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啊,她出来了。 咦,她这是什么打扮? 只见舞台上,慕君拖着刚才穿的那条白色长裙,腰间系一条宽大的刺绣腰带,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插上普普通通的发簪,露出光洁的额头,耳朵上吊着与刺绣腰带同色流苏的坠子,这一身的风格king和格瑞斯没有接触过,小林和美奈子也没听闻过,更别提普通观众吉田一家,他们上下打量着这一身服装,只觉无处不透着古怪。 但是,遥远的华区,天网上却已炸了锅。 “这一身是?!”山城,慕家族长与他的夫人目瞪口呆。 “我勒个去,要不要放大招啊?”解竹已无力吐槽。 “卧槽这打扮?!”荒郊野岭,杨放迟疑地辨认出这造型身后的含义。 “不会吧?”帝都,院长猛一回头,看了一眼一边投影里放着的身着金色洋装的慕婕,又看了一眼另一边投影里的慕君。 “我!的!天!”远在欧区,早已全家迁移的何家人可谓是最受震动的,他们正在吃晚餐,何灵的筷子掉到桌上,她却丝毫没有觉察到,一点也不淑女地长大嘴巴,失态地瞪着投影,“这副装扮是……” “奇怪,为什么你们都那么惊讶?”与何灵有过一战的薇薇安与她的好友劳拉此时正在何家做客,见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禁好奇地往投影方向仔细地打量了片刻,仍看不出什么道道来,索性直接问道,“这造型有什么奇怪的吗?” “何止是奇怪,”何灵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她死死地瞪着投影,仿佛要从慕君身上瞪出一朵花来,“简直太特么奇怪了好吗!” 这幅装扮…… 这个造型…… 慕家,来自何家的族长夫人也瞬间睁大了双眼,说出了大家觉得不可置信的原因,“这不是春城特有的刺绣图案吗?” 没错,那条普普通通的刺绣腰带,那副简简单单的流苏耳坠,那根长得跟筷子很像的发簪,是慕君的外祖母在慕君离开春城的时候送给她的,现在,她系上腰带,戴上耳坠,插上发簪,准备唱这首来自春城的山歌。 《小河淌水》。 红白歌会的投影下方,打出了这首歌的名字。 “小河淌水?”大家都咀嚼着歌名所带来的含义。 爱歌人v:小河淌水,我敢肯定歌名是华区语言,也敢肯定慕君的造型来自春城,所以问题来了,这是不是一首来自春城的歌? lily:突然觉得何家人值了,能让慕君在红白歌会那么大的舞台上唱春城的歌,太值了,慕君在春城的十五年果然不是白过的。 哇哦:慕家人的脸疼不疼? 谨记:还在想一向记仇的慕君怎么那么快就原谅了抛弃——原谅我用这个词——自己十五年的慕家人,果然,后招在这里等着呢。 天蓝色:慕君宁可唱春城的歌,看来她在春城过得还不错。 “慕君她,”慕家长老们都皱起了眉头,“是不是对慕家还有芥蒂?” “养不熟啊。” 慕君她当然不知道自己无心选的歌居然让大家放飞自我般遐想起来,她静静地站在舞台上,一束飘渺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在一片寂静中,她右手抬起话筒,吟唱道,“啊~~~” 开口跪! 事实上,听了慕君的那么多首歌,一开头就高能的歌不在少数,但king还是被惊艳到了,他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描绘这种感觉,只能俗套地说,仿佛从尘世来到了净土。 “是小河淌水没错,”音乐学院院长关掉了慕婕的投影,现在已经没有看它的必要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慕君这一声清唱,就比慕婕多了点东西。” 好像这声“啊~”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理想乡,院长突然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篇文章,年岁太过久远,他不记得那篇文章的名字了,但还记得那座城,叫边城,有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叫翠翠。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她在安静的舞台上清唱着,哪怕对歌词一窍不通的格瑞斯和king,都能以敏感的音乐嗅觉辨认出歌曲里的意境。 