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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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起过,说是谦恭贞静的性子,东宫如今稳固,也有太子妃之功。”明秀想了想,便笑道,“只是不过是听说,竟从未见过。” 她离京的时候太子还未成亲,不过这些年虽然远在塞外,却依稀地听说太子妃出身京中冯国公府,乃是长房嫡女,自幼聪敏多才,因才德兼备被皇后看重赐婚于太子,这些年与太子举案齐眉,已经诞下了皇长孙,这也是朝中群臣不肯叫皇帝废了太子叫个乳臭味干的荣王上位的缘故。 皇嗣从来都是个大问题,太子已有嫡子,这就是皇统有望,若换了荣王,眼前连个儿子都没有,多不太平呢? 若荣王以后都没有儿子,这以后不是还是叫皇统动荡么! 只是这仿佛是诅咒的话叫明秀嘴角抽搐了一下,体会了荣王殿下那必须得有的万马奔腾的抓狂。 以后都没有儿子……虽然是个合理的担忧,不过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也是叫人好生气的。 一路说说笑笑,沈国公府的马车就往东宫去了,然而却不知一道火红的身影去而复返,立在街角怔怔地看着那车远去。 慕容宁默默地擦干了自己的眼角,心疼的厉害,恨不能在马上缩成一团。 “算这小丫头明白。”他的身边,此时却另有一高头大马,安坐着一个一身黑衣面色冷凝的高大青年,见慕容宁缩着头并不愿意与自己说话,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微微颔首道,“怨不得母后说你喜欢她。这样不骄不躁,还能知进退的竟很不多了。”他微微一顿便说道,“我瞧着她对你无意,也没有想着吊着你。既然如此,何必纠缠!好姑娘多的是!” “二哥。”慕容宁捂着自己的心口低声央求道,“别说了,行么?” 他知道她都是为了自己好,也明白她是一个守规矩自尊自爱的好姑娘,他也不恨她的无情,因为本就是这辈子他晚了一步,比堂弟晚识得了她。只是明明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可是他却觉得心里拧着劲儿地疼,此时只低声说道,“我,我不想放开。她有了心上人,以后嫁了人,我就远远地看着,远远地守着她。” 这辈子,换他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来保护她。 “蠢蛋!”二皇子唐王对这么看不开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做出了一个很精确的评价。 “嗯。”慕容宁低低地应了一声。 “还不叫她看见!你这苦情人莫非是做给我看?!”唐王是个很冷酷的人,此时见弟弟垂头丧气的,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精明,口中就冷哼了一声,一伸手一把就扯开了大惊失色的青年的堆到了脸上的狐狸毛儿,就见火红的皮毛之下,那雪白的脸颊一侧,竟露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凛子来,虽然已经结痂,然而那样一道痕迹生在慕容宁的脸上,竟叫人生出触目惊心之感。 “这是为了她挨的,为什么不叫她知道?”唐王可不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只暗暗看你幸福的蠢蛋,冷着脸问道。 叫唐王说,这伤是多好的刷好感的道具来的。 “她心软的很,看见了这个又要担心我了。”慕容宁明白兄长是为了自己好的,然而此时却只是笑了笑,轻轻地摸着伤疤说道,“左右没有大碍,几天的功夫也就退了,何必叫她为我不安心呢?” 他在唐王鄙夷的目光里小声儿说道,“况,父皇又不是第一回赏我耳光,算什么呢?”当然,昭贵妃见了儿子脸上的伤又哭了一把,却很稀罕地并没有迁怒叫他被打的明秀,然而骂了一把碎嘴巴就爱告状的荣王与永寿郡主。 不是荣王与永寿郡主往皇帝面前告了他一状,他也不会挨了皇帝的耳刮子。 想着自己跌在地上时仰头看着面容冷厉,全没有半分慈爱的皇帝时,荣王立在皇帝身边那得意洋洋带着几分阴险的脸,慕容宁飞快地往唐王的方向看了一眼。 上辈子的时候,也有这样的一幕,只是那时被抽得满脸血却立在御书房不肯讨饶,浑身冰冷的那个是唐王,得意地看着死对头被打的,是他自己。 