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苏爸爸检查完炖猪蹄，站起身来，走到案板边，看到旁边一个盆里正腌着排骨，看上去有三斤的样子，便问道：“你不是做了甜烧白吗？还有这一大锅的猪蹄呢，怎么又要弄排骨？吃得完吗？” 苏mama抬头瞅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的那个大胃口，像个无底洞似的！多少东西都能倒进去。再说了，他们这一个月没在家，学校的饭菜哪有家里的合胃口？不趁着这两天多补补怎么行？” 苏mama突然想起了那件喜事，连菜也不拆了，欢喜的说：“你知道珊珊这次月考，考了第几名吗？” “我哪知道？我这不是刚回来吗？”苏爸没好气的看了老婆一眼。 “全班第二名呀。”苏mama笑眯眯的伸出了两个指头，收回手又接着说，“全年级第五名呢。” “真的？”苏爸听了很高兴，难怪这孩子一直吵嚷着要读高中，这样的好苗子读中专就是亏了呀。苏爸几口把包子塞完，也蹲了下来，手里翻捡着青菜，他记得女儿爱吃青菜，虽然她rou也吃，但吃完rou女儿总爱吃点青菜，说是要洗洗肠子。 “这还有骗人的？峰峰说了，月考成绩的红榜贴出来了，珊珊没告诉他，要不是他去红榜那看了一眼，还不知道呢。”苏mama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手里利索起来，“快点拆，珊珊刚才没吃包子，说是写作业怕弄脏手不好写字。等下我们早点吃饭。” “嗯。”苏爸一边拆菜一边应声，“等过些天，我们多种一点碗豆吧，我记得珊珊最爱吃碗豆苗。” 碗豆洒在地里，等它发了芽，长出了嫩嫩的叶子，就可以掐掉顶部的尖尖，所以有的地方也叫它碗豆尖，嫩嫩的碗豆苗可清炒，也可和鸡蛋做汤，吃起来清香柔嫩，珊珊冬天的时候最爱吃它了。 而且这东西也好养活，洒在地里就不用管，想吃时就去掐，没过几天，掐过的地方又会重新长出来，像韭菜一样。以前家里冬天还种过豆腐菜，珊珊就不爱吃，有时苏mama下面条时会放一小把豆腐菜，珊珊总是会挑出来摆在一边不吃，问她，她就说这菜太肥厚，黏黏的、滑滑的，吃起来好恶心。 “好，不光珊珊爱吃，我也爱吃呀。那豆腐菜今年还种吗？”苏mama问道。 “种吧，反正园子大，随便种几窝就行了，不用太多。” 苏mama：“那行，种三窝就行了，对了，这都秋天了，有点凉。你看这次珊珊回学校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跟着一起去，带她买点秋衣？以前她在镇上读初中时，都是穿校服居多，现在孩子进了市里，总不好让她穿得太寒酸。” 苏爸爸：“你看着办嘛。该买的就买。正好给儿子也买几件。”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你去不？如果没事就一起去吧。也给你添两件新衣。” 苏爸摇头：“我的就不用了，够穿先不用添。买衣服我就不去了，不爱跟你们女人一起逛街，你们自已逛个够吧。” 苏mama无语，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 过不多时，饭菜就做好了。苏峰过来喊meimei吃饭，苏珊放下纸笔，揉揉发酸的脖子，摇头晃脑的放松着脖颈，就这样一路去了厨房。 兄妹俩合作，把筷碟碗盆都端上了桌。苏爸爸开了一瓶啤酒，只给苏峰倒了小半杯。苏峰不满意，正想要求再倒多一点，苏爸把眼一瞪：“再多说一个字，一口也没有了。” 苏峰屈服在爸爸的威严之下，把那小半杯酒当作琼桨玉液般小口小口的抿，生怕嘴巴张大了一口就喝没了。 苏爸爸从冰箱拿了一大瓶果汁，倒满了三杯，苏mama、苏珊、苏峰每人各一杯。苏爸对着儿子说道：“你还在读书呢，学人喝什么酒？能给你半杯都是我今天心情好，喝完你就喝果汁，省得将来变个酒鬼。” 苏珊在旁边抿着嘴偷笑，还不忘插几刀：“就是，变成酒鬼将来可不好找老婆，反正我以后是绝不会找酒鬼做老公的。” 苏峰气极了，糗她：“你才几岁呢，还差两个月才满14岁吧，这么早就想着找老公的事了？”苏珊卡了壳，一时不知怎么还击，只气鼓了一张脸。苏mama赶紧给两兄妹一人挟了一块猪蹄，小声喝道：“苏峰，你说什么呢？