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她撇撇嘴,“jiejie嫁他,真是可惜了。”大姐虽生得不是倾城倾国,但容貌算来,也是姑娘中上乘的。况且脾气又好,识得字墨,更重要的是待人也好。想到常宋,她都跟着丈夫一起心塞。 她抱了衣服出去,见婆婆从jiejie住的房里出来,好奇道,“大姐他们说了明天回来么?” 沈秀摇头,“没有。” “那娘为什么早早收拾jiejie的房间?” 沈秀默了默,说道,“万一会回呢……” 话里略有失意,又答得平常。却听得齐妙心有所想,婆婆身为母亲,是更疼儿子一些,但女儿终究也是自己的骨rou。虽然嘴上说嫁出去的女儿是客是客,但骨血相同,怎么可能真的当做是客。 翌日一大早,夫妻两人就回镇上了。 从村里出来,家家户户门前都铺着红色纸屑,将严冬寒意都驱散了。出了榕树村走入小树林,齐妙拉拉他的手,展颜,“背我。” 谢崇华弯身,背上一重,人已十分轻盈地跳了上来。白嫩的手环在眼前,拎着礼盒,随步晃着。 比起两个月前来,这双手仍旧白净,可却没那时细嫩了。 齐妙往上爬了爬,枕在他的肩头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还有两个月才是府试,随即乡试,真要到殿试,也是明年的事了。” 齐妙见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科举,郁闷起来,“二郎,你心里就只有功名利禄么?” 谢崇华听她话里有不悦,问道,“我上进些不好么?” “好是好……可我觉得如今也挺好的。”齐妙低声,“等你真的考了功名,就不能整日这样自在了。我倒不是要你原地踏步得好,只是……你日后真要做官了,少不了有许多莺莺燕燕要往你这贴,我到时又人老珠黄。唉。二郎……你不要纳妾好不好?你要孩子,我给你多生几个。不要给我添堵,像我爹待我娘那样。” 哪怕是给过誓言,还是无法让她安心。兴许是太过紧要他,越觉得他好,就越怕往后他变了心。他对自己越好,也就越怕往后他冷淡下来。 谢崇华耸了耸背,将掉落的她往上推了推,背着的手将她箍得更紧,“不要总是胡思乱想,家里女人会多,但多的只会是丫鬟。” 齐妙听见前面那句还心高悬,听见后面的话已是笑开了,“还有女儿。” “嗯。” 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安心,这就是齐妙喜欢他的缘故吧。哪怕身体不是百人中最高大健硕的,可总让人觉得可以安然倚靠。 出了小树林,齐妙才从他背上下来,一起往镇上走去。 镇上热闹无比,往来走亲访友的,街上跑闹的孩童,穿得喜庆,街上悬挂的红灯笼更是红火热闹。 莫管家早就领命等在了门口,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齐夫人已经让人问了多次。正等得心中纳闷,可算是在巷子里见着人了。男子清瘦高俊,女子俏绝可人,郎才女貌,可不就是要等的人。随即往身后喊道,“老爷夫人,姑爷小姐回来了。” ☆、第28章 磐石难转 第二十八章磐石难转 齐夫人听见女儿回来自然高兴,往年女儿都会陪在身边,今年缺了她,里外都不对劲,接连两晚睡不好。可一听姑爷二字,心里像扎了根刺,不愿出去了。齐老爷理顺衣服褶子,见她不动身,问道,“没听管家喊吗,女婿女儿回来了。” 齐夫人面上清冷,不予理会。 齐老爷已然习惯她待自己像冷面阎王,可大过年的实在不痛快,气道,“你就是个死心眼的!亏得我能忍你,哪里有丈夫能容忍妻子将自己每天赶出去,冷言冷语的?不就是擅自主张嫁了女儿,你就这样气我。那是不是要气一辈子?” 饶是他这样痛斥,齐夫人也不理睬。缓缓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理了理鬓角乱发,就出去了,也不等他。气得齐老爷心气不顺,差点喘不过气来。 从内堂出去,走到大厅入口,就见堂上坐着两人。有说有笑,十足一对璧人。女儿仍是过得高兴,她这当娘的对女婿芥蒂才减少三分。 齐妙眼尖,只是瞧见那平日陪着母亲的嬷嬷露了脸,就知道母亲来了。起身往那走去,见了母亲,已往前小跑,“娘。” 