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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简蕊珠想起邵氏脸颊的伤疤,自己如花似玉的脸若也成了那样子,别说兴献王,怕是连一般商户都不会娶自己了!

    孟为的铁片还没夹起按到脸上,简蕊珠已吓得尖声大叫,倒退到墙角蜷成一团,抖个不停。

    无妻无妾只一独子,自许庭芳走后,相府更冷清了。

    许临风独自一人坐在膳桌前,想起十几年前,虽然家境清贫,仕途不得志,可身边有秀丽温柔的妻子,聪明活泼的儿子,不觉苦涩,酒杯举起,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

    那时,狭窄简陋的小院里,翠绿的青藤绕垂,榴花似火,妻子在他休沐日闲遐之时,必定会精打细算,花极少的银子,弄出可口的菜肴,温柔地陪他淡酌浅饮。

    粗茶淡饭,柴米油盐,衣裳缝缝补补,回想起来,如浓茶,苦涩过后,别是一番甘味。

    如今满身富贵金镶了玉,却难再享往日无忧无虑的天伦之乐。

    孟为到来时,许临风已有几分醉意,听孟为禀了情况,猛一下站起来,浑身冰凉,喝下肚的酒尽化成冷汗冒出。

    风雷涌动,波谲莫测。

    怔呆呆许久,许临风方鹦鹉学舌似问:“你抓到简家小姐,从她口中问出,那简家有两个小姐,她是简重烨亲生的,另一个小姐则不是,使庭芳不吐的是另一个人,而这个人曾女扮男装在程秀之府上为奴,化名严容,眼下跟着庭芳下了江南?”

    “正是,下官听她招供以后,还特意到户籍司查了,简家确有两位小姐,长名简雁容,登记的是简重烨原配发妻所生,简重烨发妻生女儿时难产而死,他随即续娶了邵氏。府衙里关着的这位是邵氏所生,名蕊珠,性子轻佻浮躁,拇指与食指之间并无薄茧,不像是拿针之人,看起来的确不是顾家小姐。不过据她所说,简雁容虽不是简重烨亲生女儿,可和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从未换过人,她爹娘当年接到的是一个婴儿,顾家灭门之时女儿已五岁……”

    “顾家十年前灭门,其时简蕊珠才得几岁,哪记得清。”许临风打断孟为,牙齿几乎咬断,磨牙许久,问道:“户籍上简雁容几岁,生辰何时?”

    “今年十六岁,七月初七生辰。”孟为认真看过的,记得。

    许临风原先尚存一丝侥幸,闻言,跌坐椅子上,喃喃失声:“顾氏的女儿若活着,今年恰是十六岁,也是七月初七生辰。”

    出生时辰和岁数都对上了,那便错不了。

    孟为也为难了。

    “相爷,眼下怎么办?简蕊珠怕被用刑,搜肠刮肚有什么说什么,下官看着逼问不出别的了,想办法把简雁容抓来逼问顾家儿子的下落?”

    怎么抓?

    那女人在儿子身边,儿子定是拼了命护着她的。

    怎么逼问?

    虽是只有一面之缘,也能看出来,那个女人机智敏睿,心思缜密,不是容易对付的。

    即便抓到了也是白抓。

    想起自己放任儿子和仇人之女在一起,许临风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时光倒流,将简雁容五马分尸。

    放任不管自是不行的,可也不能急躁,只能慢慢想办法,徐徐图之。

    许临风定了定神,问道:“问出他们这些日子藏在哪里了没?简重烨夫妻呢?”

    听说在统领府,许临风脸更黑了。

    陈擎是朱竮的人,到统领府要人万万不能的。

    “把那简蕊珠问个偷窃之罪,安排她在牢里畏罪自杀。”许临风冷笑。

    孟为领命而去,不多时,青白着脸又回来了。

    朱煜强闯京兆府大牢,把简蕊珠抢走了。

    “他怎么知道简蕊珠在府衙?又怎么那么巧在你离开时带人去抢人?”如果不是深信孟为,许临风都要怀疑是孟为给朱煜通风报信了。

    “下官也不知道。”接二连三在自己身上出差错,孟为急得想挖心剖白。

    许临风微一沉思,自言自语道:“看来,顾家那个儿子已入朝,养了一群能力非同一般的人在供他差遣。”

    “相爷认为是顾家那个儿子给兴献王府通风报信?眼下如何是好?”