很美,好像在深山里,月亮照下来,穿着民族服饰的女孩在月光中找寻她的情人,她一边走,一边望,走得累了,久等不见,忍不住歌唱,“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民歌,只听了两句,院长便明白了慕婕差在哪里,她的歌美是美,但太飘,如无根浮萍随风摇摇荡荡,而慕君多了一点“地气”,哪怕从没到过春城的人,都能从她的歌声里拼凑出一副画卷来。 她的歌,就像笼罩在清淡月光下的淡淡忧愁,没有伴奏,她的声音清亮,甜美,仿佛在层层山峦里盘转回旋。 “她歌声的渲染力真强,”贵宾室里,熊谷先生轻叹一声,目光放空,仿佛回想到遥远的青春时代,想起了纯真而美好的爱情,“刚才那首《赌局》我还没发现,现在终于听到了。” “这个旋律,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春城,何灵的思绪伴随着歌声飞到遥远的天边,在哪里听过呢?是在春城山峰中的寨子里?还是在打跑野兽后升起的篝火中?她想不起来了。 不过,她听着这首歌,的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春城人就这么唱歌一样。 我最佩服她的地方,帐篷里,杨放在床上闭着双眼,衣服盖在脸上,随他的呼吸起伏,就是她能把情感不露痕迹地融合在技巧之中。 她的气息下沉,胸腔共鸣充沛,声音质感强,没有高音的刺耳毛边,几句歌词便透露了她的唱功和基础功底,可她的感情如此充沛,从她的表情动作就可以看出来,当她唱着“哥啊~哥啊~哥~啊~”,她心里想的真的是自己的阿哥,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山里的妹子,披着月光对着山歌唱。 这就是歌曲渲染力和生命力的来源,也是歌曲能感动人的根本,否则,只有唱功和技巧的歌手,注定不能走得太远。 杨放突然想起来,当年他们在同一个舞台上,自己勉强唱了《歌剧二》的超高音,她就用《很久以前》告诉自己缺了什么。没错,唱功好的歌手会本能地迷恋唱功的提升,这无可厚非,只是不能忽略了其它的存在。 悠扬的伴奏慢慢切入,她慢慢唱完了第一小段,就在中间短短的空隙时间里,观看直播的观众纷纷跑回天网话题楼,加入到红白歌会讨论话题中去。 爱歌人v:这首歌叫《小河淌水》,讲述的是一个很凄美的故事,一个妹子等自己出门远行的情郎,怎么等都等不来,后来有人告诉她,她的情郎来不了了,她就一直等啊,等啊。每当晚上的时候,他们相识的河边就会响起这首歌。 爱歌人v:这是一首民歌,民歌,民歌,重要的话说三遍,这是一种很牛掰的歌曲类型,牛掰到什么程度呢,它的唱法和现在歌坛流行的完全不一样,我们都知道现在大家的唱法叫做流行唱法,但是民歌,唱民歌的唱法,叫民族唱法。 爱歌人v:民族唱法,我想你们都知道民族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吧?民歌已经传承下来几千年,从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开始就流传下来,据说在公元前5世纪,我想大家的历史估计都还给老师了,所以再解释一下,追溯到公元前5世纪,距离旧世纪大概三千年吧,刚才我记得就有人吹古风歌手保留传统什么的,我不是在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古风歌手,[微笑]。” 耳皇v:从历史角度来看,民歌才是古风歌曲呢[微笑]。 lily:原来这就是慕君用这首歌的原因吗?真是打脸不过夜啊,这样真的好吗?不过我喜欢[大笑]。 天蓝色:一首歌,打了两个人的脸,慕君也是没谁了。 急哦:不会吧,慕君那么记仇? lily:楼上是新来的吧?让我这个资深粉丝给你科普一下,慕君是以舞曲出道,火的一塌糊涂,然后舞修协会那边表示舞蹈都是我们的我们的思密达,没有舞蹈的舞曲怎么能叫舞曲呢,这时候就有很多人唱衰她,然后她唱了高音[微笑]。 我不是:我也来我也来,话说就在出道不久后,传说中的毒舌乐评人崛起,他很大胆,直接说乐坛没有低音歌手,然后慕君来了首低音的《女人花》,打脸啪啪啪。 曾几何时:还有还有,她去欧区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她的底细,以为她是唱可爱风格的歌曲,然后呢,慕君真的唱了一首可爱的《the show》,就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man‘s world》《someone like you》和一首没歌词的歌直接三重打脸,打得欧区人泪流满面,对慕君的恶趣味,我只能说没谁了。 天蓝色:反正得罪谁也别得罪慕君就对了,你看古风歌手们偏要过去怼她,现在好了,被民歌打脸了吧。 “月亮出来照半坡~照半坡~”伴随着强而有力的鼓点,慕君的情绪也激昂起来,仿佛从傍晚等到午夜一般,她有些不耐,焦急而担心地坐立不安,“望见月亮想起我的哥~” 他到底去哪了呢? 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 而望见月亮后,她又好像被给予了勇气一般,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在深山里歌唱,“哥啊~哥啊~哥~啊~” 她的歌声缠绵悱恻,仿佛蜘蛛丝在春风里飘摇,连绵不绝。 “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在灯光下,她闭上了眼睛。 “我不是第一次听慕君唱歌了,但每次听都觉得很感动,”就在她将眼睛闭上的时候,弹幕突然涌入了一大批回过神来的日区观众,“虽然我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真的很好听。” “很好听呢。” “感觉前面有点淡淡的忧愁,好像在等谁,在呼唤谁一样。ps说错了不要骂我。” “这就是华区的音乐吗?果然完全不同的风格呢,慕君桑能把华区和日区的歌都唱得那么好,我真是越来越崇拜她了。” “没错的哟,能唱好我们风格的人固然很厉害,但能唱好自己家乡歌曲的人更值得尊敬,而且在日区的舞台上慕君桑没有选一首日区的歌曲迎合观众,很有风骨呢,能坚持自我的人真好!” 这群天真的孩子,慕君看到弹幕肯定会这么想,有些歌曲的魅力,是超越民族和语言的。 她在舞台上睁开了双眼。 她抬起话筒。 她的目光里带着淡淡的忧愁和清淡的喜悦,好像终于在寻找中明确了自己的内心般,她在月光中,在流水声中放声吟唱,“啊~~” 有些歌曲…… “wow!amazing!” “まじかよ?” “?” “我勒个去!” “膝盖奉上!” “高音狂魔重出江湖!” ……能超越民族和语言。 这是一种真切的感动。 不是因为歌曲本身的哀愁和悲伤。 也不是因为歌曲引起了观众的回忆,那无可挽回的回忆让他们感叹时光和美好的流逝。 而是,就像产妇第一次看到自己生下来的婴儿,就像孩子第一次遇见外星人与它的手指相触,就像盲人第一次看清眼前鲜艳的花朵,就像人们看见美丽到极致的东西,不自觉地流下泪水。 那种感动,是感动于眼前时光,感动于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美好的歌声,而他们又是何等有幸能亲耳听闻。 因为眼前的光景如此惊艳,没有人注意她的高音,没有人注意她的气息,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头脑都好像放空了一般,只有那绕梁三尺余音不绝的袅袅歌声,仿佛一缕轻烟般无处不在。 当吟唱前进到第二段,慕君的歌声攀升到最高峰的时候,不知为何,吉田弟弟的眼泪就下来了。 他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以说是单细胞动物,从前听歌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好哭的,但这次,他深陷在袅袅歌声中,竟不自觉地掉下了眼泪。 咦?我怎么会哭呢? 对啊,他怎么会哭呢? 这段吟唱好似很长,长得好像等了很久很久,久得地老天荒,久得仿佛从三千年前得亘古中悠悠传来,又好像很短,短得他们听得还不真切就到了尾声。 “啊~”慕君脸上带着笑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阿哥正朝自己走来,在深山,在月光下,在小河淌水声中,她收住声音,好像迈着大步般跑向自己的阿哥,“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 尽管慕君的黑发被挽成了发髻,但院长仿佛透过投影,看到她的长发随着山风飘摇,看到她加快的脚步,看到她亮闪闪的眼睛,看到她因呼吸急促而起伏的胸膛。 他又想起了那篇文章,那个翠翠。 他忆起了那段结局。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会来了,”他看着投影,轻缓地说,“也许明天回来。” 真像啊,慕君的歌,就好像翠翠看到那个回来的人,看到那个她准备用一生等待的男人,回来了。 她大步朝他跑去,一边跑,一边仿佛坦露心迹般唱道,“一阵清风吹上坡~吹上坡~” 她爬上了坡。 “哥啊~哥啊~哥~啊~” 她跑得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