嬷嬷急忙轻捉她的胳膊,“小祖宗,已不是小姑娘了,姑爷还在呢。” 谢崇华也疾步跟上,作揖问安,“母亲。” 齐夫人淡应一声,拉着女儿坐下问话,将他晾在一旁。好在齐老爷随后出来,也拉了女婿问话。一时倒也不尴尬,没有再冷场。 一会齐家兄长也出来了,女儿们都回了娘家,一家子十几口人喧闹不停,添了过年的热闹气氛。 等谢崇华再抬头时,发现岳母和妻子已经离开了厅堂,不知去了哪里。 齐妙正随母亲去后花园闲逛,走了半圈,就听母亲问道,“妙妙,你婆婆可有再为难你了?” “婆婆一直对我挺好的,哪里有为难。”齐妙笑笑答道。 齐夫人可不会信,轻笑道,“她捉你去干农活,这不是为难?明明知道你是齐府的八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竟叫你耕地。” 齐妙知道母亲心疼自己,倚身亲昵道,“如今不会了。” “那洗衣做饭呢?” “会帮一些。” 齐夫人抿唇,末了问道,“他待你好不好?” 齐妙自然晓得问的是自家夫君,笑满眼眸,“当然好,好得不行。” 齐夫人上下打量她,见她没少二两rou回来,说得也的确是发自肺腑,没有再逼问,“那他近来做什么?” “在好好念书呢,二月不是要考试了么。”齐妙见母亲总问,晃晃她的手,“娘对二郎好些吧,每次来您都给他脸色看,他会难受的。女儿夹在中间,更是难受。” 齐夫人暗叹一气,微微点头。齐妙展颜,又问,“娘原谅爹爹了么?” 这一说,齐夫人就冷笑一声。单是这一笑,齐妙就懂了,不敢多问,只是软了声为父亲说好话。齐夫人心已冰封,再怎么说都化不了她心里的疙瘩块。 快至正午,一家人围桌用饭。 菜有十二盘,芙蓉rou、八宝rou、羊肚羹等口味各异的十道荤菜,与两道素菜搭配,不觉腻味。配有一壶酒助兴,另有一盆药炖鸡汤,摆得满桌飘香,齐妙看得好不开心。 谢崇华家里素来人少,在家里是顶梁柱,在这里却成了最小辈分的,处处被人让着疼着,感觉年纪都变小了几岁。他终于知道妻子的少女心思是怎么惯出来的了,可不就是被家人宠的么。 分食鸡汤,一直不曾开口的齐夫人嘱咐分汤的嬷嬷,“多给八姑爷舀些汤和rou。” 嬷嬷还以为听错了,夫人不是素来不待见八姑爷么?怎么挑这个时候露了关心,更是瞧得几位庶出的女儿眼有异色。奈何齐家嫡出姑娘就一位,哪怕这位姑爷身份不比其他几位姑爷,到底是亲生女儿的丈夫,偏心些也是人之常情。 齐妙见母亲不驳丈夫的面,心下欢喜。谢崇华也接话道,“母亲厚爱了。” 和和睦睦用过午饭,两人陪双亲去走花园,喂食游鱼。齐老爷颇为关心女婿的科举,问及时日,说道,“这里和京城天南地北,要赶上二月的会试,怕是要在明年这个时候出发上路。” 时日已然不多,谢崇华得岳父这么问,压力犹甚。齐老爷又道,“路费就不用愁了,我会为你备着。” 谢崇华忙说道,“岳父有心了,这倒不必,还有一年时日,路费不愁。” “欸。”齐老爷微微抬手制止,“你这一年就不要去摆摊做活了,好好念书,家计的事不需发愁。” 谢崇华想说做活也能好好念书,反倒是不干活不踏实,才难安心读书。齐夫人已斜乜一眼丈夫,他倒是说得轻巧,这话要是传到其他几位女婿耳中,少不得说他太偏心。 只是他的事,她是再也懒得管了,横竖他不会听自己的,到头来还要挨骂。 齐妙知道丈夫好强,父亲是好心,可未免太不懂他,插话说道,“爹爹,我们每月都有余钱攒着,钱不用您给的。” “当真不用?” “要的话一定回来跟您拿。”齐妙莞尔说着,齐老爷也就没再追问。 齐夫人见缝插针说道,“既然有余钱,那就请个丫鬟吧,要不把杏儿带过去也好。她向来是伺候你的,使唤起来顺手,月钱娘已经给足了一年的,你领去吧。” 齐老爷脸色微变,嫁妆上本来捎带了仆妇丫鬟,后来又被他抹去的事女儿都不知道。见夫人这个时候提起,分明就是故意的。让他反驳也不是,不反驳又憋气。 谢崇华想到妻子方才的手,已先在齐妙前面说了话,“有个丫鬟也好,妙妙就不用洗衣做饭了。” 齐妙动了动唇,想驳回这话,谁想母亲接话更快,笑盈盈道,“好好好,我这就让嬷嬷去叫杏儿收拾东西。要不要再添两个力气大的仆妇,帮亲家母做活吧。” 谢崇华哪里敢再得恩惠,母亲的活他会帮着做,却没有办法兼顾两边,有一个丫鬟帮着妻子,他就已经很高兴。 