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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意把儿子翻了个面,拍抚他的背哄他慢慢入睡,神情宁静温柔,语气也有意压低了些,问沈闻叙,“今天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 沈闻叙愣了愣,说出句傻话,“看得出来吗?” “当然啦。” 岑意一乐。本想捏捏他的脸,但刚捏完儿子的脚丫就没下手,“阿叙每次有心事都会露出这种表情啊。” “即使不开心,也要勉强自己笑出来的表情。” 沈闻叙每次到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想要倾诉的欲望,只是觉得茫然或困惑时想来看到这家人的日常生活,心里会变得平静。 但岑意从不会忽视他的情绪,只要有空就会陪他聊一聊。他那些原本不打算说的话,最后也会不由自主地吐露出来。某些时候比心理医生更有效果。 只是次数多了就好像把这里当成情绪回收站,他会感到内疚。 “完全不用介意,我很喜欢聊天。” 岑意笑着说,“能帮你调整状态的话,我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沈闻叙想,自己大概永远也无法变成这样温柔又笃定的大人了。 因为讨厌一切麻烦的事,根本不会有真正的耐心为别人分忧。 “我今天见到了晏晏的朋友,是一群普通的孩子。他们感情很好。” 沈闻叙说,“我不讨厌他们,但我想让他们消失。” 由于了解过他手里握着什么样的权利,岑意先确认那几个孩子的生存状况,“今天一起玩的孩子们应该都有好好回家吧?”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想而已。” 沈闻叙差点被这迟疑的语气逗笑,摇头道,“有一个同学跟晏晏一起走了,剩下的都很早就各自回了家。” 他甚至对付安阳的朋友施以援手。明明觉得麻烦,明明想让他们从付安阳身边消失,却还是笑着问需不需要帮忙。 明明看着夏予添被付安阳带回家照顾嫉妒得快要变形,却只能说句路上小心。 仿佛正应了那个叫严谨的女孩口中“从心理学角度分析”的“欲盖弥彰”。 他是个虚伪的人。但如果不变成这样的人,他无法走到付安阳身旁。 沈闻叙低声说,“要是他只有我就好了。” 沈闻霁打完电话回来听到这段,难得跟弟弟有相同感受,望向岑意的目光不言而喻,“你朋友也很多。” “……喂!” 岑意不满道,“你跟我的朋友一起玩不也很开心么。” “勉强算得上开心。”沈闻霁坦言,“但如果他们都走,只有我们两个一起玩会更开心。” “……” 正在充当人生导师,没想到自家老公突然一个背刺。岑意正在想怎么圆场,却见他又朝沈闻叙道,“只是想让你知道,不是只有你这样。” 沈闻霁言简意赅:“正常人都这样。” 说完这哥一脸冷酷去给孩子冲奶粉了。 岑意先一步反应过来,乐呵呵地帮忙翻译:“他是想说,感到羡慕或嫉妒都没关系,不只是你,大家都会有那样的情绪。喜欢的人跟别人关系很好的话,当然有权利吃醋不开心。” “不要因此就讨厌自己。”岑意笑道,“阿叙也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沈闻叙怔了一下。 岑意的笑容和他不一样,和身边见过的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都不一样。坦诚又真挚,澄澈得可以照进心底,只是看到都会让人更有力量。 是他曾经在付晏晏身上才能汲取的温度。 可如今的付安阳,已经不再露出那样的笑容了。 沈闻叙抿平嘴角,望向厨房,“如果能做你的孩子,即使另一个父亲是他好像也可以忍受了。” “……” 正在冲奶粉的人打了个喷嚏。 岑意美滋滋地捧脸:“阿叙好会说话。” “今晚留下来住吗?我帮你收拾房间。” “不用了。我叫了司机来接我,还要回趟公司。” “啊……今天可是周末。偶尔偷懒也可以的呀,工作什么的先交给大人来做吧。” 沈闻叙摇头道,“偷懒之后会被积压得更多,接下来的日子更不好过。” 现在的年轻人简直懂事到让大人自惭形秽,岑意深深叹气,稍候把儿子交给沈闻霁,亲自送他下楼,电梯里沉默了一阵,忍不住问他,“阿叙不喜欢交朋友吗?” 沈闻叙顿了一下才回答:“我没有朋友。” “应该说是‘以前’没有哦。” 岑意建议道,“你提到的那些孩子们,试着把他们看成是普通的同龄人怎么样?不要定位成晏晏的朋友,只是当作遇到的新同学去看待,也可以当做你‘人间观察’里的一部分。” “阿叙之前总是要跟各种带着目的的人们打交道,很辛苦吧?学校里不一样的哦。交朋友是有趣,也很纯粹的。”他语气中带着点怀念的笑意。 “给自己一点时间吧,晏晏也是。你们各自度过了彼此不在的很长一段时间,彼此都发生了变化,是很正常的事。” 岑意说,“顺着心意就好了,不要勉强。” 回公司的路上,沈闻叙倒在车后座,闭着眼回想这些话。 他已经学会了不把任何人简单地划分为敌人或朋友。数年间大大小小的事例足以证明,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交换,没有人能保证永远不会背叛你,也没有人会永远与你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