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这种戏实际上是十分难以把握的，它所靠的三言两语根本不能表达整个人物的内心世界，反而要从一个人的表情、动作、肢体语言中来表达，时间短促，语言少，还要求要表达应该表达的充沛的感情，如果演技不达标，这一幕就会显得滑稽可笑。 这一幕是少年司修和少年慕思迪告别的一幕，那时候两个人还处于十分青涩而懵懂的阶段，互相有意，互相隐藏，但动作和行为中又不自觉地露出些感情，而这整个小节只有六句话。 洛羽深吸一口气，仿佛自己就变成了那个瘦瘦弱弱的少年，“你，”洛羽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怎么说上下嘴唇张开又合上，最后无意识地叹息，“你考虑好了吗？” 洛羽的眉头微微皱起，殷华年只是短促地应了一声，“恩。” 他背对着洛羽，应声简单干脆，但正面面孔唇角微微抿起，有一些动摇的样子。 殷华年觉得演戏一点也不难，只要想起十几年前第二天洛羽并没有出现的时候，那一望无际的绿色上只有他自己，迷茫无措又寒冷无比，仿佛一盆冷水从高空中泼下，无比的寒冷。 “那你一定要回来啊，”洛羽反倒没有刚才的无措，笑容清浅，殷华年没有说话，洛羽上前走了两步，一手拍在了殷华年的后背上，那男人的身体立刻僵直了，洛羽玩笑道，声线里有着不明显地颤抖，双眸里有一丝急促而压抑的光芒，“我说，大将军，你这还没走呢，就不要老朋友了啊！” “我会回来的，”殷华年低声道，他垂下眼帘不去看洛羽，手指不自觉地僵直，细细看下去，他的唇发白，近乎惨淡的白。 “再见，”洛羽退后一步，想了想，道。 语气轻快，与表情完全相反，殷华年一直是背对着洛羽的，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大步向前走去。 洛羽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半晌垂下了头，一动未动，所以他并没有看见殷华年顿下了脚步，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一般，好一会儿才离开； 洛羽对着远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笑容，脸色苍白与红艳的唇，“我想……” “我应该……” 洛羽慢慢站直，像一棵历经风雨顽强又脆弱的树，，“我懂了……” 在这个剧本中，这是少年洛羽思想上第一次转变，他眼眸里的脆弱、胆怯、悲伤、无措渐渐褪去，直到被坚定占据，而渐渐走出他视线的殷华年，眼角处流出一颗水珠…… “卡！”李导喊道，洛羽从戏里抽身，微微一笑，殷华年头都没抬，径直走到刚才的位置坐下，身上的冷气更盛，周围一米无人敢靠近。 “过了，”李导有些嫌弃地一挥手，道，“李珏，王欣， 第十八节！” 这一场所谓的试镜，除了踢人以外，当然也是给那小子创造机会了，李导有些嫌弃地撇嘴，都多大了还需要别人帮忙追人，真是够丢人的！ 而且，这一场试镜，也能给洛羽立威，李导扯着唇角冷笑，说洛羽潜规则什么的人，也不怕洛羽身边那个人形杀器直接剁了你吗？ 第三十一章 今天李导把人聚集起来弄这么一场所谓的试镜，有一点是因为姓单的竟然往他的剧组里塞人，另一点是因为，那个人形杀器在他对面做了半个多小时，那眼神那神情，大半夜的回想一下他都能做恶梦！ 实在受不了了，李导站起来焦躁地转了两圈，看见那人形大杀器还死死地盯着他，他走一步那杀器的眼眸就转一圈，身上真的是寒毛直立停都停不下来，一跺脚一咬牙，“我把人给你弄出来，你赶紧给我……”死死地咬牙，把‘滚’那个字吞了进去，改口道，“出去！” 得到了想要的保证以后，殷华年一秒钟都没有多待，干脆利落地走了，李导真得是越想越不对越想越暴躁，然后暴躁地接通了通话器对着对面的人一顿吼，这才发现对面自己专属的休息室，已经被某个人拿出来当换、衣、间了！ 那时候李导真得是崩溃的。 他眼皮子抽了抽，看着那个一向冷漠从泥潭里爬起来还能淡然地走上一个城市的男人，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好几套衣服从面前比划，看到自己的那一刻，还相当淡定地拿着两件衣服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平静无波地问：“你觉得阿羽会喜欢我穿哪一件？” 李导：“……” 李导想也没想，僵着脸道：“对不起我走错屋了，”然后‘哐当’一声关了门。 关门的时候，他还隐隐听见殷华年喃喃道，“阿羽比较喜欢这个颜色，可是阿羽好像也很喜欢那个的花纹……” 李导真心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快碎了。 那是第一次，李导真心知道了那个叫洛羽的演员在殷华年心中到底占了一个什么位置，或许，他那侄子，正在用这么一种平和的方式，无声地阐释着洛羽对他到底有多么重要。 李导决定对洛羽真心喜爱，对于一个肯收留具有反人类倾向的暴强迫症患者精分大魔王的人类勇士，他绝对是真心喜爱的！ 要知道洛羽可是牺牲小我成就全人类啊！ 于是，用这么一个理由把人都聚集起来，然后顺利地ko了三个单混球的人，还间接地当了一下红娘的李导，心满意足地宣布解散了。 洛羽在那小节的试镜结束以后，自然看见了殷华年冷着脸坐在了沙发上，垂着眸低沉地坐着，看起来竟然有两三分萎靡，洛羽下意识地向那个人走去，他冥冥之中有那么一丝预感，这个男人此时的低迷，似乎是跟他有关。 