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
楚阳娿虽然在云府没有待多久,但云起身边最忠心的几个人,她还是认识的。 藏风还有猎鹰,他们都是云起最得力的属下。 可是现在他们分明已经带人来找云起了,他们可以马上离开这里,可云起一点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等回到山上,楚阳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怀疑他们对你不忠心?” “并不。” “那为什么?” 男人没说话。 楚阳娿只能沉默。 然后慢慢的,她总算明白了一点。云起并不是怀疑藏风跟猎鹰对他不忠诚,他只是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对他来说,自己才是唯一可靠的。所以在养好伤,身体完全恢复之前,他不会让任何有可能的危险靠近自己。 就连对他忠心耿耿,陪他出生入死的手下,也不例外。 甚至楚阳娿自己,也因为一旦离开,就有可能暴露他的行踪,所以在伤好之前,云起也不准她离开。 不仅如此,楚阳娿发现,云起从来不会告诉她任何有关下一步的打算,哪怕他出去打猎,也不会告诉她他的方向。 这种防备,似乎深入他的骨髓。几乎是本能地,他将所有人划入敌人的行列。 这个了悟,让楚阳娿有些难以面对。 她因为他对自己这个共患难的人,都没有哪怕最基本的信任而生气,但同时她也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与他的经历密不可分。如果不是经历过什么,一个人怎么会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防备? 实际上楚阳娿并不知道,云起并不是个对一切都充满了防备的人。 很多时候他实际上都很大胆,大胆到天怒人怨。 只有在身体受伤时,他才像一个野兽一样,对一切有可能的危险过分敏感。 不论如何,云起不愿意暴露行踪,也不准楚阳娿兀自离开。楚阳娿自己,在离开了云起之后,在这深山里连方向都找不到,于是他们只能继续窝在山里,等着身体痊愈。 与此同时,庆元县被粟狼人一夜之间屠杀几万人的消息,也终于送到了京城。 皇帝看完奏报,气得一下子扫光了案上的奏章。 “反了,反了!这些野蛮小民,朕早就说过,应当将他们全部诛杀殆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皇上,早日决断吧!”辅政大臣道。 皇帝有心杀贼,却也满是顾虑,一时半会下不了圣旨。 要知道现在平南军正在万江与肃王的反军打得如火如荼。两边本就不分胜负,新征的兵丁也都紧着万江前线,朝廷现在,哪里还拿得出来军队去平徐州的乱子。 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世家却都龟缩在自己的底盘上,还一味地招兵买马,跟朝廷抢壮丁不说,还一点都不关心战事。 这让皇帝很是恼火。 “父皇当日,常说世家是祸害,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皇帝咬牙切齿,说得辅政大臣脸上也很不好看。 要知道世家把持着官员引荐和书生仕途,朝中不少大臣,都是世家出身,尤其几位辅政大臣,更是出自名门望族。 他们虽不满皇帝对世家的猜忌,但又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世家的确很不厚道。 皇帝暴怒,可是现在该如何是好? 即便再厌恶世家贪婪不重国事,现在也只能敬着他们捧着他们。 萧翰德咬了一会牙,终于深吸一口气,吩咐道:“下朕旨意,令英国府,永安伯父,以及文山云府,各出一万人马前往西北平乱。庆元就在徐州边界,楚侍郎也在乱中失去踪迹,遂特命安国府楚家出兵两万,总领大军,代君灭寇。” “臣遵旨。” 这一道圣旨下去,就代表了皇帝对世家的妥协,等平定了粟狼之乱,朝廷少不得大肆封赏。这几个世家,彼时权势更盛,恐怕更加嚣张了。 