嬷嬷是个有眼见力的,立刻去下人房喊杏儿收拾细软,明儿和他们一块回去。 见事儿已定,齐老爷心里好不气恼。等女婿女儿散步至别处,终于冲她发火,“你越发过分了!我是平日太惯着你了,将你的脾气惯得无法无天。都说出嫁从夫,可你哪里从了!” 齐夫人被呵斥得心头拔凉,偏头不跟他搭话。更气得齐老爷胡子一歪,“要是女婿被别人指指点点,毁了志气,你便是毁了女儿一世。” “志气?”齐夫人冷笑,“若真的因为这点小事就没了志气,这姻缘也不见得是好的,这女婿跟更不见得是可以让老爷‘奇货可居’的。”说罢,身子一扭,不同他说话了。 齐老爷还想责骂,细想这倒不是没理。只是她神情太过藐视自己,心里不舒畅,也就没应声,夫妻两人又生闷气。 女子的闺房哪怕是几个月没人住,也仍有一丝微香。 齐妙的房间日日都有人打扫,桌子被褥都是干干净净的。谢崇华还是头一回要在这过夜,细看之下,竟是比他们家三间房都要大。越看,就越明白岳母嫌恶自己的原因。 谁舍得将丰衣足食娇生惯养的女儿送去贫苦人家,齐夫人的心真的是当娘的心。 书架宽有八尺,高有九尺,放的书五花八门,有许多女子偏爱读的话本书籍。最右边竟还有律法史记。他站在书架前看着书本腰封,默念文名,果真很杂。不知不觉旁边已有人挽了自己的手,脑袋靠来,嘀咕,“果然是书呆子,进了女子的闺房也是先看书。”她垫脚取下一本,“这一排的书你会喜欢的,我们搬回去吧。一直忘了,现在刚好。” 见是一些诗词,谢崇华伸手取下。齐妙寻了个箱子来,他取她放。塞得也有一箱,沉甸甸的。 “我让杏儿晚点跟来,到时候让她带上,叫车夫将她的细软一起送来。” 谢崇华好奇道,“为何不一起带回去?” 齐妙笑道,“我们要是回娘家就带这么多东西走,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是金银珠宝,又要说你从岳丈家拿钱了。让杏儿带的话,别人就只当会当做是她的衣服,也就不会有人指指点点了。” 谢崇华恍然,又觉她想得比自己周到多了。见她拿了锁来,接过锁上。 难得有了空闲,齐妙可不想还在房里待着。可父亲母亲已去午歇,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去走走吧。” “嗯,可要去五哥那坐坐?” “嗯嗯。” 门口的下人一听齐妙要出门,纷纷要跟去,齐妙摆手,不许他们跟。在夫家有婆婆小叔子在,外头有村人瞧着。如今回了娘家,她才不要下人再跟。嬷嬷将她不许,立刻去备了小暖炉,为她披好披风,这才送她出门。 从头到尾,她没有吩咐,也没有动手,下人都服侍得妥帖。谢崇华若有所思,想着自己何时也能给她这种安稳日子。 逢年过节,镇上贩卖的东西比平日多上许多。平时不见的零嘴小食也都出来了,两边吆喝,喧闹繁华。 齐妙午饭吃得很好,但瞧见这些还是馋嘴了。拉着他去吃,大多吃不惯,但瞧着模样好又新鲜,便想尝尝。 见有rou丸汤,飘在汤面上沉沉浮浮,她便要了两碗。谢崇华说道,“一碗就行了,你估摸又是只尝一口就不要了。” 方才她不都是如此,在谢崇华看来,是不值当的。可他要是提了,她定吃得不痛快。所以基本是她尝了后,自己就接来将剩下的吃完。 齐妙没有察觉过来,坐在桌前等着rou丸子汤上来。丈夫已擦净筷子递来,不一会伙计就端了来。她喝了一口汤,味道清香,再咬一口丸子,劲道不够,味道尚可,就将这一颗吃完,又不想再吃了。 “不吃了?” “嗯,留着肚子吃其他的。”见他又要端过去,她伸手拦住,“里头放了胡椒,你不爱吃的,肯定不好吃,我们去吃别的。” 碗里还飘着七八个丸子,个头大而圆。他还是拿了汤匙舀了吃,看得齐妙皱眉。末了一想才明白过来,“你是不舍得丢么?” 见她目光殷切,谢崇华默了默,“父亲过世后,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连米饭都吃不上。每日就吃一顿,还是番薯面饼之类的粗粮。偶尔外祖父家送了米来,也是拿来熬粥。便是熬那种……用勺子一捞,一碗没几粒米的粥水。唯有在去深山做活,帮人伐木的时候,母亲才会让我带饭去,所以那时最高兴的事,便是去干苦力活,因为有饱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