    顾家那儿子借朱煜之手带走简蕊珠,想必在朝中有一定势力,但尚不足以跟自己对抗,不敢正面和自己交锋,许临风极快有了主意,吩咐孟为就在他书房中写奏折,马上进宫。

    当然,逼问顾家儿女之事只字不提,只说接到当铺报案,抓了简蕊珠,因为听得是从统领府走出来了,手里又有皇子玉珮,因此未敢擅自作主,上折请皇帝发落。

    已经知道简蕊珠被朱煜抢走一事也只当不知。

    朱竮这些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连续几个地方出了□□后,田税新令在许临风的支持下顺利作为新政落实。

    程秀之负责,一丝不苟推行,朝中有侯门高族反抗的,也被程秀之以四两拔千斤之力弹压住了,开渠引水工程也初步堪察完毕开始动工,工事庞大,所需国库支出银两却比预算的低了接近一半。

    “朝中要是多几个秀之和许庭芳那样的人才,朕也就轻松了。”朱竮陪曹太后用晚膳,心中怨恼着,却又不自觉地透露许庭芳的消息给曹太后听。

    怕曹太后担忧许庭芳心情郁闷。

    “这阵子看你眉头少皱些,娘也宽心不少。”听朱竮夸许庭芳,曹太后心情极好,给朱竮剥了蟹剔出rou放进盘里,旧事重提:“郭媗这阵子忙于筹备女子科考的事,无心进宫,要不趁这个机会,把程侍郎的meimei宣进宫来,立后繁文褥节颇多,且程家新贵,门第不高,朝臣定然反对,不若先册为妃,待其为皇上诞下皇子后,再徐图立后之事。”

    皇帝子嗣丰荗极为重要,朱竮知道曹太后一心为他着想,也不恼,静默了一会,轻叹道:“朕看着许庭芳和严容甚是羡慕,若能像他们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与两情相悦之人相伴多好。”

    夫妻和美人之所盼,只是生在皇家,为平衡前朝势力,别说独宠,只怕宠心爱之人都不能够的,两情相悦不过镜花水月,曹太后心疼朱竮,有些黯然。

    母子俩说着话,门外高拱突然进来禀报,孟为有急事启奏。

    那简家小姐是严容重托他替为周全的,朱竮把玉珮要过看了看,认得是朱煜的,虽不满简家小姐和朱煜有首尾,还是立即道:“玉珮留在朕这里,把简家小姐静悄悄送陈擎府上去。”

    曹太后在里头听得清,朱竮打发走孟为后,曹太后不满道:“那简家女儿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可恶之极。”

    可不是,朱竮也很不屑,想不明白,许庭芳清风霁月大好男儿,怎地喜欢那种女人。

    母子俩用膳毕,朱竮照例陪曹太后说话,不过一柱香工夫,孟为去而复返,却是奏禀朱煜强闯京兆府大牢,抢走简家小姐,据说,这会儿兴献王府张灯结采宴客,将简家小姐纳为妾室。

    “荒唐,眼里还有朝廷律例,还有朕没?”

    砰一声巨响,朱竮气得一脚踹了椅子。

    “皇上莫气,兴献王爷此举想必只是为难臣为难许相,他与许相结怨由来已深。”孟为劝道,明是劝,实则添油点火。

    朱煜和许临风结怨还不是因为许临风扶持自己,孟为这一劝,朱竮火更旺。

    闯大牢劫人,强抢许庭芳的意中人,不只打了许临风的脸,也是打他的脸。

    这些年虽贵为天子,却处处受制擎,朱竮憋着一肚子火,厉声喊高拱:“传令陈擎,即刻上兴献王府传兴献王进宫。”

    “竮儿。”帷幔后温软一声轻呼,朱竮满脑子热血如淋了冰,一下子冷却下来。

    自己让陈擎庇护简家人,闹嚷开来,郭太后那头知道了,必不肯善罢干休。

    难道就这样罢休?

