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李显看着晴枫聘婷而去，转头看李贤还在那里皱眉，忍不住问道：“郑玘不合适？” “也不是不合适，就是……他今年，唔，比太子殿下还要小上一岁吧？这就来当你的王傅？总觉得不太对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李显，这事儿阿爹阿娘都同意了，七郎显然已经没有反对的余地了，就算反对也没用，他担心这个弟弟会不高兴。 不过李显，李显这个时候正掰着手指头算郑玘的年龄呢，比太子还小一岁的话，那今年才16岁？总章元年的进士，也就是说……他中进士的时候才15？我勒个去，神童啊！ 正在李显惊讶于郑玘的年龄的时候，郑家正处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郑玘是荥阳郑氏一族的旁支子弟，荥阳郑氏是世家大族，但是他家所处的这个分支却并不显赫，至少还没出过四品以上的官员，大部分都是六七品这个样子，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从小就显示出了过人的天赋，读书武艺样样不错，别的不说十五岁的进士在今上登基之后这还是头一份儿，虽然说中了进士也不一定会立刻补官还要去吏部进行考试，但是郑玘的前途却还是比那些寒门子弟要好一些，哪怕是外放也能谋个有点实权的官儿。 结果呢。这小子居然不声不响的就上表了，还要去做个傻王爷的王傅！这……这不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吗？ 郑玘的父母兄长都在念叨他，不过郑玘从小就不是个会任人摆布的孩子，他只是一甩袖子说了句：“我自有安排。”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回去之后，郑玘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沉思：事情有点不对，无论是周王落水还是变成傻子，上一世的时候并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爱rou提醒，青雀是李泰的小名来着，所以侍女jiejie的名字改一下～ 第6章 6 郑玘伸手拿过书桌上一本书，上面写着论语两个大字，只不过这本书翻开内容却跟论语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李显看到这里的内容估计会吓尿——上面写着从仪凤三年到景龙四年这之间发生的大事。 是的，仪凤三年，而在这之前的事情都记在了郑玘自己的脑子里，只是现在……他忽然对自己的记忆力不太确信了，周王险些溺亡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任何印象——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儿，就算周王再怎么不起眼，他到底也是皇子。 郑玘思考良久最后放下了手中的书，他现在怀疑周王是不是也出了什么问题，正因为这样他才主动上表请求去做王傅，正如他所料，因为没有人愿意去当一个傻王爷的王傅，现在就连他的父母也不赞同他的想法。 只不过郑玘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十六岁少年，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想起多年以后可能发生的宫廷血案，以及逐渐衰弱的国力，郑玘已经可以预见到大唐盛世即将成为一场海市蜃楼，有过辉煌却会逐渐走向没落。 如果可以，周王李显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登上皇位，从郑玘来看，李显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就在郑玘怀疑的时候，李显已经把即将成为他的王傅的人的资料八卦个差不多了，咳咳，当然八卦来源则是他身边的宫女狸奴和宦官承保，这两个人一开始到李显这里的时候真的是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哪里不妥就被换下去。 李显身边已经换了两拨宫人了，换下去的那些人下场想想都让人觉的发冷。 好在李显也没什么架子，慢慢的这两个人也会回答他的问题。 李显知道了郑玘的辉煌履历之后瞬间就沉默了，在狸奴的嘴里郑玘简直就是完美的代名词，文武双全，通晓音律，出身世家，长相俊秀，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太瘦了。 