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林二丫拉住林安的手臂,急道:“哥,你本来就在吃药,如果得了风寒,岂不是要吃两份子药?而且再过几日就过年了,哥哥要在床上过年么?秦大哥知道哥哥是怎么生病的也不会好受。哥——” 林安终于松口:“回罢。” 林二丫欢欢喜喜的拉着林安回了房间,两只小手抓着林安的手搓来搓去,说是要给林安捂热。还把桂花支使的跑来跑去,大冬天的,愣是抛出一身汗。 过了两刻,林大丫也提着食盒,带着林平和秦茂跑了过来。 几人围着林安团团转,齐齐睁大眼睛看林安把姜汤给灌下去,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林安看着三个弟妹还有早熟的秦茂,心里想要等一等猎户,可是身子又有些熬不住,再加上还有这几个孩子盯着,不过一会,就沉沉睡去。 猎户回来时,林安还在睡。 他身上沾着血,一手提着四五根虎骨,一手提着一个小箱子,身上的森然之气还没有消退。 林二丫看到猎户时,就被吓得后退了三步。 猎户顿了顿,将周身气势收了起来,道:“安哥儿呢?” 林二丫道:“睡了。” 猎户沉默片刻,兀自往林安房间里大步走去。 林二丫想要喊住猎户,可是想到哥哥之前就是因为想见猎户才穿那么少的衣服跑出来,因此险些得了风寒。 当下闷闷不乐的回到哥哥特意为她和大姐搭建的秋千上,独自坐着。 哥哥越来越喜欢猎户了。要不然,这么看重自己身体的哥哥,怎么会连外衣都不穿,听都不听完林一的话,就直接跑到外面去找人呢?要不是她恰好过去把哥哥劝回去了,估计哥哥真的要直接坐着马车去寻猎户了。 林二丫嘟了嘟嘴。 她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可是,她能阻止哥哥喜欢猎户么?她能阻止猎户跟着哥哥身边不离开么? 且不论情,恩义尚在,她也好,哥哥也好,根本什么都不能做。更何况,哥哥还真的越发的在乎猎户了呢? 林二丫如何作想,猎户显然并不在意。 他大步走到林安的房间,看到床上小秀才睡颜,心中一软,只觉这几日的奔波都是值得的。 小秀才喜欢钱,他就赚钱给小秀才。 这样小秀才就能喜欢他更多一点。或许,就不打算做官了? 猎户这样想着,站在小秀才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 林安心中记挂着猎户的事情,没有睡得太沉。 被人盯得久了,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几块带血的虎骨。 林安:“……”曾经的国家保护动物,节哀。 猎户见人醒了,伸出手,就把小箱子放在了林安床前的一个小几上,声音温和道:“醒了。” 林安瞪他。可不就是醒了么?若是不醒,怎么会睁开眼睛看他? 他身上被林大丫压了两床厚被子,当下挣扎着起身,可是被子是自家缝制的,厚实的简直不像话,林安挣扎了好半晌,才像蚕蛹一样,从厚重的被子里坐了起来。 猎户看着小秀才,勾了勾唇角。 林安隐约猜到猎户这几日不见他的缘故,虽然心中气愤猎户在大冬天的往山上跑,可也尽力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那日在食肆,和那些学子说的话,只是在应酬而已。”林安认真看向猎户,“三哥,我还没有想好是否要做官。” 做官就要跪来跪去,勾心斗角,还要生怕站错了队,再加上猎户似乎不喜欢他做官。林安心中有些踌躇,是以一直没有做出决定。 毕竟,他连举人还没考呢,现下去考虑考中进士之后的事情,是不是太早了些? 猎户仿佛没有听到小秀才的解释,直接把他提过来的小箱子打开,露出六块金灿灿的金元宝。 六只十两重的金元宝。 林安险些被闪瞎了眼,紧接着,眼睛就黏在金子上不放了。 猎户道:“喜欢么?三哥以后,常常送金子给媳妇儿,媳妇儿……莫要去做官了,如何?” 然后一只金元宝“砰的”砸到了他的脚边。 ☆、第33章 被宠着的小秀才 林安快要气死了。 他是喜欢金子,也考虑过为了猎户和其他种种原因,将来放弃做官。可是,这不代表猎户可以用这样的方式阻止他做官! 冬日的山林,有多危险,他岂会猜不到?冬日久饿的老虎,有多么渴望送上门的食物,他又岂能猜不到? 猎户就因不想让他做官,强行在这种时候上山,打了老虎换了金子,却又将用金子换取他留下的话说了出来。 一时之间,林安竟不知,这猎户是真的想要留下他,还是故意在折辱他。 “你出去。”林安尽量声音平和的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猎户一顿,把虎骨放下:“等我回来,给你泡酒。” 小秀才在水牢待过半个月,小腿一直浸泡在水中。如果不好好养着,将来很可能时不时要疼上一次。所以猎户在县城里始终不肯把老虎一整个儿卖掉,非要自己留下几块虎骨和整块的虎皮,只肯把剩下的东西卖掉。 林安初时没听明白这猎户的意思,待关门声响起,林安忽然跳下床,赤脚追了出去。 不等他喊出声来,猎户听到身后动静,转身见小秀才赤着脚走在地上,就忙忙大步走了回来,将小秀才打横抱起,一脚踹开门,把小秀才重新安置在床上。 