的样子对方都看见了,现在维持脸面上的骄傲也晚了。 文浩暗自叹息,点了点头:“是的,我打算明年就退役,先读书,下一步等毕业了再说。” “你读的是北大吧?” “是。” 文浩到国家队的时候游泳成绩好,虽然大部分国家队员都读的北京体育大学,但是那时候北大也对他挥出了橄榄枝,一番考量后,他选择的是北大的商科,人力资源管理系。 如今每年都有数不清的职业运动员退役,教练员早就满员,没点关系根本不能毕业后从事游泳相关工作,所以他干脆就从这个圈子跳了出来,破而后立。 也幸亏他游泳成绩不好,这两年的生活重心都在学习上面,比起那些年年留级的专业运动员,他还有一年就可以顺利毕业了。 王子鸿盯着他看,平和温润的眉眼,却依旧能够分辨出眉宇间的一点郁色,心中一叹。 “再开学就是第四年,我帮你找个单位实习吧,你的性格我知道,毕业后留在单位很简单,如何?” 文浩这个人很通透,并不是天生聪慧,而是经历的多了,吃一堑长一智,对这些公子哥儿的认识很深。王子鸿开个头,他就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让他不明白的是,对方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以对方的身份有求自己是绝不可能的,要说对方对自己有意思,也没见三五个月不见人这种追人法。 当然,还有一种,就是同情。 同情自己被人涮着玩了这么多年,就像救助了一个小动物一样,偶尔为之的爱心,却并不是非常的热衷。 这个真相虽然听着难听,但是文浩并不觉的很难接受,人和人未必都是平等来往,即便自己被人这样看待,只要不是坦然接受,谨记在心,日后有机会还回去就是了。 “清高”是给不知疾苦的人准备的,“堕落”是给疯魔的人戴上的。他不疯魔,却知疾苦,也不过是有那么一些小原则的芸芸众生罢了。 文浩从善如流,浅浅的笑道:“那就谢谢鸿哥了。” 王子鸿的嘴角含了笑意,显然很满意自己的善心有处安放,随手拿过白净丝帕擦了擦嘴:“行吧,开学了给我电话,我帮你安排。” “具体是什么部门?” “路政局下属的一个路政管理单位,单位虽然不大,也在北京城内,转正了也是公务员身份。” 公务员!? 文浩脸色一喜,然后又微变:“我的专业不对口也可以吗?” “谁说不对口,去人事部门也是一样,况且你也有出色的体育成绩,算是国家功臣,安排进去没你想的那么麻烦。” 得到承诺,文浩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浓郁。 一顿饭,吃得喜从天降,刘娜娜的那点心塞事彻底烟消云散。许是帮到文浩,王子鸿的心情也不错,桌子收完后,还点了两杯茶水继续和文浩聊天。 文浩虽然是贫寒出身,但是在这些权贵面前却并不怯场,而且为人温和,不喜锋芒,所以很适合陪人聊天,多听少说,偶尔几句话都能说在点子上,让王子鸿不知不觉的就说的口干舌燥,喝完了一杯茶水。 王子鸿再拿起水杯的时候茶水已经过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免不了看向文浩的神情复杂了几分。以他的出身,要不是身份平等你来我往,要不就是阿谀奉承的人在身边打转,无论和哪种人在一起,都很难得有这份自在。 文浩,倒真是个难得的人儿。 茶水再次被蓄满,不等王子鸿再说话,入口处就进来了三个人。王子鸿面向入口,看了个正着,脸色微变。 三个男人,年龄都不大,穿着讲究,况且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大多数非富即贵。这三个人,王子鸿都认识,左边戴眼镜的是商务部办公室主任的儿子,施洋,右边瘦的像猴子一样的是教育部副部长的公子,孔皓然,至于中间被众星拱月的那个…… 走在中间的男人个头儿不矮,比身边的同伴高了约有半个头,微卷的头发有些凌乱,像是才睡醒一样的有些慵懒。不过男人长得帅,五官冷峻,尤其一双薄薄的丹凤眼看着既凌厉又多情,是个招蜂引蝶的面相。 ……王子鸿的视线免不了的往文浩脸上扫了一下。说实话,能认识文浩,还是因为这位才回来的龚家小太子,龚程。 这位少爷,也是真的作啊。 那三个人进了大厅,前面本来还有个貌美的服务员陪着小心领着,可是没走出两步,中间的龚程视线突然定在了一处,脚步一转就朝着一边走了去。 施洋和孔皓然措不及防,走出去了两步才发现龚程的动作,顺着视线看过去,脸色都是一变,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服务员还径直走着,虽然看着背影很平静,可是那不自觉扭动的胯部还是暴露了她的小心思。