李显想了想大家对太子的评价也是太瘦了，而在他眼里太子的身材则是十分标准的，那么由此可见，郑玘应该是比较符合他的审美观的。 最主要的是，这么优秀完美的人，今年刚刚十六……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之前李贤还觉得郑玘年纪太小，当王傅不适合，但是依照他现在的状况，说不定郑玘才是最合适的。 至少年轻人总有点共同语言不是？而且对方年纪小给他的心理压力应该就小很多，如果真的给他换个老学究来，他还要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太蠢把人家气出个好歹！ 哪怕还没见到，李显对于这个王傅还是很满意的，接下来他需要等的就是出宫开府的日子了，本来按照唐初律令，皇子成年之后是要出阁的，这个出阁指的是皇子去往封地，只不过李显情况特殊，帝后二人商量了一下……好吧，是武后不放心儿子，所以特地不令出阁，李显的周王府就盖在了皇城边上的崇仁坊之中。 即将搬家的李显是十分兴奋的，大明宫的确是十分壮美不错，但是在这个宫廷里生活他总觉的有点压抑，大概是对武后的畏惧吧，生怕什么时候惹怒了这位未来的女皇陛下，回头就小命不保了。 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让他去封地，别的不说武后给自己的儿子争取的待遇还是不错的，按制亲王食封八百户，但是李显自己本人的食封已经到了一千三百户了，现在武后不愿让他出阁，那么唯一能够离开皇城的机会也就是等他二十岁成年之后，被授予官职，才能去各地走马上任了。 当然，不到二十岁就当刺史的皇子也不是没有，不过李显现在……他需要“病好”才能有机会争取一下。 太史局测算出的黄道吉日那天，李显潇洒的去给帝后请过安之后，就直接出宫迁府了，跟后世的搬家不一样，他的东西自然有人帮他整理过去，除了习惯用的一些日用品之外，别的东西早就先一步进入了周王府，他只要自己过去然后开个乔迁宴就可以了。 不过，作为“大病初愈”的亲王，李显能够请的人也不多，无非就是自家兄弟姐妹，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才见到了小公主，日后的太平公主。 不管日后的太平公主有多凶残，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四岁的小萝莉，长相上依稀能够看出更像武后一点，不过因为还太小，一张包子脸看上去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不过虽然见到了，但是这样的宴席显然适不适合小公主待的，她就是过来看看七哥说两句吉祥话，得了李显给的一块和阗青白玉佩之后开心的走了。 宴席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与其说是宴席，不如说是一顿家宴了，一共就他们兄弟四个，李旦就是个过来打酱油的，席间李弘多多少少跟两个弟弟透露了一下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作为皇子，读书好是值得夸耀的，但是只知道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那就坏了。李显对历史上发生的一些大事件是知道的，但是历史并不是只有那些大事儿组成的，这些没有记录下来的小事显然对他而言更加重要一些。 李弘喝了口茶随意说道：“前些日子阿爹将阎立本擢升为右相，封博陵县男，只是闫相……哎……” 李显听到这里瞬间无奈，你哎什么啊，说到一半就不说简直是要憋死人！不过……阎立本，李显是知道的，他对阎立本的印象就是这是位很厉害的画家，擅长工笔，他画的《步辇图》等一些画挺有名的，只是没想到这位还当过宰相？ 比起太子殿下，沛王李贤显然是十分直接的：“闫相的政务处理水平明显比不上他的绘画水平嘛，不过，谁让阿爹阿娘欣赏他呢？” 李弘有些不赞同的说道：“不要这样说，闫相还是有才学的。” “有才学有什么用？好多事情还要阿娘来做决断，要他这个右相有什么用？” 李弘脸一沉：“六郎！” 李显是第一次看到李弘表现出愤怒，不过太子殿下哪怕是愤怒的时候也不过就是沉着一张脸，目光锐利的看着人，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辞，身体也没有别的什么动作。 李贤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也昂着头看着李弘，李显看看这两兄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旁边的李旦忽然轻声细语的说道：“六兄慎言，闫相纵无大才，却也并无大过，想来阿爹阿娘是有他们的考量的。” 