一报还一报,上辈子他做的坏事儿,这辈子都被还回来了。 慕容宁摸着伤疤苦笑了两声,却不见唐王目光闪烁地看着自己。 “你放心,日后总有清算之时,那时,都还给他!”以为弟弟是伤心皇帝的不公,唐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安慰地说道。 “多谢二哥安慰我。”唐王从来都是一个一心在朝中,俗事上很冷淡的人,如今竟能说出这话,也叫慕容宁感激了。 “阿南……他运气比你好,你不要生出芥蒂。”唐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是兄弟。” “我明白。”慕容宁知道唐王这还是更向着自己的,觉得这辈子一心的亲近总算没有喂了狗,之后揉着眼角小声儿说道,“我如今就想在朝上头立稳当了,以后能帮衬着沈国公,也能出手护着她在外头不叫人欺负就足够了。”皇帝为什么这次抽他抽得这样厉害?不过是因皇帝发现,太子唐王还没有干掉,却又有一个儿子生出了野心来往前朝去了,这叫想要提拔荣王的皇帝情何以堪! 三个皇子拧成一股绳儿,皇帝也会很棘手的。 唐王前头听得好欣慰的,觉得这个弟弟终于开窍,及听到后头这小子在朝中初衷不是为了兄弟,反而是要死乞白赖给沈国公当牛做马,顿时嘴角一抽。 然而想到平王昨日将慕容南放入了工部,唐王到底眉尖儿一挑。 能叫两个皇家子弟这样纷纷入朝,狐狸精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当然,唐王对什么样儿的狐狸精并没有什么兴趣,一勒马,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红了脸的慕容宁抬着下颚问道,“走不走?!再不走,太子还得抽你!”太子从前叫这小子入朝却换来了死活不干一句话,一个姑娘家却做到了,自从知道自己的魅力赶不上一个姑娘家家的,太子的心情已经不美丽很久了。 “知道了。”摸着上头哀怨地用桃花眼横了兄长一眼,慕容宁觉得这两个哥哥太没有兄弟爱了! 还能不能兄友弟恭?! 开口闭口抽他,他这个弟弟莫非是捡来的?! “那丫头你预备怎么办?!”唐王仿佛漫不经心地无视着弟弟祸水一样的眼神问道。 “她拒绝她的,我做我的,咱们都没有冲突。” 慕容宁两世为人,自然也修出了两层脸皮,小声儿羞涩地说了完了这个,见唐王一个眼神都不肯给自己的,顿时在心中默默地扎了一回兄长的小人儿,之后想到嚣张狠毒的荣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与他没完!”别以为他不知道荣王是怎么想的,不过是想叫大家伙儿都看着自己的没用,尽情嘲笑,叫他的尊严扫地罢了! “我说了,以后都还给他。”唐王淡淡地说道。 “若换了二哥你……”慕容宁跟着点了点头,之后突然想到上辈子唐王也被打过,如今清净了,就想听听自家二哥的心路历程,赔笑问道,“以后怎么还?” “敢抽在本王脸上一下,本王就活生生扒了他脸皮,不过如此。”唐王想了想自己要被荣王陷害被打的画面,脸色陡然一冷。 他说完了这个正要问弟弟为何要问这个,一转头,却见目若秋水的青年,身上一歪,差点儿掉下马去! 第30章 “怎么这么不稳重!”侍卫们都离得远不敢听主子们说话,眼瞅着倒霉弟弟要来个堕马摔断个腿儿啥的,唐王急忙扶了一把。 “我,我没坐稳,多谢二哥。” 慕容宁有点儿腿软,坐在马上很心虚地看着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很冷酷的唐王,小小地吞了一口口水讷讷地问道,“您,您方才说……”他忍不住用上了敬语赔笑地问道,“扒脸皮,是我想的那种扒么?拿小刀子啥的……”他不敢说下去了,只在脸上比划了一下,做出了一个用力往下撕的动作,之后自己竟一缩头,仿佛有点儿小疼。 那什么,真那么血腥的话,上辈子四皇子干脆自尽,还真的是很明智呀! “自然。”唐王冷笑了一声,有些不满意地看着这个胆小的弟弟说道,“一刀一刀,我先还给……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美丽的青年在他的面前,竟然滚下了晶莹的泪花儿来。 “很,很痛……快。”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慕容宁小声儿说道。 “知道就好。”