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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青衣人其实还很年轻,不过二十一的年华,唤一声少年也不为过,就算他身负重伤,衣袂染血,即便他过分苍白虚弱,甚至是狼狈,他站在那里,就像清晨初升的朝阳,雪中屹立的青松,历经千锤百炼方才出鞘的锋利宝剑,他仍是少年,漆黑明透的眼眸中充满坚定,他是那样耀眼,让人完全移不开视线。哪怕是圆通,也不由得叹服,黎秩太过出色,远胜于他。 圆通心想,他也太像那个人了。那个人可谓天纵奇才,文韬武略,天赋异禀,十七岁打赢人生的第一场胜仗,扬名立万,他们同样是天道的宠儿,但也同样命运多舛,那个人得到了莫大的荣耀,转眼就又失去了一切,却又做出了谋逆大举,刺杀储君气死老皇帝,他如愿报仇,但一生难以洗清冤屈,此后隐姓埋名,半生流离,妻子死于非命,连唯一的儿子也不敢亲近。 多少年来,圆通怨恨这这个人,以他的不幸为快乐,却又时常在午夜梦回想起因他背弃自己、甚至因他自刎的师妹,姜蕴惨吗?诚然,老天爷是公平的,他太过出色,于命途上便失去很多,他的一声的确未曾好过。 可圆通始终不甘心,他望着黎秩与姜蕴相似的面容,眼底涌上nongnong的怨恨与不甘,“冬青是自杀的。” 黎秩眸光怔住。 圆通扯出一抹苦笑,浅色眼底各种情绪交织,神色复杂,又像是在怀念,“我没有杀她,是她以死相逼……她求我放过你们父子,却不肯为我想想,我放过你们,镇南王又怎么会放过我?所以,我没有答应,我让她跟我走,她不肯,就一剑抹了脖子。” 刺目的血色仿佛仍在眼前,圆通低声笑了起来,又咬牙道:“她又忘记了,即便我出家了,可她的父母临终前是将她托付给了我,她不曾记得我多年来对她的照拂之情,竟为了姜蕴背弃我,害我这么多年来在镇南王面前抬不起头……黎秩,你娘她该死!” 圆通恨声道:“她该死,你爹也该死!可惜我没能亲手杀死你爹,让他有了今时今日翻身的机会……不过若我是你,我只会觉得耻辱,你爹就是个懦夫!到现在都不敢出面!” 可见他对姜蕴夫妻的恨是真的深,恨不得食其rou寝其皮。 黎秩面色微微泛冷,“那是你的事,你愿意给姜蕴当儿子,便去找他,你在我这里说这些没用。” 圆通何尝不知道,可他就是不吐不快,当着仇人儿子的面骂他老子,圆通只觉得浑身上下无比痛快。 黎秩冷着脸将竹枝深刺入圆通脖子,血水再度涌出,圆通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仍在大笑不止。 黎秩面色冰冷道:“我再问你一遍,我家王堂主何在!” 圆通没有忽略他的问话,他微眯起眼,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夜的火海,四周映照着灼热的火光,那个病歪歪的青衣男人倒在深黑的石阶下,嘴角挂着血丝,却用莫名熟悉的眼神冷冷望着自己,他本打算让人将这个人抓起来,借此威胁黎秩的,可是……火海中突然出现了一股浓烟,等烟雾散去,地上只剩下一滩鲜红血水,人不见了。 那个王庸一定是被人救走了,当时四周嘈杂,但圆通听到了一阵急促而突兀的脚步声,他还以为是黎秩,可现在黎秩竟反过来找他要人! 真是有意思…… 圆通看着黎秩的表情,竟看到几分沉重之色,莫非他以为那个王庸在当夜已经死在了自己手里吗? 圆通思及此处,笑意更深,也叫黎秩逐渐失去了耐心。 “圆通!” “他死了。我本来抓了他,是想用他威胁你,可他骨头太硬了,我一气之下,没留意亲手打断了他的全身筋骨,一片一片的将他的rou片下来喂狗吃,后来我发现他熬不住断气了,就让人将他分尸扔到了山上的乱坟岗。” 圆通长长叹息一声,面上却是满满的意犹未尽,“他看着也是个短命的,没想到比我想的还要弱。若非他断气太快,我已算到一千刀了。” 黎秩呼吸渐重,紧咬下唇,不自觉已红透眼眶,手也在颤抖,一半是悲一半是怒,“你竟然敢……” 千刀万剐……他竟这么对王庸!黎秩心中恨极,双目泛红。 圆通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此人,早知道我多留他一阵了,我那里还有好多刑罚还没用上……” “你住口!” 黎秩遏制不住心中愤恨,右手颤抖着将竹枝往前送了几分,刺破圆通脖子血rou,就差一点,或许就要划到不远的脉搏,黎秩匆忙撤了竹枝。 圆通脖子上的伤口已有指甲盖深,血水泉涌般流淌而下。 黎秩并不是要放过他,他深吸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在圆通身旁蹲下,面色如覆冰霜,声音冷极,“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痛快的死去的,但是圆通,你也别想好过。” 圆通微皱起脸,慢慢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想怎么样?把我对他做的,统统在我身上做一遍?” 黎秩道:“你找死。” 圆通俨然是破罐子破摔,毫无畏惧地笑着接道:“那你杀我。” 黎秩红着眼瞪他,圆通越是无所畏惧,他心中便越恨! 好半晌,黎秩才动了手,他重新握起竹枝,起身退后两步,两剑挥下,圆通只觉本以麻痹的双腕又添两道新伤,温热的液体跟着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