别看在这里只是当个服务员,不是本科毕业还进不来呢,非富即贵的圈子,不说被看上娶回家,就算是春风一度养在外面当个情儿也是身份大涨。她可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得到这份工作,如何不动声色的诱惑了这些公子哥儿,可是一个学问。可惜身后三人的目光都没在她的身上,可惜了那份风情。 龚程一马当先,去的方向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文浩和王子鸿的位置,尤其他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文浩的后背上,再看看与他面对面坐着的王子鸿,一团淡淡的火苗在眼底升腾而起。 “你怎么在这儿?” 突如其来的质问声,文浩的后背一僵,然而在转瞬间又放松了下来,转头看向了身后。男人穿着款式简单的休闲衣裤,满脸都是不耐烦的神色,正抱着胸口,居高临下的瞪着自己,狭长的眼睛好像两片锋利的刀片,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刮来刮去,那种愤怒和嫌弃的情绪简直扑面而来。 “这地方是你来的吗?一个学游泳的,跑这儿来……”说这句话时,龚程就伸手去抓文浩,力气用的很大,而且确实也没有给人留面子的想法,文浩躲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仰面朝后倒下,差点摔倒在地上,接连挣扎了两下,这才勉强站稳。 龚程很不满意文浩踉踉跄跄的从自己手心里跑开,又要伸手去抓人。龚程的手上动作非常的快,就像出鞘的剑影,只有一片残影。文浩才站稳就看见对方的手向自己袭来,下意识的往后一躲…… “哐当!” 两个花盆摔在地上,价值不菲的植物脱离了花盆歪斜在地上,还有就是碎裂的瓷器和黑色凌乱的泥土洒落了一地。 文浩坐在泥土上,一身的狼狈。 第3章 舔伤口 文浩坐在泥土上,一身的狼狈。左侧脸颊上有一点黑泥,白玉般的肌肤染上了瑕疵,看着很让人不忍。龚程伸出的手顿了一下,触电般的缩了回来,接着脸色更黑,视线扫到别处,摆明了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倒是施洋伸手去扶,文浩挥手挡开,歪歪斜斜的自己站了起来。 龚程冷哼,瞪了施洋一眼。施洋耸肩笑了笑,让开到了一边,躲在龚程的身后与孔皓然挤眉弄眼,神情怪异。 “文浩,你的手!” 事情发生的太快,王子鸿这才做出反应,等追过来看,第一时间看见的却是文浩手指尖悬着的血珠子。 文浩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有些疼,手心的部分有伤口,应该是被碎裂的瓷器割伤。 他翻手看了一眼,创口不大,也不怎么疼,伤口应该不深,只在表皮。就是泥巴糊在上面,不太卫生,殷红的血液被染成了黑色,带着污浊的泥土一路滚到指尖,看着就很糟心。 “废物!”龚程骂了一句。 文浩抬眼扫了他一眼,愤怒委屈忧伤悲哀种种,太多的情绪在爆发出来前却已然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索然无味的淡然。 就像咬了口蜡一样,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就是有点恶心。 “经理呢?叫你们经理过来!”龚程脾气是有名的暴躁,心情和六月的天一样,说翻脸就翻脸,转身就对身后站着的服务员怒吼,“还站着干什么!?看热闹呢!?叫你们经理去啊!!” 服务员被龚程说变脸就变脸的神情吓坏了,急急忙忙的跑掉,找经理去了。 龚程吼完人,正好看见施洋和孔皓然两人相互递眼色,瞪了他们一眼后,这才不耐烦的看向文浩。 这边。 王子鸿已经从桌上拿过白净柔软的手绢,按在了文浩的手上,低声说道:“先去清洗一下,我一会陪你去医院。” 文浩说不用,小伤而已。 王子鸿不赞成,但是无论如何先清洗了再说。 文浩点头,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王子鸿紧跟在身后。 