唐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如今将弟弟当自己人,越发不会隐瞒,见弟弟一脸胆小,便不耐地说道,“你等着,以后,自然有我给你做主!” 皇贵妃在后宫踩着皇后春风得意,荣王还想奢望太子位,唐王这些年若不是顾忌皇帝,早就宰了这两个了! 他自己倒也罢了,只恐连累皇后与太子叫皇帝拿住把柄,日后生出事端来。 毕竟死了一个皇贵妃荣王,日后未必就再也没有了,他总不能挨个儿宰了不是? “多谢二哥。”唐王的性子,若是陌生人那是别人死在面前都不会动容的,眼下会说出给自己做主的话,自然是拿自己当做亲弟弟,慕容宁见了一身冷厉的唐王,再想想笑面虎太子,真觉得自己上辈子输得不怨,急忙笑了笑亲热地与冷哼一声的唐王走到一起,想到明秀也是往东宫去了,忍不住忧愁地说道,“今日皇嫂请了不少女孩儿往东宫去,阿秀会不会吃亏?” 小女孩儿家家的勾心斗角,他在后宫见的多了,可知道了! “她不给别人亏吃就不错了。”唐王别的不知道,就听说御花园这荣华郡主给永寿郡主那几句好听的了,见没脑子的弟弟还在这儿担心这个,顿时无语地说道。 “我就喜欢担心她。”安王殿下用一种很甜蜜的声音,与哪怕家中妻妾成群也没有这么黏糊的唐王欢喜地说道。 这话太恶心了,唐王自认甘拜下风,摆了摆手赶着弟弟走了。 唐王与安王正往东宫去,沈国公府的车却已经到了东宫,如今进了门叫人引着一路缓缓地就往正中的正殿去了,之后一停,明秀掀帘子下车,就见眼前开阔的场地上,纷纷排着几家的车架,不知多少陌生的丫头婆子在忙碌,见了明秀等人,这些丫头婆子竟也露出了几分好奇,之后方才转头窃窃私语,显然是明秀陌生,从未见过的缘故。正是此时,明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呼唤。 她一转头,就见另有一车架停在了自己的身边,之后叫人扶下来了一个腰肢柔软袅袅,生就了一张柔弱眉目的少女来。 这少女上前福了福就笑道,“这位meimei从未见过,我想着,莫非是荣华郡主?” 见明秀还礼,她急忙侧身不受笑道,“尊卑有别,不敢在郡主面前托大。”顿了顿,这才与明秀笑道,“我家与沈国公府是世交,只是国公爷从前远驻塞外,咱们亲近的少些,日后都在京中,郡主可别不记得我了。” “不过是虚名儿罢了,若大咧咧地郡主长郡主短,竟贻笑大方。”明秀见这少女不过是简单的梳妆,然而衣裳首饰却皆是上品,非千金不可得,更添清贵,又见她目光清澈带着几分对自己的善意,也不愿拿身份摆谱儿,见说了这话这少女的眼睛越发地亮了,急忙笑问道,“不知这位jiejie……” “我出身冯国公府,既然如此,meimei就唤我一声阿蔷。” 冯国公府本姓苏,这少女就该是名为苏蔷了。明秀想到太子妃就出身冯国公府,心中就明白了几分,略顿了顿便笑道,“jiejie倒不妨唤我阿秀。” “今日,我竟有缘,又识得了一个meimei。”苏蔷见明秀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也并未如何改变态度,越发地欢喜,也不必叫人扶着了,挽住了笑眯眯的明秀的手笑道,“meimei初来乍到,一会儿只怕不认得人,只是我却是认得的,一会儿只跟着我,不必担心。”她虽然不过年长明秀一点点,却已经带了长姐之风,此时笑如春风,竟带着几分温暖之意,叫明秀心中一缓。 见微知著,从苏蔷,就已经能看出太子妃的品格了。 “不知这宫中还有什么忌讳,我只担心才回京,冲撞了贵人。”明秀也不愿多做试探,直言说道。 她这样爽利,苏蔷竟一怔,之后看着明秀的眼睛越发亲近了,温声道,“这东宫都是省事儿的,并没有什么。” 她顿了顿,仿佛不好说话,许久方才轻声道,“meimei与我投缘,我多嘴说一句,东宫后头有皇孙的居所,且不要走得近了,几位侧妃紧张皇孙不喜外人亲近的。”她说完了这个,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显然是有些后悔,然而见明秀对自己感激点头,嘴角就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除太子妃所出皇长孙外,太子另有三子皆是东宫几个侧妃所出,平日里被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恐叫人害了去,苏蔷这样提点明秀本是好心,只是却恐自己是太子妃亲妹,落在明秀的眼中竟仿佛是在说那几个侧妃的坏话儿了。 “不是真心待我好的,实在不会说这个,我谢过jiejie了。”