李显有些吃惊的看着李旭轮——背景板忽然出声了，而且说的这么有道理，简直太让人惊讶了。 第7章 7 李贤看了一眼李旭轮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李弘显然对李贤这个态度并不满意，李显无奈只好直接转移话题：“太子殿下，日前听说福建蛮獠啸乱，不知如今如何了？” 李弘听了之后眉头微微皱起：“之前陈大夫领兵南下倒是一度打退了那些蛮僚，只是今年恰逢饥荒，军粮已经供应不足，再加上建安郡那里人烟荒芜，气候湿热，不少士兵军官都生了病，再加上蛮僚狙击人数剧增，如今已经退守九龙山，正在奏请增兵。” 李显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如今李弘真的说出来了，他又听得有些迷茫了，这个……内容说的挺直白的，具体的地理位置他虽然不是特别清楚却也知道，地理位置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是大概位置他还是知道的，建安郡不就是后世的福建一带吗？ 那个地方的气候的确是湿热，但是……怎么会荒无人烟？明明应该是挺繁华的地方啊。 李显有些搞不明白，实际上福建的发达依靠的是海上交易，而唐朝虽然各方面都领先，但是海上贸易并不十分发达，再加上少数民族众多，山多交通不发达，以及气候湿热容易生病，在医疗比较落后的古代，这些都足以使百姓迁徙到别的地方了。 “增兵，肯定是要增的，不过要让谁领兵呢？陈政看起来本事也就这样了，他的父兄好像也还行？”李贤比李显知道的情况多多了，明显也有自己的分析。 “我原本请奏想让左相亲自领兵出征的，但是被阿娘否决了。”李弘说着表情微微有些黯然。 李贤没有说话，宴席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毕竟李显虽然是个闲人，但是太子李弘不是啊，而且李旭轮如今还住在宫里，也要早点回去。 李弘和李旭轮走了，李贤反而留了下来，没有了太子在那里，他显然更加轻松了一些，连坐都不好好坐了。 “哎，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可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虽然接触的还不算多，但是李显已经感觉到了李贤对李弘若有若无的各种不待见，之前他一直都在脑补的是，李贤也觊觎太子之位，所以才对李弘有敌意，只不过李贤再怎么不待见李弘也没有直接表达出来过。 现在忽然跟他说了这么一句，难道这位是要拉帮手了吗？李显觉得有点心累，他特别想要跟李贤说，亲，你就别蹦跶了，你再蹦跶也抗不过女皇陛下的。 “这话怎么说的？不过我看太子殿下最近的脸色是不太好。”李显这并不是没话找话，李弘身体不太好这是明摆着的，他不懂医术，但是一个人的气色好不好是非常容易看出来的，就今天看来，李弘的嘴唇都有点发紫了，可见应该是供血或者心脏方面有点问题。 李贤喝了口茶冷笑一声：“他当然气色不好了，这两天他的奏请大部分被阿娘驳回了，他心里不满还能气色好？” 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个关系，他忍不住问道：“阿娘何必驳回太子的奏请？是太子的奏请不恰当吗？” “当然不是……哎，我跟你说……” 李贤刚要说什么，就看到李显身边得用的那个宦官承保急匆匆的跑过来说道：“大王，沛王殿下，娘子派黄常侍来穿圣人口谕了。” 承保一边说着一边退到一边让出了身后的黄常侍，黄常侍走进来行礼说道：“黄岐见过二位王爷，圣人口谕，宣二位王爷即刻赶往紫宸殿。” 李显和李贤都愣了一下，李显立刻站起来说道：“有劳黄常侍了，阿爹阿娘为何急召？”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承保给给赏钱，这个给赏钱的习惯还是最近才培养出来的，作为一个曾经的小市民，看到动不动就要给别人很多钱，他就觉得rou疼。 黄常侍得了钱自然是眉开眼笑：“二位王爷不必担心，是娘子说王爷年纪渐长该接触些政事了，太子殿下刚刚也到紫宸殿了。” 李显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道：“多谢黄常侍，我和六兄立刻更衣进宫。” 黄常侍就是来传个话的，传完了也该回去回话了，李显和李贤面面相觑半晌，李显这才说道：“阿兄来不及回王府了，我这里还有几套新衣服，阿兄不嫌弃的话，暂时先凑活穿吧。” 