龚程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互动,眉心紧得能夹死苍蝇,尤其看见王子鸿扶上文浩的手,他的眼皮挑了挑,手指神经质的抽搐了几下,正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会所的经理姗姗来迟,正好将龚程堵了个正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远去。 会所的经理来头不小,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龚程不好发作,只能指着地上碎掉的两个花盆,记在他的账上。 经理连说不用,吩咐人将地面迅速收拾干净,桌子上也重新上了三杯热茶,清雅的茶香弥漫,龚程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另外两个人也只能跟着,一时间也没人说话。 过了十来分钟,施洋看了孔皓然一眼,孔皓然起身说道:“我去个洗手间。” 龚程注意力在窗户外面,既没同意也没反对,孔皓然却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很快孔皓然快步走了回来,说:“他们走了,要不我给王子鸿去个电话,问问情况?” “多事,谁管他怎么样,走了!”龚程站起了身,冷着一张脸朝会所的内部走了去。 施洋紧跟在龚程后面。 孔皓然晚了几步,看见龚程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急忙掏出手机手指滑动,一条短信就发了出去。 王子鸿回了短信,把手机丢在了一边,拐过一个街口,这才看向副驾上坐着的文浩。 文浩安静的坐在坐位上,手上还用手绢包着伤口。他看着窗外的双眼漠然,车窗外的风景艳丽多姿,却半分都入不了他的眼,眉心的郁色愈发的浓郁了,和当初自己看见的那个斗志昂扬清新俊逸的青年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 这份黯然,让人不免觉得惋惜。 “抱歉。”王子鸿开口,“我没想到他今天会来。” 文浩回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还有些茫然,焦距调整之后,这才温文笑道:“你请我吃饭,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一顿饭而已。”话锋一转,“这些年你们还有联系?” “都在训练中心进出,时不时还会见次面。” “他……”王子鸿迟疑,“平时见面也这样动手?” “没有。”文浩摇头,“鸿哥,其实我也想说,以后有什么事情电话里说就是了,您帮我忙还请我吃饭,没这个道理,下次我请您吧。” “你是在怪我把你带到御轩?” “能吃到御轩大厨掌勺的菜是我的荣幸,只是那地方我自个儿也去不了,免得日后惦记那一口,还是一开始没尝过滋味比较好。” 这就是怪了。 王子鸿一瞬间有些生气,但是怒气实在太少,成不了气候。反倒因为文浩的话,联想到了之前龚程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心中的怒火霎时间升腾而起。 他带人进去吃饭,有什么够不够资格的!这龚家老三最近是不是太嚣张了一点!?被人捧上了天,有些不知轻重了吧? 龚程家庭背景极好,算的上是京城顶尖公子哥儿圈子里的一号。只是毕竟前些年一直跟着父亲外放,五年前才回到京城,对京城形势的了解只是流于表面。 王子鸿的家庭背景略差一筹,可他是打小儿在皇城根儿长大的孩子,三教九流不至于,但是权贵的圈子他可是混得要比龚家老三好了不知多少倍,真要斗起来,未必谁输谁赢。 这也是为什么龚程甩了文浩后,圈子里的人唯恐避之不及,他却还和文浩保持联络的原因。 王子鸿将文浩送回了天坛路的运动员公寓。文浩没让他送到门口,而是在马路对面下车,走天桥过去。 文浩走上天桥两阶,回头看王子鸿的福特小跑还停在原处,他以为王子鸿还有事要和自己说,便又退了回来,低头一看,对方却在接电话,于是便挥了挥手,正式道别了。 王子鸿接着电话,一路看着文浩的背影,说:“你尽管让他来就是了,我王子鸿等他出招。” “……” “你别管我是不是对文浩有意思。你把话带给他,既然早就分了,人就再不是他的,这么藕断丝连拉拉扯扯的,也不嫌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