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太难了
小孩儿对于情绪的记忆有限,跟一场雷雨似的,来得深刻,走得也快。 等祁暄陪着沈蕴从医院拿了药出来后,他把之前受沈蕴武力和精神双重威胁的窘迫境地忘得差不多了。 祁老师大概是工作很忙,等不及沈蕴把祁暄带过来,就自行先离开了,说第二天再约时间。 沈蕴哄了祁暄好一会儿,配合以杨枝甘露和冰淇淋的安抚政策,祁暄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第二天再去见祁老师一面。 祁暄:“你借我点钱吧,打个借条,等我毕业了还给你。” 沈蕴:“借钱干什么?” 祁暄:“我那个当老板的爹估计还不知道我离家出走的事情,我先把假期混过去,开学再去住校。” 沈蕴没多想就答应了。他大二开始就靠着兼职接项目和参加比赛实现了经济独立,七七八八攒了有十多万了,手头还是比较宽裕的。 况且祁暄背后有祁老师做担保,他不怕祁暄不还,要是真不还,他乐得卖祁老师一个人情。 商量好后,祁暄还有点不放心:“我可只答应你见他一面,明天不会你把我给卖了吧?” “放心。” “就我舅舅那个人,明天估计见面又得教训我骂我一顿,你要替我说话!” 沈蕴无奈地点点头,撸了把祁暄的头发:“你一个小孩儿怎么婆婆mama的。” 祁暄立即反驳:“我们之间的信任明明是你亲手斩断的!” 沈蕴:“……” 沈蕴讨好地笑笑:“那您重连上了吗?” 祁暄冷哼一声:“还能勉强抢救一下。” 沈蕴:“……” 他本来想着今天把祁暄交给老师然后自己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结果只能祈祷明天可以顺利地把人护送过去,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再不回去,他亲爱的大表哥该着急了。 沈蕴不得不采取迂回战术,跟祁老师东拉西扯半天,最后又委婉地提示自己过几天真的就要回家了。 祁老师淡定地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沈蕴盯着这三字陷入沉默,然后叹了口气。 祁老师:对,还有个事情。 祁老师:那小兔崽子在他爸家里过得不太好,又没别的地方去,你师母觉得他可怜,想把他接到我们家。这点事情老师希望你帮忙劝劝,我看他对你还挺客气的,你说话他应该会听。 沈蕴翻完消息,蹙了蹙眉。 得,他从保姆变成调解员了。 沈蕴硬着头皮回复了句“好的”。 祁暄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正用毛巾擦着头发。 沈蕴:“洗完了?” 祁暄:“嗯,你去吧。” 祁暄胡乱地擦完头然后霸气侧漏地把毛巾往椅背上一丢,就要去翻新买的漫画,沈蕴看到后提醒道:“你把头发吹吹,别湿头发睡觉。” 祁暄撇撇嘴,却听话地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 他边吹头发,看到沈蕴床上的手机屏幕一亮一亮,不断地往外弹消息。 等他吹完头发,屏着呼吸静静听了会儿卫生间的水声,然后轻手轻脚地磨蹭到沈蕴床边上,想瞅一眼沈蕴的手机。 屏幕这时刚好又重新亮起,消息显示的发送人正是他舅舅。 祁老师:这次麻烦你了,回去老师请你吃饭。 祁暄朝卫生间飞速地瞄了一眼,然后小心地抓起沈蕴的手机,摁亮屏幕,输入之前偷偷记下的开机密码。毕竟沈蕴的密码只是简单改动了下生日,很好记。 祁暄直接点进微信,最上面一条就是沈蕴和祁老师的聊天记录,他一行一行地往上翻记录。 沈蕴在洗澡的时候隐隐听到房门被开启又关上的声音,还奇怪祁暄开门干什么。 结果他出来时,房间内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正准备给祁暄打电话,却发现祁暄一直挂在衣架上的包和两条牛仔裤不见了。 他环顾自周,发现祁暄的所有东西都不在了。 沈蕴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给祁暄打了个电话。 提示音嘟嘟响了两声便被接通了,没等祁宣说话,沈蕴问:“你这么晚了跑出去做什么?” 那头背景音有点吵,祁暄的声音听上去有种陌生的冷漠,用的是标准的普通话:“既然你非要站在我舅舅那边,我们绝交了。” 祁暄和他讲话的时候通常比较随意,带着点南方的口音,吐字之间有些黏连。这会儿讲话,完全是一字一顿清清楚楚,显得严肃又较真。 沈蕴皱眉,问他为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你还打算帮着他说服我。”祁暄继续用之前冷漠的腔调,“我才不要跟那个僵尸脸住一间屋檐下。” 沈蕴稍一思忖,看到自己的手机光明正大地扔在床上,估摸着是又被祁暄看见了什么消息。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积攒了一天的疲倦和烦躁,用温和的语气劝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回来吧。