但是他被人拦住了，一个小孩子，八九岁大，有着圆滚滚的脸庞和天真无邪的眸子，拉着洛羽的衣角，双眸闪亮地跟洛羽说着些什么，因为从小从孤儿院长大，成年后又经常去孤儿院帮忙，洛羽对于小孩子总有一种天然的好感，微笑着跟小孩说了两三句话，知道这个孩子是来演童年司修的小演员。 大约十分钟后，给那孩子签了名三两笔简单地画了一个饭团，洛羽哄着孩子把他交到了经纪人身边，看着孩子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洛羽笑了笑，指了指那边的殷华年，用一种哄孩子的语调道：“那边的大哥哥现在十分难受，你看他都快哭出来了，小白也不想让大哥哥哭出来对不对？在这里哭出来太丢人了对不对？所以，哥哥去看看他，你乖乖地跟着经纪人，可以吗？” 小孩子一开始还皱着眉头不愿意呢，听洛羽说完，想想自己曾经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哭出来的窘境，再幻想了一下那边黑脸大哥哥哭出来的样子，慎重地点头道：“羽哥哥你去吧，大哥哥要是哭出来就太丢人了，羽哥哥去哄他吧，小白会乖乖的。” 被孩子小大人一样的语气逗笑了，洛羽跟孩子告别以后就向殷华年走去，那里还是一片真空地带，根本没有人敢靠近。 “喂，”带笑的熟悉的声音换回了殷华年的神智，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个水杯，洛羽含笑道，“喝吗？” 殷华年沉默地拿过了水杯，突然感觉心里平顺了一些，起码这家伙还知道给自己拿杯水，哼！ “没想到你演技那么好，”洛羽微笑道，他的坐姿很随意，似乎是有些累，他靠在沙发上，手指随意地把飘起来的发丝理顺，像闲聊一般带了些调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殷华年沉默了一下，这才低低道，“我没有演戏。” 洛羽发出一声略带疑惑的询问声，殷华年把水杯放在一边，淡淡地说道，“我没有演技，我不会演戏。” 殷华年站起身来，深色如同黑墨一般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洛羽，仿佛能看到洛羽灵魂的最深处，他一字一顿，声音十分小，但是又十分清晰地砸在了洛羽心上，“。” 说完，殷华年转身就走，没有给洛羽任何消化的时间。 我只会还原曾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演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想起那个最深刻的记忆，还是因为那些记忆所延伸出来不好的记忆，殷华年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那些他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事情，那个他记了十几年的孩子，几乎成了他的心魔。 当看到洛羽那无辜且迷茫的眸子时，当听到洛羽真真正正把这当做一个剧本完全一点都想不起来的时候，殷华年还是从心底里感到暴躁。 即使已经知道那个人真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使知道那个人已经完全记不得自己了，但是当再一次直面这个事实的时候，殷华年发现自己还是差一点失控， 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伤害到那一个人。 ***** 洛羽皱起眉，看着殷华年远去的背影，耳边还回荡着殷华年那一句干脆而冷漠的话语‘我只会还原曾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演戏’， 他的意思是……洛羽眉心深深地蹙起，这件事是曾经发生过的？ 是发生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 得出了这个结论的洛羽有些愕然，但是他向来不是个习惯外露情绪的人，洛羽搜遍了自己全部的记忆，在脑海深处去思索那年少的记忆， 一会所获。 他没有一点点关于儿时的记忆，洛羽觉得自己成长过程中，不记得儿时的记忆很正常，但是现在看起来，洛羽突然地抬起头来，这时候才发现很多人偷偷摸摸得打量他，无奈地勾起一丝笑，殷华年连走了都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啊喂！ 作为一个精神力天赋中等的人，不应该完全不记得儿时的事情啊。 洛羽站起身，也走了出去，他细细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再一次确定在自己的记忆中根本没有殷华年这个人，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就是那一天殷华年居高临下地跟他说‘我是你的黑’的时候。 洛羽揉了揉太阳xue，决定放弃这些东西，他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瓶水，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请问……” 洛羽转过身来，看见一个面容腼腆羞涩的少年，他有一头海蓝色的头发和一双海蓝色的眸子，就像海洋一般美丽，“请问，”那人对着洛羽羞涩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洛羽吗？” “是，我是，”洛羽习惯性地微笑，亲和地开口。 “洛羽！”