他们刚刚喝了点酒，身上还有酒味呢，这个样子进宫明显不妥，只不过沛王府不在崇仁坊而在永兴坊，虽然是相邻但是来回来去跑也是够麻烦的，虽然李显比他矮上一些，但是唐代服饰比较肥大，李贤妥妥能穿。 “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赶紧的换完走人吧。” 兄弟两个跑去洗脸更衣，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之后坐上马车就开拔了。说实话李贤本来想要直接骑马的，结果让李显给否决了，李显当然也想要尝试一下骑马，不过……他不会啊，万一跑起来摔下来怎么办？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李贤还纳闷呢：“这又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忽然要把我们叫过去？” 李显更是迷茫呢，不过他也懒得猜了，女皇陛下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他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他对政治什么的……一点都不懂，到时候两眼一抹黑问啥啥不会，会不会被女皇陛下揍啊？ 紫宸殿是李治处理政务所在的地方，武后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总算是踏入了这个象征着全国至高无上权利的宫殿，此时殿中一共三个人，闭目养神的李治，正在看奏折的武后，以及坐在下手看上去略有些尴尬的李弘。 李贤和李显两人走过去行礼之后就被赐座在太子的下手，李治忽然开口说道：“蛮僚啸乱已成心病，近日朝议大夫陈政三番两次上表请求增兵，六郎七郎，你们两个怎么看？” 李显微微一愣，咦？他们刚刚还在说这件事儿，李弘的奏请被驳回，李显本来以为帝后二人已经有决断了，这会又来问他们是为了啥？是真的想要询问他们意见，还是想要考核一下看儿子们的军事天赋和政治敏感度？ 第8章 8 这样的问题，一般都是按照顺序来的，帝后二人显然已经询问过太子的意见了，所以上来就是奔着李贤和李显来的。 李贤思考了一下说道：“儿子以为姜相公虽然战功赫赫，但年事已高，建安郡气候湿热，恐怕并不相宜，不如用年轻一些的将领，不过，主将还是让陈将军继续担任为好，中途换将恐军心浮动，更何况陈将军只是吃亏在敌众我寡，之前也是曾经打退过蛮僚的。” 李弘听了之后微微垂眸，并没有继续看向李贤，李治微微一笑：“六郎看来是下过苦功了，说的不错。” “谢阿爹夸奖！”李贤笑的白牙都露出来了。 李显……李显坐在一旁正在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过一个大活人，还是个皇子，想要被遗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起码武后还惦记着他呢。 “六郎说了，七郎也说说吧。”武后的声音轻轻柔柔，但是听在李显的耳朵里却跟惊雷没啥两样。 李显咽了口口水看了看坐在上面的李治和武后，李治的眼睛大概是真的不太好，看上去有些浑浊没什么神采，而武后一双眼睛潋滟生辉，被那双眼睛看着，李显……李显没出息的又怂了。 “儿子并不太懂军事上的事情，还请阿爹阿娘见谅。” 反正我是傻子，而且我也不懂军事，爱谁谁。 李显基本上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李治倒也不介意笑呵呵的说道：“七郎不用沮丧，阿爹已为你择一良师，以后你有不懂尽可问他。” 您哪只眼睛看到我沮丧了？只要你们不问我，我就很开心好吗？你老婆太凶残了，军权政权这种东西能不碰还是不碰吧！ 不过，良师？李显眼睛一转，就想到了郑玘。 武后并没有执着的非要让李显说出什么来，听到李治这么说，也顺着说下来：“圣人说的可是郑家五郎？他似乎还在外面候驾，可要宣他觐见？” 李治点了点头，转头对着李显说道：“正好让七郎见见他的王傅。” 李显对于郑玘是好奇的，因为很多人都说郑玘长得好，人都是视觉动物，他倒是很想看看郑玘长得有多好。 虽然唐代的铜镜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每次照镜子李显也不得不感慨武后给了这个身体一副好相貌，不过大概因为刚进入青春期还没张开的缘故，李显总觉得这张脸有点偏女气。 郑玘来的并不慢，从进门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镇定从容的少年头戴三梁进贤冠，紫色官服，腰带饰玉配银鱼符，一步一步走从容有度，对帝后行礼也是如行云流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