有这么对meimei说话的？” 苏峰向来不怕苏mama，苏mama的性格在家里就是那个软柿子，苏峰嘿嘿笑着，讨好般的挟了块红烧排骨放进meimei的碗里。 苏珊的气还没消下去，挟了好大一筷子的青菜放进哥哥碗里——哥哥最讨厌吃青菜了！苏峰皱皱眉，硬撑着把那一大筷子的青菜给吃下去了。 猪蹄炖得时间久，火候足够，香滑软绵。红烧排骨是苏mama的拿手菜，色泽透亮，选的尽是半肥半瘦的排骨，一口咬下去满嘴生香，一点也不柴。甜烧白就不用说了，年年必备的菜品，苏珊最爱吃里面发甜的糯米，能吃一小碗，rou片里面的豆沙也好吃，苏珊把豆沙挖出来，rou片留给哥哥，苏峰不挑嘴，给什么吃什么。 还好meimei只吃了几勺豆沙而已，如果她敢把整碗的豆沙全挖光，他一定会教育她什么叫挑食的孩子长不高的。 吃完饭，苏峰就瘫在沙发上不动了，他吃得实在是太多了。这会儿一动也不想动。苏珊也有点吃撑了，摸摸胀鼓鼓的小肚子，有心想帮mama洗碗，苏mama推着她坐下，让她不要cao心这些事。 苏mama很高兴孩子们吃的多，这证明她手艺好，最怕孩子不肯吃饭，那才愁人呢。她心里高兴的想，等下回兄妹俩再回家的时候，她还得好好做一桌菜才行。 苏爸爸看着这两兄妹的样子，也忍俊不禁，拿出家里的茶叶，说要泡一杯nongnong的茶给他们解解腻。苏珊赶紧抢过茶叶，说：“我来泡，我来泡，哪能让你动手呢？你也累了一天，快歇歇吧。” 苏爸爸笑了笑，没说话，但也没歇着，转身去了院子收拾他的工具了。自从到了家，他还没来得及收拾呢，该洗的得洗，该擦的得擦，吃饭赚钱的家伙，总得保养好。 苏珊泡了一杯nongnong的茶，放在哥哥面前。这才想起前次答应大庆的事情，正好吃撑了想走走呢。便回屋收拾了她初三的课本、笔记以及试卷，整理了一大包，跟院里的爸爸打了声招呼，就奔大庆家去了。 ☆、舅舅 此时才刚刚七点——因为大庆家的电视已经响起了那首熟悉的几乎要刻画进骨子里的新闻联播片头曲。 大庆家正在吃饭，饭桌上摆了四碗面，中间有两盘菜，全是荤菜。苏珊瞄了一眼，辩认出一盘是青椒炒rou，一盘粉蒸rou。他们各自坐在桌前，捧着自已的面碗吃得火热朝天。大庆痛苦的嚼着碗里的青菜，嘴里抱怨着：“妈，下回煮面不要给我放青菜！” 大庆妈一边吃面，一边没好气的回道：“光吃rou？不吃青菜怎么行？你赶紧给我吃，别那么多废话！” 她们说话的功夫，苏珊已经从他家窗前走到门边了，苏珊听得想笑，忍都没忍住。还是大庆妈眼尖，瞄到苏珊来了，赶紧放下碗，热情的招呼她：“珊珊来了？吃过饭没？来，坐下，婶婶去给你盛碗面，一起吃。” “不用了，我刚吃过呢。”苏珊进了屋，自已找了把椅子坐下。她小时候常和大庆一起玩，对彼此家里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所以用不着像对待客人似的起身让坐什么的。 “珊姐，你找我？”大庆一边问着，一边在碗里猛的扒拉了几下，把最后几口面鲸吞似的吞下肚。碗就这样扔在桌子，也不往厨房端，青群婶好似早就习惯了似的，也不说他。 大庆走到苏珊身边，挨着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是啊，你看，我把我初三的课本试卷什么的全给你带来了。”苏珊手里还抱着那一大摞呢。 青群婶顿时惊喜起来：“拿来了呀？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家大庆脑子笨。想让他沾点你的光，将来也考个好中专呢。” 这个时候中专还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当时毕业还包分配呀，不过嘛，马上就要不包分配了。 苏珊笑眯眯的客气说道：“大庆哪里笨了？我看他一点也不笨，聪明的很呀。青群婶，明年让大庆也读高中吧？将来考大学。” 青群婶脸上笑得更高兴了，中专和大学之间，只要是不傻的就该知道哪个更好。她喝了一口面汤，关切的问：“珊珊，你在高中学得怎么样？难不？” “还行。” “走，到我屋子里玩去。”大庆快要听不下去了，接过苏珊手里的一大摞，带着往他房间走。 