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再慢慢商量好不好?你一个人在外面跑我也不放心。” 祁暄没给商量的余地:“我挂了。” 沈蕴听着那头响起的通话结束音,只隐隐觉得胃又开始疼起来。 都说胃跟情绪紧密相连,实践证明果然是有道理的。 沈蕴管不了许多,匆匆披上一件外套就冲出了房门。 走廊里一共两部电梯,今天刚好坏了一部。 晚上刚好又开始下雨,一大批酒店住户赶回来,电梯是层层停,沈蕴等了将近十分钟,也没等到电梯上来。 因为着急,他只好从楼梯跑下去。 电梯口的服务员说没注意到一个跑出去的小孩儿,沈蕴只好一边不停地给祁暄打电话,一边沿着街道的商铺找人。 祁暄估计是赌气,就是不接沈蕴的电话。打了七八通过去,反倒直接关机了。 沈蕴用便利店的电话打了个过去,好不容易接通了,祁暄一听到沈蕴的声音,立即又把电话挂断了。 沈蕴觉得自己这几天真的是水逆得厉害。 沈蕴本来大可把此事归咎于祁暄个性问题,本来祁老师也是知道的,但偏偏他又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卸下责任的人。 如果说祁暄跟他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他也不会过多在意一个小孩儿。 但祁暄跟了他这么多天,虽说有时候有点讨人嫌,可他生病那几天祁暄倒是勤勤恳恳地照顾着他。 背着祁暄从山上下来那次,祁暄说要跟他做朋友的那股欢喜劲儿又真切又暖呼,沈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街边的店铺大多都关门了,只有那些24小时便利店和快餐店亮着灯。沈蕴找了快半个多小时,也没见着祁暄的人影。 估计是故意躲到哪里去了。 沈蕴忐忑地给祁老师打了个电话,简要地说明了下祁暄跑出去的事情,并解释了下是自己没能管好小孩儿的缘故。 他正等着祁老师教训他一通,祁老师倒是用一种提前预料到的平淡口吻道:“他就是那种没规矩、不听人说话的小孩儿,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我去联系派出所的熟人找找看。” 那头挂掉电话,沈蕴却抓着手机站在原地没动,总觉得心里始终悬着个什么东西,惴惴不安地难受。 他意识到其实他对这位带了自己快两年的老师算不上多了解。 祁老师有些与众不同,在学院里也有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有人说他是丁克,又有人说是其实是他那方面不太行,总之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 在职场上,有子女的老师和没有的老师在很多方面都能体现出差异来。 他们班的同学曾经讨论过,说一般有孩子的老师都很喜欢关心学生的生活,也更有耐心和爱心。不仅会带他们聚餐团建,有的老师甚至还会主动帮硕博生们介绍对象,可谓是非常贴心了。 沈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系里另外一个女老师开会。那会儿他们班上有个女生生理痛,老师当即就从柜子里拿出个保温杯,泡了点生姜茶给她,后来直接把保温杯送给了她。 祁老师则是跟学生只有纯粹的学术和工作上的交流,是个典型的工作狂。 有次沈蕴感冒发高烧烧到38度,不得以跟祁老师请了假,祁老师只是淡淡说晚上不急着交图,明天上午交也可以。 沈蕴用烧到38度的脑子思考了下,明天上午交图和当天晚上交图好像没什么区别——都意味着要熬夜画,当即心态崩了,差点原地去世。 在街上站了许久,夜里微凉的风灌透了衣衫,沈蕴有种胃又要疼起来的预感。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清一色的通话记录,开始冷静思考祁暄这会儿会去哪里。 b市的夜生活并不热闹,哪怕是靠近市中心,街上的行人也十分稀少,马路上车灯寥落,霓虹灯兀自寂寞地闪烁着。 远处仿古钟楼传来一声悠远而空旷的钟声,刚好十二点整。 沈蕴手机嗡地发出了一声震动,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屏幕,以为是祁暄的消息。 屏幕上界面亮起,却是一条来自某银行的提醒:“尊敬的客户,您好!今天是您的生日,衷心祝福您生日快乐!” 沈蕴扫了一眼,直接摁灭了屏幕,正想把手机扔回兜里,手机又连着震动了两声。 是程子由发过来的微信。 “今天是不是学长的生日?学长生日快乐!” “明天中午有空吗?我请学长吃饭。[期待.jpg]” 对面程子由满怀期待地看着屏幕,见对话框最上方显示着“正在输入”,他的一颗心也跟着同频率怦怦直跳。 不到五秒钟,沈蕴发来了条消息。 “谢了,但我明天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