    “皇上,那简家小姐进了王府,便是清白也不清白了,配不上庭芳公子,莫不如……”孟为低声说,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是了,把人先灭口,余之便好办了。

    且,简家小姐死了,严容和许庭芳之间便没了障碍。

    朱竮不说话,默许了。

    孟为悄悄退出,出了宫门,飞快地回了府衙,带上差役直奔兴献王府。

    兴献王府很热闹,宾客来了不少,只是一个妾侍,很多人冲着新人是许庭芳的意中人来的,闹嚷嚷起哄着要见新人,朱煜很是得意,谁知喊侍婢去挽扶新人出来时,新房中却没人,新人不见了。

    “王爷,请把人交出来。”孟为带着差役围了喜堂。

    “是你暗地里派人把人掳走了吧?孟为,别以为你是许临风的卒子我就不敢动你。”朱煜气疯了。

    宾客中不知谁哄堂一声笑,其他人也跟着大笑,一时间,孟为和朱煜两人都拉不下脸来,王府的下人和差役扛上了,大家对侍着,磨拳擦掌。

    参加喜宴的多是宗室子弟,程秀之是皇帝的人,跟兴献王不对味,没赴宴,却自有耳目,这边僵持着,他在侍郎府中很快得到消息。

    “据说,王妃带着人把王府搜了个遍,也没找到简蕊珠,奴才悄悄潜进统领府,也没见她回去。”程新忧心忡忡道。

    “这个女人搅得每个人都不安宁,能去哪里呢?”程秀之皱眉沉吟,手里的茶盏猛一下扣到桌面上,蓦地变色,“不好,她兴许真的不在兴献王府,怕是跑去江南找简雁容了,马上派程南一路往南追下去,另外,把简蕊珠画像了通知韩方泽,命他留意着,发现简蕊珠南下,立即弄死她。”

    万不能给简蕊珠和简雁容碰面,不能给简雁容知道自己是简家官司的幕后黑手。

    程新应了声“是”,却不动。

    程秀之的心思,此时再不明白,便枉费了这么多年生死相伴了。

    程秀之急道:“快去啊。”

    “爷,杀了简蕊珠后,要不要把简雁容也杀了把水搅浑?横竖眼前发生的事怎么着也牵扯不上侍郎府。”程新轻声问。

    连简雁容一起杀把水搅浑!程秀之一怔,道:“我离开济阳城时,已对韩紫烟下过命令,韩紫烟会审时度势行事,你不必插手。”

    爷虽是下了命令,心却难舍。

    自己被残一臂之仇,怕是不能得报了。

    程新有心再说什么,终是主仆尊卑有别,话到唇边又压了下去。

    第五十二回

    书砚听了韩紫烟的话买回的药性极烈,许庭芳初尝情欲,激烈狂热,一弄一整日,虽是练武之人体魄强健,晕沉沉间也昏睡了两日,简雁容搂着许庭芳又摸又亲,气血汹涌无从满足,回房后,又倦又躁,迷迷糊糊里不停做梦,竟也是昏睡了两日。?

    韩紫烟见许庭芳房中没有动静,只以为谋算得逞,也不让书砚进去察看,每日施了美色巧笑嫣然,书砚愣头愣脑,还沉浸在他家公子与严容成了好事的喜悦中。

    也没进房查察。

    忽忽两日去,第三日清晨,相隔不远的两个房间的房门不约而同打开,跨出门槛的两个人,许庭芳眸清气爽丰姿勃勃皎洁如月。

    简雁容则脸色晦暗,眼眶乌黑,嘴唇焦枯。

    迷梦里不停与许庭芳颠鸾倒凤,气血两虚了。

    两人目光对上,许庭芳眸光一闪,不自在地移开,又极快地望了回来。

    沙场鼓响,锉锵激越,继而流水清音,温情脉脉。

    那天他醉得迷迷糊糊,难道记得的?

    简雁容微诧。

    想起那日情形,两人虽说尚未入巷没行夫妇之事,彼此也摸遍对方周身上下,没名却有了实,米分面也红了,眼神闪烁,不敢和他对视。

    许庭芳本以为那些缠绵只是在做梦,起身时检查过衣服床褥,干干净净,见简雁容时神色有异,猛然间就觉得,那也许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想起那一日情形,口舌交缠,低徊高伏,两个化作一个,如海上飘流的小舟,逐波追浪,恍如梦幻,霎那间又起一身暗火,臊动难言。

    两个低着头进了膳厅,浑然不觉长廊一侧韩紫烟眉眼扭曲,恨怨满眼。

    餐桌上摆着花生红枣粥,虾仁炒鸡蛋,素炒腰花……极是丰盛,俱皆壮阳养气菜肴,书砚很体贴,这两日都在和韩紫烟探讨怎么给他家公子补身子,每日都敦促韩紫烟做补肾吃食。

    简雁容扫了一眼,没有不懂的,脸皮再厚也微微害臊。

    许庭芳更是不自在,掩饰着咳了咳,看韩紫烟没有进来伺候,忙动手替简雁容盛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