他刚要松手,就见小秀才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混蛋!”小秀才声音愤愤地道,“我怎么这么倒霉,看上你了?” 猎户半弯着身子,任由小秀才抓着,半晌才闷闷地道:“我会赚钱。赚很多钱。” 这样小秀才大约就会少嫌弃他一点。 孰料小秀才气得脸上通红,捧起他的大手,就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 嘶! 这不是猎户疼的,而是小秀才硌牙硌的! 猎户手上rou太少,小秀才只能咬到yingying的骨头,能不硌得慌么? 猎户开始时还任由小秀才咬他,后来见小秀才硌牙硌的脸都青了,这才掐着小秀才的下巴,让小秀才松了口。 林安更生气了。 “我是喜欢钱。”林安道,“喜欢很多很多的钱。” 猎户面上没有反应,心中却在想,待明日再去山上走一遭,将另一只老虎也打下来,卖了钱,统统给小秀才。 林安却接着道:“可是,我最喜欢的,却不是钱。” 猎户怔了怔。 林安已经重新抓住了猎户的手:“如果你打猎时出了事情,如果只是受了轻伤,那便罢了。但如果你残了或死了,或病得在床上起不来,那我便会悔婚。” 猎户反手把小秀才的手抓得更紧,额头上青筋隐隐跳着。 林安继续道:“三哥,你,可记住了?” 猎户此刻也反应过来,林安是不想让他在寒冬上山打猎,不小心伤了自己,才会这样说。 当下心中既喜又怒。 喜林安把他看得比金银更重,怒林安方才的“悔婚”二字。 “我不会让你悔婚。”猎户道,“待孝期过后,我们便成亲。” 猎户低头,将怀里的小秀才抱得紧紧地。 “我会保重自己的身体。可是,媳妇儿喜欢的东西,三哥也会尽全力给你弄来。所以,莫要再说悔婚二字。” 林安任由猎户抱着,不依不饶:“那三哥现在还要上山么?” “不去。”猎户低声道,“等媳妇儿说我可以上山了,我再上山,给媳妇儿赚钱花。” 林安冷哼一声,这才不再说话。 只是他果断把猎户这句话记住了,接下来几日,眼看过年在即,他将林大丫几个和自己的功课都减了一半,剩下的时间,林安统统用在追着猎户跑上面了。 猎户每日唇角都翘得老高。 但是三日后,天上飘下细细白雪,他还是打算出门去县城。 “我在绣坊请人为你做了虎皮大裘和垫子,还用那张狼皮做了脚垫。”猎户看着不太想让他出门的小秀才道,“等拿到东西,我便立刻回来,绝不耽搁。” 林安听到猎户说虎皮大裘什么的时候,嘴角就开始抽。 虎皮大裘一上身,他可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小爆发户了,这如何能穿? 此事暂且不急,林安现下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已经下雪了,过几日再去也不急。三哥何必非要今日去不可?” 猎户见林安关心他,只觉心中暖暖,不由伸手揉了揉小秀才柔软的发顶,道:“三哥去问过六爷爷,六爷爷在村子里最会看天,他说这雪怕是还要再下上几日,且会越下越大。雪停之后,积雪不化,路会更不好走。三哥去去便回,不会耽搁的。” 林安劝不动猎户,又听猎户说再送几车木炭过来,毕竟,秦修然和齐笙也在养牲畜的院子里住下,家里烧的又是地火龙,极费木炭,再说几句,见猎户只看着他笑,丝毫不肯动摇。 林安只好作罢,冷哼一声:“随你罢。”转身便走。 猎户拦不得,只好看着小秀才负气离开,然后才驾着马车,带着家里的两辆牛车往县城里赶去。 这一日的雪下得很小,雪花落在脸上,不觉寒冷,只觉有趣。 猎户却是想到,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场小雪降下。只是那场小雪一下就是一月之久,冬日冷得令人心中发颤,村子里老人和孩子死了好几个,紧接着就是春旱,夏旱,秋旱,地里庄稼收不上来,偏偏朝廷又加了赋税,好不容易收上来的几百斤粮,大半还被朝廷收走。而那时,他那位亲爹又病了。 猎户双目微暗。 当年太苦,苦得他连回忆都觉辛苦。他只想他的小秀才,莫要再亲眼看到那些悲剧。 猎户很快到了县城,他没有先去拿虎皮大裘和垫子,而是先去医馆给小秀才买了一个月的药材,一个月的燕窝,一些寻常草药,再去首饰铺子木着脸挑了几套首饰和几只男子戴的簪子、束发绸带和玉佩,使劲瞪了几眼那个说他家里肯定有个美娇娘的掌柜,把那掌柜的瞪得不敢说话,这才离开。 猎户不想让小秀才等太久,便令驾着两辆牛车的家仆,一人去买上一头活猪,一人去挑些家仆穿的布匹,直接回林家村。而他自己,则去绣坊把做好的虎皮大裘和垫子、狼皮脚垫取了回来,顺便还挑了些不错的棉布和丝绸,放上马车车厢,然后又去了一家出名的铺子,将之前在这里订的画西洋画需要的东西,还有几块大玻璃,小心翼翼包在铺子送的旧棉被里,一起装上了马车。 猎户自然是不会安装玻璃的,好在铺子里有伙计会,他就和伙计约定,明日去林家村林秀才家里安玻璃,这才离开,打算出城门。 待走到半晌,忽然想到小秀才喜欢吃东街的点心和蜜饯,又跑去买了一份。 蜜饯放在车里,点心则揣到了怀里。 如此一番折腾,待猎户回到家时,天色已经见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