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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不知真相,才忍在圣上身边辗转。如今知道了,圣上还盼着月河装聋作哑么!” 他只摇头道:“不……”泣涕如雨,“我不信你对我别无情谊,阿河。” “再入宫这五年,我们不是很好么?我没有认出你,可也认出你……你瞧,不需别的证明,你站在我面前,我便认了你是我的阿河。你和过去也不像了,过去你最是明亮无双,如今却清幽空寂。如果你说我是假意,为什么我一直喜爱明明和记忆中的你,丁点也不相像的越荷?” “只因为那是你,朕从来没有忘记李月河。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缘由。” 他追上去攥住她的手,狼狈到声泪俱下: “这些年我一直在念着你,不是因为愧悔,只是因为李月河。阿河,我当年是害了咱们的孩子,不料也害死了你。我杀了许多人给你报仇,唯独放过了自己。” “现在我都赔给你,你恨我,你来向我捅刀。用你的那把匕首,我绝不反抗,阿河!” “阿河,我是做错了许多事,可是我当年在乎你的心也不是假的,只是太过傲慢自负。不是因为后来的愧疚,也不是因为傅北!在知道傅北爱你之前……你还记得吗,就是那次草原!” “你想要买那块料子裁衣裳,但军中弹尽粮绝,所余的钱财都要用来交易粮食。你那时候多么善良体贴,连喜欢也不肯说出口,只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我也知道你喜欢,可我想着不能太宠着妃妾忽略军士,便也佯作不知,只陪你看。” “但后来回到营帐里,你已经不提了,还喝了一碗胡乳达。我看着你,跟着我风尘仆仆,小日子也没有红糖,只能喝腥膻的羊奶。我的心里又煎熬起来,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一只砚台,拿去给人家,把那块料子换了回来。” “我在帐子里等着你,想着你看到这惊喜会如何高兴。可是你迟迟没有回来,我打发走了那个首领和他的女儿,忽然又觉得羞赧。料子实在寻常了些,我怎么能这么高兴地拿来献宝?所以我又收起来了。你回来时,我还有些不高兴,其实你早回来些我便捧了讨你欢心了……” 李月河记得,她那日晚归,是在首领女儿的刺激之下,终于决定去买回那块料子。 但她没有找到,又自觉容颜粗鄙,心里难过,在外面徘徊许久。 现在,江承光却说,原来他早早特意去买了下来,想送她作为礼物。 饶是李月河的心不肯再起波澜,错过的怅然和惋惜,仍然使她张口:“那后来……” “后来我回去,命人照你的身量,从这料子裁了一身衣裳。” 江承光拂一把泪水:“我想要送给你……但那料子放在中原,就连你最寻常的衣裳也比不上。我多么想送给你,又怕你早忘了那时的事情,是我自作多情,就偷偷压了箱底。” 可是她记得,她一直都记得,那是她为数不多女儿酸楚的时刻。 “后来又有几次想送你,却总是错过时机。再到后面,我明白我爱你深了,又不能承认。我心里觉得做天子就不能有弱点,父亲愈是贬斥我,我愈想证明自己。更何况这弱点是你,你是李伯欣的女儿,他从前也是我的长辈,但他不服气我坐皇位……我冷落你,推开你……” 他哽咽道:“我向你承认,那时候我心里也贬低过你。” “我只看得到你没有其它妃子美丽,也没有她们知书达理。我为什么会爱你呢?我忘了当年动心时的种种优点。我将之视为弱点和耻辱,我明明应该责备自己,却反过来折磨你。” “到了那个时候,裁好的衣裳,我已不可能送给你了。直到后来你死去,我才命人给你换上,装作真的送给了你。那件衣服,随贤德贵妃埋在陵墓里。” “我一直记得,一直后悔。还回忆着那件衣裳的样子,命宫人又裁了一件新的给你,喜鹊儿的抓周宴,你穿着它,美丽极了。你还记得的,是么?” 她确实记得,那件新衣很美,最顶级的绣娘裁的蜜合色冬装,白牡丹以珍珠金线装饰,领口拥着兔儿毛。当年草原上一匹物以稀而贵的料子,摆在那件新衣前,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是,当年李月河渴望过的,那匹寻常的衣料,终是随着她埋入黄土。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理贵妃越荷盛宠无双,有那样多的衣裳首饰,却再没有一件想要的。 或许当年真有过,彼此情意的初初萌生。李侧妃欲添红妆,太子亦为了她看不进去旁人。只是,那一点点微弱的动心,错失在岁月的流逝里。 后来,她动了真心,他却添了伪意。刻意的亲密,得逞的快意,及之后的重重猜忌。 有没有过真心,已经不再重要。或说正是因为他也动过真心,才让人格外难以接受。 “是,我记得。”她的脸上,似哭似笑,“可是圣上,那又能如何呢?” “圣上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时间也不会倒流。何况纵重来一次,圣上能压抑住猜忌,能化解父亲的不平怨愤么?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当初的情意,才是错误。” 江承光大恸:“不,阿河,那不是错的!” “错的人是我,我不该那么待你……”他的泪水胡乱地滚落着,江承光一生都没有这么哭过,“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心里面一直多么后悔,我一直想要补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