明秀是个明白人,见苏蔷抿起嘴角对自己羞涩地笑了,如同风中柔弱的云朵一般,就在心中赞了一声。 况她明白,与苏蔷此番只怕并不是偶遇,而是太子妃叫她专在此地候着自己,一来先与她亲热起来,一来却是为了考量她的性情。 “你说这话,我反倒有些不安了。”苏蔷见明秀温润和气,竟与别家女孩儿有一种不同的稳重和顺,心里就喜欢了起来,此时就露出些与之前不同的活泼,挽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我虽然不喜那几个侧妃,却也不是这样下作的人。大jiejie平日里也并不亏待,只是旁人眼里大jiejie若慢待了一丝半毫,就得叫人说一句嫉妒等等的话,连累咱们也小心翼翼的,实在不快活。”她说了这个,红着脸捂着嘴低声道,“今日我的话儿竟多了。” “太子妃也是辛苦。”明秀不欲言东宫妻妾之争,此时只温言说道。 东宫侧妃之数不少,且都是太子为了稳固朝堂纳进来的臣下之女,一个都不好冷落的,太子妃虽然出身勋贵之家,身份上压得住,然而平日里却也不敢亏待了这些侧妃。 想到太子妃的谦恭大方之名,明秀就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大凡女子有这样贤良的名声,都是拿自己的隐忍与委屈换来的。分走了丈夫还要善待这些女子,太子妃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她真是不想知道。 想想就觉得难过。 “我瞧着心疼罢了。”见明秀很有进退,并不大咧咧地与她一同抱怨那些侧妃,看似有些冷清,然而苏蔷却越发地亲近起来,扁着嘴儿小声儿与侧耳靠过来的明秀说道,“日后若是我,我才不要嫁给三妻四妾的男子!”她说了这话也觉得交浅言深,然而见明秀笑着点头,并没有鄙夷抑或是赞同,便低声笑道,“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与meimei一见如故,什么都愿意说呢。” “这大抵是前世见过?”明秀揶揄地问道。 苏蔷一双纤细的眉挑起来,却仿佛真的是在思考一样儿。 “meimei与你家里的女孩儿都不一样儿。”苏蔷说到这里,又变得温柔起来,见明秀诧异地看过来,便柔声道,“都在这京中,我也见过你家几个姐妹。旁人不显,并不常出来我是不知道的,只一个沈明珠……”她还是有些迟疑地拧了拧手上的帕子,这才恳切地说道,“模样儿极好,只是这性子难免得罪了几个,一会儿meimei若叫人冲撞莫非见怪,实在是沈明珠之故。” “明珠得罪了谁不成?”明秀急忙问道。 “她自视甚高,总看不起人,性子好些的也就罢了,不过是不理睬她就完了。只是也有几个暴烈些的忍不得她,因此有些龃龉。”苏蔷见明秀露出了忧容,急忙安慰地说道,“不过能叫大jiejie常请来说笑的姐妹,都没有不好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了这个,她便不再多说,只叫前头引路的宫人引着自己与明秀往后头去,就见穿过了几个亭子回廊,一路到了一座极开阔的大殿,这才笑道,“到了。” 明秀立在地上一瞬,见眼前的大殿开阔敞亮,虽然并不十分奢华,却也不似寻常的宫殿有些逼仄之感,瞧着就心中畅快。 跟着苏蔷走进去,她就听见大殿之中传来了女孩儿们咯咯的笑声,显然十分快活没有顾忌,心中就知太子妃确实十分宽和。 水晶帘子在明秀身后哗啦啦地响动,这殿中也有一股香香的暖风扑面而来,明秀缓了一瞬,只往上头那个嘴角含笑面容可亲的青年女子福身恭敬地拜见。 “何必这样多礼。”眼前的这位面容秀美的女子正是太子妃,见了明秀目中一亮,亲手将她扶起来笑道,“你是第一回来,因此不知我眼前的规矩,平日里亲热从不必多礼,只当做一块儿说说笑笑,自在起来才好呢。”说完,又指着抿嘴微笑的明秀与下头几个好奇看过来的女孩儿笑道,“这就是你们想见的荣华郡主了,只是我说,竟都是姐妹,都叫她阿秀就是了。” 她说得亲近,下头几个女孩儿的目光果然更温和了起来。 “阿秀仿佛才十五,该是最小的了。”苏蔷就在一旁笑道。 “是了。”太子妃见下头女孩儿纷纷抚掌笑起来与明秀厮见,彼此都十分有规矩的,又见明秀不笑不说话,也不抢旁人的风头,时不时插嘴说上一句话却也言之有物,便松了一口气。 沈国公回京,朝中的形势越发叫人谨慎起来,都担心得罪了这位国公,回头给逼到对方去。 太子曾私下拉拢过沈国公几回,只是沈国公连个正眼儿都没有给太子殿下,仿佛对太子没有半点儿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