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容蔚然甩上门。 砰一声巨响,好像一耳光扇在门口的容斌脸上。 他缓缓蹲下来,脸埋在掌心里,心里清楚刚才自己的行为多么过分,可笑,不是一个大哥该有的样子。 但是他没忍住,低估了自己的自私程度。 容斌是长子,身上扛着容氏未来的荣辱兴衰,他从小就被寄予厚望,一毕业就进的容氏,跟在父亲身边做事,受权势影响最重。 他没有信心,可以在这次的跌倒后重新站起来,站到现在的位置。 因此他彷徨,不分敌我的逮着人就发泄。 “大哥,老六不联系施凉,我们也联系不到。” “是啊,除了他,没人能说动施凉了。” “算了。” 容斌拿开手,眼睛发红,里面已经没了情绪,“我们尽力了,爸能理解的。” 就在此时,施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一头,她的脸上戴着墨镜,神情全部遮掩。 走廊空无一人,像是提前做过清除的工作,确保不会有任何声音出现。 施凉推来病房的门进去,反手带上门。 在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和冰冷的仪器中间,她冷漠的看着病床上的老人。 容振华似是有所感应,眼睛一下子就撑开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生命力所剩无几,撑起的动作很小。 “你来了啊。” 施凉并未靠近,“伯父,您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容振华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非常吃力,吐字不清,“对不起。” 施凉没有给出一丝反应。 容振华也不指望得到原谅,“你……你对老六……” 施凉说,“我爱他。” 容振华吊着一口气,等来施凉,他就问了这么一句,听完她的亲口回答,便闭上了眼睛。 施凉听到仪器里发出病人心跳停止的提示声响,她没有表情的站在那里,许久才离开。 在那之后,有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病房里乱成一团。 夜晚月朗星稀,有风轻轻拂过,树梢晃动,在车顶上打下一片阴影。 施凉坐进后座,她阖上眼帘,一言不发。 一只宽大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带着薄茧,来回|磨|蹭|。 那种|触|感|在施凉的神经上重重擦过,她猛地把我拿开。 “走了。” 萧荀温和道,“那就回去吧。” 施凉侧头,面朝车窗,“你带我来医院见容振华,为的就是让外界知道,我是他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 萧荀轻笑着摇头,“丫头,是你想见他,我只是遂了你的愿。” 施凉的嘴唇一抿,冷哼了声,不再开口。 不多时,容家接到医院电话,哭声一片。 容蔚然得知时凉去过医院,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去的。 耳边的声音都在指责,是施凉说了什么,才让父亲连今晚都没过去。 容蔚然挨了几拳头,分不清是谁给的,他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也没做任何反抗,毫无意义。 电话打不通,容蔚然坐在楼梯上,一遍又一遍的打,他突然就把手机大力扔出去,头低在膝盖里。 手机承受着主人的怒气,颤颤巍巍的摔下楼梯,报废了。 楚禾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人,失去至亲,爱人又联系不上,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是怎样一种景象?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楚禾说,“施凉出现在医院,可能是你父亲另外派人去通知的。” “我想你父亲要见她,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不会发生冲突。” 就在楚禾以为等不到回复时,她听见男人说,“我怕的不是这个。” “那你是怕什么?” “我跟我的人失去联系,”容蔚然的身子大幅度起伏,在竭力克制着,“我找不到她了。” 楚禾感觉有条蛇缠上她的脚脖子,凉意窜上全身,又在一瞬间渗透骨髓,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你先不要着急。” 楚禾抓住容蔚然的手臂,“听我说,容蔚然,局面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事情在没有发生前,都有无数可能和转机。” 管家来说,车在等着,容蔚然起身下楼。 楚禾提心吊胆的跟上他,生怕他下一刻就踩下楼梯。 消息不知道怎么泄露出去的,医院围了很多记者,商界有头有脸的也来了。 容蔚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他转身,目光骇人。 拍拍他的肩膀,林竞象征性的说出两个字,“节哀。” 容蔚然没有迈步。 见他这样,林竞笑起来,“看来你已经有了预感。” 他看腕表,“半小时前,施凉人就不在a市了。” “别问我,”林竞手插着兜,“我也想知道萧荀把她带去了哪儿。” “不过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 林竞畅快的说,“看在我们相识一场,回头你有需要,我会给你介绍几家不错的疗养院。” 容蔚然的手攥成拳头,根根骨节突起,爷爷说过,他会儿孙满堂,命好。 可是为什么? 我们说好的,等我的消息,你也答应了,为什么不等我…… 一步步走进医院大楼,容蔚然突然喷出一口血,一头栽倒了下去。 ☆、第63章 四月十三,是容振华的葬礼。 大雨凌厉而迅疾的敲打地面,这是墓园的全部声音。 这样的场面,清一色的黑,色调凝重,如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狠绝地绕着墓碑缠了又绕,裹的严严实实。 容斌为首的一行人陆续离开,十几分钟后,再有脚步声传来,雨中出现一把黑伞,一身黑衣的人。 雨更大了,风势猛烈,墓园周围的树木大幅度摇动,发出不堪忍受的声响。 树叶被卷起,飘落,毫无章法的混进风里,雨里,在一座座墓碑上空打旋。 脚步声停在其中一座墓碑前面,伞下的人脸色白的泛青,眼睑下有很深的阴影。 他活着,有呼吸,有心跳,会走会跑,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将死之人才会有的气息,浓的令人心惊胆颤。 许久,墓碑前缓缓响起声音,夹在雨声里,很模糊,“我还没有找到她。” 黑色的雨伞上抬几分,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住着一头困兽,濒临死亡,“爸,我撑不下去了……” 容蔚然弯腰咳嗽,他握紧伞柄,咳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痛苦,雨里出现点点猩红,刚落下就被冲淡了,之后再添新的,反反复复。 整座墓园把他包围,他早已深陷其中,能不能出来,全看一个人。 如今,怕是没指望了。 那天之后,容蔚然生了一场大病。 他是昏迷着被送出国内的,在疗养院住了两个多月,整个人不成样子。 抑郁症的症状有多可怕,患者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要面临哪些东西,会经历怎样的挣扎,正常人是绝对想象不到的。 楚禾为了阻止容蔚然自杀,她不但多安排了护工,自己更是日夜盯着,不敢掉以轻心,自身情况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作为一个医生,楚禾竟然把自己搞的严重神经衰弱。 即便如此,她却连自嘲的空隙都没有。 “你要坚持下去。” 楚禾日复一日的重复这句话,是在告诉容蔚然,也在说服自己。 坚持,才有希望。 对谁都是如此,死了,那些人和事,就什么都没有了。 楚禾有时候觉得人生比电影里演的要更像是一出戏,第一次体会到感情,喜欢的人活的如同行尸走rou,而她无能为力。 “今天的太阳很大。” 楚禾和昨天,前天一样,拉开窗帘让明亮的光线照进来,驱赶掉屋里的阴暗。 屋里的男人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胸口有起伏,会给人一种是具尸体的错觉。 他太瘦了,两边的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颧骨高高突起,唇色发白,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令人悲哀的死灰色。 “还听那首《月半弯》吧。” 楚禾说出每天都说一遍的歌名,早已听的滚瓜烂熟,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去记哪首歌,像记这首一样了。 轻快柔和的曲调在屋里响起,诉说着独一无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