皇帝此时心在滴血,经过这几年战乱,肃王之乱迟迟不能平定,国库早就空虚,连内库都快见底了。 而这些世家,现在各个比朝廷还有钱,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他真想手起刀落,杀几个肥的劫富济贫。 不过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现如今圣旨下了,世家也知道皇帝这是在求助了。 心中虽有得意,却也要端着不表现的太明显。 安国府内,却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老爷子得知儿子失踪,当天晚上就急得派人出去寻找。 楚垣跟楚圻跑到父亲面前自告奋勇要去找弟弟,被老爷子制止了,两兄弟转头回了家就搂着娇妾寻欢作乐去了。 楚垣这几年被这嫡亲弟弟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听说楚域遇险失踪,想表现悲戚,心里却高兴得恨不能拍手相庆。 楚圻等着大房跟四房翻脸,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牟氏想的却比他还远,她日日求神拜佛,只愿菩萨保佑,这回楚熠阳被从万州调回来总领世家军去西北平乱,最好被那粟狼人杀死,然后整个安国府就只能是她儿子的了。 求了菩萨保佑之后,牟氏又要感谢,想到楚阳娿也失了踪,这回怕是凶多吉少,再也回不来了。这消息让她连饭都能多吃几碗。 可惜她没能高兴太久,就听说自己的娘家也遭了难。一家三百七十多口人,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干净净,牟氏当场就昏死过去。 第121章 粟狼人作乱,皇帝下旨,令世家集私兵平乱。 又因粟狼人叛乱之地,实在离徐州太近,因此皇帝诏中,命令楚家选出子弟为主帅。 此举原本是想要避免世家之中为争夺主帅之位再生纠葛。哪里知道楚域失踪,楚家能够带兵打仗的子弟,只剩楚熠阳一人。然而楚熠阳正在滨州前线与肃王麾下猛将对持,哪里能分身回京主持兵马平定粟狼人之乱。 对世家来说,此次诛杀粟狼人,可要比上战场与肃王对持要简单多了,正是建功立业谋得功名的好去出。世家之中有才能的子弟,要么早已入朝为官,要么便同楚熠阳一般,早就上了南北是之乱主战场,哪里还能分派出什么有才能的子弟。此次送出的,多是些眼高手低,甚至好吃懒做的纨绔出来。他们所带领的自家兵马,第一要务是护好自家主子,帮助自家主子建功立业,第三才是听凭调令诛杀乱贼。 楚家选出的主帅,人在徐州,暂时管不到从京中出发的世家军。而京城楚家,安国府世子楚垣,因已年介五十,又要主持后勤事宜,不能出面。楚圻乃是文弱书生,又是庶子,活了四五十岁,连刀剑都不能碰过,哪里敢任主帅一职。可他又舍不得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而然,楚圻争取着便派了两个儿子出去。 临走之时,牟氏对着两子反复叮咛,又要他们保住自身,又要他们建功立业。一个没见识的女人,因老爷子将两个孙子叫去指点几句,还满心不快。 楚朝阳跟楚冬阳一直以为自己乃是时运不济,这才一直被埋没,未能建功立业扬名天下。自然是信誓旦旦,要建立一番功绩,让世人瞧瞧。待凯旋归来,说不定连这安国府的爵位,也能争上一争的。 兄弟两人自信满满,可惜刚刚离京,就被现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世家手上的私兵,拿出来各个战斗力非凡,然后私兵之所以是私兵,是他们的听从的,永远是自家主人。 而这些世家公子,对战争的见识,可就只有凯旋归来时的夹道欢迎鲜花满地。除此之外,真是一无所知,再加上十几二十年养出的公子哥儿脾气,哪怕到了外面,也不晓得收敛。 若光是一个公子哥儿也就罢了,偏偏世家之中,每一家都派了子弟出来蹭资历,这些公子哥儿齐聚一头,还没见着敌人,自己就开始攀比敌对上了。 楚朝阳跟楚冬阳根本压不住,而且这些公子哥儿里头,也有几个从来不将他们兄弟瞧在眼里的。