那人的眼眸一下子就亮了，好像有什么光芒一般，然后好像发觉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一般，退后半步有些羞涩地摸了摸发丝，小心地说道，“我叫海岚，我很喜欢你，你一出道我就很喜欢你，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好，”洛羽微笑，“签在哪里？” 那人立刻从储物袋子里拿出了一张海报，那是洛羽去年年末的海报，洛羽笑了一下，然后签好了还给了海岚，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里并不是普通人可以进来的地方，这条街只对艺人放行，尤其是李导，因为性格不喜欢吵闹的原因，片场什么的都是选择最安静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海岚既然来了，身份就绝不仅仅是自己的粉丝。 “哦哦哦，”海岚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想请问，李导在哪里啊…？” “哦，找李导啊，”洛羽转身道，“跟我来吧，他选择的地方都比较隐蔽，我带你过去。” “好好好！谢谢你了，”海岚压抑着自己的激动，连连应好，洛羽把他送过去了，路上知道了海岚是来参加视镜的，代替的是男配的位置。 海岚连连感谢，在他去跟李导说话的时候，洛羽转身走了，海岚领了剧本找洛羽，见到人不见了微微皱起了眉心，收起了那副羞涩腼腆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看着剧本，对于其他人疑惑的目光全全无视。 洛羽，希尔与纳斯，我终于找到你了。 ****** 洛羽想了一下，他今天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因为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还打算今天休息一天，没想到李导拖来试镜，刚才试镜的时候精神力过于集中，和殷华年对话的时候也十分集中，刚才精神放松下来了，出来买水的时候还不大舒服，身上尤其是下身会痛，但是现在却没什么大的感觉，只是有些麻罢了； 洛羽想不明白，脑海中出来那个少年羞涩腼腆的笑容，疑惑地摇了摇头，算了，接下来没有事情，或许他可以跟殷华年好好谈谈？ 然后洛羽突然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殷华年所在的那个庄园在哪里； 洛羽的第二反应，那里明明是殷华年的家，根本不是他的家，什么时候一提起家来，自己首先想起来的不是自家那个小院子了呢？ 什么时候开始，殷华年在他的心中占了那么大的比重了呢？明明她们认识了也就不到一个月！ 为什么呢？洛羽皱起眉，那一天殷华年带走自己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一点怀疑都没有？明明才认识几分钟，自己怎么就那么安心地睡了呢？就那么放心他不会害自己吗？那么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个自信呢？ 为什么会对他总有种熟悉感？为什么会这般信任他？为什么完全不怀疑？为什么发生了昨天那种事情自己感受的不是恼火羞辱而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洛羽感到大脑一阵阵痛楚，从神经里传来的痛楚是那般明显，仿佛能侵略他整个精神面！ 洛羽死死地咬住唇角，嘴中尝到了铁锈一般的味道，脑海里蹦出来很多画面，他拼命地想要拽住那些画面，但是他一个也拽不住，一个也看不见，只能更清楚地感受到神经中传来的痛楚。 洛羽闷哼出声，整个人都蹲了下来，殷华年远远地看见洛羽蹲在那里十分痛苦的样子，整个人心脏都停了一秒！ “阿羽，阿羽！”殷华年抱住洛羽，努力用自己的精神力安抚洛羽，但是自己的精神力被洛羽的精神力纠缠，反倒给洛羽带来了更多的痛苦。 洛羽嘴角已经被咬破了，有些鲜红的血液滴了下来，殷华年不顾后果地把自己的精神力往洛羽那里送，企图用精神力安抚洛羽混乱的精神力， “痛……痛……”洛羽喃喃出声，殷华年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治疗师！ “不痛，不会痛的，”殷华年无力地安慰着，看着洛羽捂着大脑的样子，刚才在远处围观了整个过程的殷华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殷华年喑哑道，“阿羽，不要想了！我不需要你记起来！我不需要！” 殷华年本来就擅长战斗性的精神力，这时候不得不一边压制精神力本身所带有的攻击性一边安抚洛羽，还配上受伤的动作和语言的安抚，洛羽混乱的精神力慢慢背安抚了下来，头一歪晕了过去。 殷华年细细地给他梳理了一下精神力，发现他们已经平和下来，这才抱起人匆匆地上了飞行器去找治疗师。 第三十二章 洛羽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大脑钝钝的痛，身上也十分不舒服，还有些晕，他动了动手指，身边骤然响起了某人有些变调的声音，“你还好吗？大脑痛吗？需要喝水吗？” 虽然眼睛还没有睁开，但是洛羽十分清楚这个人是谁，此时听到那个向来别扭的家伙这般急躁的声音，心底不由得叹气，他张张嘴，只感觉喉咙艰涩，慢慢地吐出了几个字，“我没事。” 洛羽伸出手似乎想要找一些什么东西，殷华年立刻握住了洛羽的手，道：“你想找什么，我给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