大庆看着桌上的这一摞，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苏珊看得好笑，说道：“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再苦也就苦这一年，一晃就过去了。” 两人东拉西扯的说了会闲话，再也不像小时候似的，两人一见面就是满山满院疯跑，你追我赶，打打闹闹。自从苏珊读初三以来，他俩很久没有打闹过了，初三时苏珊被学业逼得紧，平时的作业都写不完，哪还有心思玩闹？ 现在更不用说了，家里还一堆试卷等着她去攻克呢。大庆进了初三也一个月了，相信他也轻松不到哪去。镇初中对初三毕业班的虐待她可是亲身感受过的。镇中学的教学质量怎么能跟市里比呢？但比比题量还是可以的。试题是只要你有心找，那是源源不绝的。 苏珊看着大庆桌前这一大堆的试卷，心里也替他叹了口气。两人彼此劝勉了几句，就分开了。还有那么多的题没写呢。赶紧自已写自已的吧。 苏珊回到家，爸妈和哥哥正在看电视。新闻联播还没结束，苏爸是新闻联播的忠实粉丝，只要不停电，他必看。其实这种时候换台也没意思，哪个台不是新闻联播？ 苏珊跟家人打了个招呼，先去厕所洗漱。然后坐到桌前开始啃她的试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mama突然敲门进来，问道：“珊珊，肚子饿不饿？要不我给你煮碗米酒汤圆？” 苏珊一边在试卷上写着，连头也没抬起来，只是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又吃？不是刚吃过吗？” “这傻孩子！”苏mama宠溺的笑了，“这都十点了，怕你饿了，问一声。” “十点了？”这下苏珊抬起了头，看了眼闹钟，果然十点了。转头对mama说：“我不吃了，再写会儿我就睡了。” “那好，我们要睡了，你也不要写太晚，记得早点睡。”苏mama替她关上门，这才转身出去了。 苏珊接着写题，做完了那一面，才直起脖子。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的书桌上摆放的那一排试卷课本。 想起大庆桌上的那一摞试卷，大庆叹气的样子还在她眼前浮现，学生，尤其是毕业班，真的是很累啊！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不是每个父母都会像苏爸苏妈这样好说话，哦，你读不进去？那行，我给你找别的出路。更多的家长是把孩子往死路逼，还总宽慰自已、宽慰别人：我这是为了他好啊！ 苏珊也想叹气了，但她忍住了，因为苏mama总说：叹气叹气，把福气都叹掉了！苏珊抽出一张白纸，拿起铅笔，即兴画了一副画：一个小人，他的身旁全是试卷课本，他那单薄的身躯都被掩埋住了，只留下他的两个鼻孔让他呼吸。在脸上方，还有一张试卷在半空中，似掉未掉，如果它掉下来，刚好会遮住两个鼻孔，正式的、完完全全的将他掩埋！ 苏珊画完了，自已看得都发笑了！放在一边用课本压住便不再管它。 第二天，苏珊醒的很早，看了看闹钟才五点半，家里人还没起身，苏珊轻手轻脚的洗漱完毕。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身体，便回了房间扭开灯，接着做题。 昨天一下午加晚上，今天上午再奋斗奋斗，作业就差不多消灭一半了。苏珊发现她头脑清醒，脑子灵活，算起题特别快。也不知是不是技能加成了？ 不一会儿，苏mama也起身了，看到苏珊屋里亮着灯——太阳还未出来，屋子暗，写字看书得开灯。苏mama站在窗外看了一眼，见女儿正写的认真，欣慰的笑了笑，转身忙自已的去了。 由于高三只有一天假，苏峰今天下午就得回学校去。所以苏爸苏妈决定让他们兄妹吃过早饭，上午就出发，去姥姥家看望一回，吃完午饭再回来。这样苏峰下午赶去学校时间上也不紧。 吃过饭，两兄妹就带着爸妈给姥姥和舅舅准备的礼物出发了。吃早饭前，苏mama就给姥姥打了电话，说了两兄妹等下会来的事，还特意提醒了吃过午饭就得回来，苏峰得回学校，让她不要留他们太晚。 苏峰手里拎着一个大包，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给姥姥准备的东西，又重又沉，苏珊试着提了一下，估计至少有二十斤，苏mama装了一些特意买的衣服，还有一些吃的东西，另外还装了一点水果。