两人好不容易得了机会,索性起头带人跟从前不顺眼的几个公子哥儿处处作对。 这些人手下都带着人马,一有摩擦,立即走火。半月过去,路没走上几里,却已然是打死了人。 从头一次死了人之后,这情形便立刻没法收拾了。从单打变成群殴,到后来世家之间拉帮结派对打起来。兵荒马乱中,两个高门贵族出来的公子哥儿,竟然被马踩死了。这一死,态势更加严重,消息传回京城,那两个死了儿子的家里,很快联手参到了皇帝面前。 这一参,又开始新一轮争夺,世家们也不灭粟狼人了,自己之间先开始阳谋攻歼阴谋陷害。 晋国高祖皇帝实在勇猛,用了三十年,灭了不少小国,原本中原势大,还镇得住。加上晋人虽然杀了小国皇帝贵族,但到底没有滥杀百姓,灭国之后,除了不能有自己的军队之外,日子跟从前也没有什么两样。后来更是与晋人通商,反而比从前好过了了一些,日子久了,也就渐渐放下了复国的心思了。 然而此次粟狼族作乱,一路烧杀抢掠,得了不好好处,不少小族瞧着眼热,但都担忧朝廷镇压,还不敢轻举妄动。 谁知等来等去,没等到朝廷镇压,朝廷自己分不出手来,世家自己也先乱了起来。 这一下,粟狼人气焰更高,其他小族也忍不住了,都开始蠢蠢欲动。天下彻底大乱了,除了有重兵把手的城市以及有世家驻守的州县之外,其他地方,都不安稳。 躲在深山的楚阳娿,还等着朝廷派兵来平乱,好找到父亲,然后回家。她哪里知道,自己的等待,将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 好在正因为不知外面的事,此时她还很有信心,以为大军已经上路,自己帮不上忙,只需好好养伤。 再说经过半个月的时间,楚阳娿肩膀和手臂上的伤口都已经开始结痂了。她的伤口不小,就算伤好之后,恐怕也会留疤。不过楚阳娿没有放在心上,能保住小命,她已经很幸运了。 云起从外面回来,将一捧野栗子扔给她,说:“这个烧了,可以吃。” 楚阳娿默默地将灰刨开,把野栗子放了进去,就用火灰埋住。 云起看着她做完,才说:“过几天我们就下山,我会派猎鹰去找岳父,岳父大人洪福齐天,身边又有林生等人保护,一定不会出事。” 楚阳娿点点头,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提醒他:“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能再管我爹爹叫岳父了。” “和离之事……”男人微笑:“云起从头到尾不曾点头。” “呵呵!”楚阳娿白了他一眼:“我有皇上圣旨,皇上说和离了,咱们就和离了。不管你愿不愿意。” “官官那般相信皇帝,若有一日,皇帝再下圣旨,言明你我夫妻身份,官官便会安然从命?” “那怎么……” 在男人含笑的目光中,楚阳娿狼狈地闭了嘴。 要说起来他们订婚三年,成婚四年,到头来,反而是离婚之后的这段时间,相处最多。 楚阳娿才发现,云起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懂了。 要说他温柔文雅,有时候又真的很冷漠。要说他冷漠,但他又真的很贴心懂人。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楚阳娿也懒得去想他到底在想什么。 美貌不能当饭吃,楚阳娿深深觉得这种人自己无力招架。 这么想着,她干脆低着头,专心致志地从灰里头刨她的野栗子。 要是清水还在的话…… 算了。 楚阳娿心情更加低落。 她光顾着自己想心事,没发现云起突然靠近了过来。 楚阳娿一抬头,就见他离自己只剩一步之遥。 “你怎么……” 可惜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捏住下巴,然后对着嘴巴狠狠吻了一下。 楚阳娿吓得跳起来,一把将他推开,一边擦嘴一边怒喝道:“你在干嘛?” “你跟我和离,不就是因为……我不碰你么?” 男人笑吟吟,又靠近了几步,在楚阳娿惊魂甫定中,搂住了她的腰。 “但是我们已经和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