所以就这么重了。如果是苏珊一个人去，苏mama肯定不会装水果的，那也太沉了，小姑娘提不动的。 苏珊双手空空，只在背上照旧背了她的那个书包。苏峰不满的说道：“你背个书包干嘛？难道还带了书不成？” “没有。去姥姥家吃顿午饭还带书干嘛？”苏珊回道。 “那你没事背个书包做什么？还不如帮我背一点呢，也减轻点我的重量。” “这里最多二十斤，你这么大个，还怕这点重量？我看你平时扛七八十斤也是飞跑啊。”苏珊拍拍哥哥没拎包的那只胳膊，鼓励道，“加油！平时吃了那么多rou，现在就是你发挥精神的时候了。” “那能一样吗？”苏峰走不了多远，就放下包，站在路边换手，“这是拎，那是扛，你看这带子这么细，拎着走远路比扛一百斤还累呢。” “你傻啊！你现在也用扛的，不行吗？”苏珊斜他一眼，果然是脑子笨啊！ “对哦，”苏峰拎起包，拍拍包的底部，手一甩就扛到了肩上，这下轻松多了，苏峰嘿嘿笑着，“走，meimei。” 两兄妹到姥姥家的时候，才九点半。姥姥一大早接到电话就招呼舅舅去街上买菜了。现在姥姥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 “姥姥，舅舅呢？”苏珊帮着姥姥摘菜，一边摘一边问道。姥姥忙活着手里的事，回道：“他呀，他去街上了，刚才回来放下菜，想起你们年轻娃娃爱喝个可乐，我和你舅舅不爱喝这个，所以家里也没备，他这才跑第二趟去买了。我让他多买点，各种口味的都来一瓶。肯定有你爱喝的！” 苏珊感受着姥姥和舅舅对她的疼爱，感动的说：“我和哥哥喝什么都一样，书上也说喝白开水最好了。哪用得着让舅舅跑来跑去的呢？” “就让他去吧，你和峰峰来我家，我俩高兴的很呢！”姥姥揉着手里的面，笑着说。 两人正说着，锅灶里的一根柴火掉了出来，是快要燃到头了，所以才倒了出来。姥姥擦擦手急忙要去弄，苏珊拦住了她，说：“我去，我去。” 姥姥停了手，问道：“你会烧这个？你家早几年前一直烧得就是煤气了呀。”苏珊把掉出来的柴火用火钳挟到灶里，灶旁边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堆木柴，看来是舅舅砍的，还砍的挺整齐，粗细长短都差不多。 苏珊从里面选了一根最上面的柴火扔进灶里，灶里火炭很旺，那根新柴扔不进去不到半刻就燃起来了。 苏珊弄好了，这才回道：“这有什么不会的？小时候我家不也是烧柴的？”苏珊在厨房陪姥姥闲聊了半天，听到外面舅舅回来的声音，姥姥这才赶她走：“去看你舅舅去，看他给你们买了什么好吃的？你和哥哥在客厅看电视玩吧，厨房里熏人呢。” 苏珊来到屋外，发现舅舅正站在院子门边换鞋。舅舅穿了一件短袖和一条长裤，身材结实高大，裸露在外的肌肤呈现出一种蜜铜色，他带了一顶宽宽大大的草帽。草帽把他的半张脸都遮挡住了，看也看不清楚。 苏珊从小时候起，舅舅在她心里的印象总是跟帽子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是出于自卑，也有可能是不想吓坏别人，舅舅出门时总要带一顶帽子。夏天带草帽，冬天就带线帽。 舅舅手里还拎着两个大塑料袋，里面胀鼓鼓的，一个袋子全是饮料，另一个袋子看起来全是零食。 “舅舅！”苏珊甜甜地叫了一声，奔了过去。 “哎，珊珊来啦！”舅舅把袋子往地上一放，笑眯眯的看向苏珊。一上午他跑来跑去的，这会儿都出汗了，如果两兄妹不在的话，他早就摘下帽子凉快凉快了。可是现在他不想摘，许久没见到珊珊了，这个小时候总爱缠着他一起玩的珊珊，他怕猛得一见吓坏了她。 “舅舅，热吧？我听姥姥说你都跑镇上两回了。”苏珊走过去主动替他摘下帽子，“快拿水擦擦，舅舅你都出汗了。”一边说，一边用手里的草帽给舅舅扇着风。 舅舅马上笑了，说：“珊珊还像小时候那么乖，舅舅是怕你猛的一见被舅舅吓住了。”苏珊笑嘻嘻的：“怎么可能？你就是在脸上蒙块黑布，那你也是我舅舅啊，唯一的一个舅舅！” 这时，屋里看电视的苏峰也走出来了，亲热的喊了声舅舅，提起地上的两个袋子就往屋里走。舅舅也赶苏珊进去：“先进去，外面太阳晒，我洗洗脸就来。” 苏峰拎着袋子边走边问：“舅舅，这些饮料是先放冰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