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吃饭
史瑶噎住了。正在伺候三个小孩的奶姆险些笑出声,慌忙低头,肩膀抖动,忍得很是辛苦。史瑶眼角余光注意到,脸一热,瞪一眼她们,就说,“妾身去给殿下做些吃食?” “睡着就不饿了。”太子望着史瑶道,“太子妃,陪孤歇息吧。” 史瑶看着太子,你认真的? 太子面带微笑,微微颔首,是的! 史瑶不禁咬咬唇,深吸一口气,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好!” 太子见状,万分想笑,这个女人,他又不能吃了她,至于么,“蓝棋,伺候太子妃梳洗。” 史瑶倒是想继续磨叽,怎奈九月初的长安城已步入初冬,沐浴后不去被褥里,不大一会儿就会着凉。着凉了就得喝中药,还指不定得喝好几天。想到这一点,都没容太子催,史瑶就往卧室去。 到榻边,看到榻上有两床被褥,太子盖一床,旁边还有一床?史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指着另一条被褥,试探道,“殿下,妾身睡这边?” “你想睡孤怀里也行。”太子笑眯眯说着就把被褥掀开。 史瑶的脸刷一下通红,慌忙摇头,“谢谢殿下,妾身睡这边就好。”说着掀开另一条被褥钻进去,就对太子说,“殿下,妾身困了,先睡了啊。”说完就用被褥蒙上头。 太子顿时哭笑不得,他有这么吓人吗? 太子原本打算再观察史瑶一阵子,如果史瑶一直没问题,往后就把史瑶当成他的妻。晌午说留宿长秋殿,不过是临时起意逗逗史瑶。然而,史瑶的表现让太子很意外,仿佛他是强抢民女的禽兽,而不是大汉太子。 晚饭后,太子就决定歇在长秋殿。 先前史瑶沐浴时,太子躺在榻上,望着皂色帷帐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一度想回长信宫。可史瑶看到两床被褥时,双眼亮的宛如星辰,太子觉得他要是再怕这样的史瑶对他不利,就不是男人了。 太子看着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摇头笑了笑,就命宫女、内侍退下。 随着门“吱呀”一声,偌大的卧室里只剩太子和史瑶两人,太子才问,“史瑶,蒙上头不热吗?” “不热。”太子以前和史瑶说过,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睡也要有睡相。史瑶现在才不管什么相,又抓一下被褥,把整个人包成一条蚕蛹,心口不一道,“妾身还觉得冷呢。” 太子抿嘴笑笑,“冷?孤身上热,不如和孤同被,你的这条被褥盖在孤的被褥上就不冷了。” 史瑶整个人僵住。 太子看到,慌忙以拳挡嘴,端是怕笑声溢出来,明知故问,“行吗?” “不,不用。”史瑶咬咬牙,搁心里把太子全家不包括她和她的三个儿子问候一遍,“妾身睡相极差,怕伤着殿下。” 太子轻咳一声,说,“你现在是孤的妻,哪怕把孤踢下榻,孤也不会怪罪你。” 史瑶张了张嘴,想骂人,又想顺着太子的话说好,又怕太子真把她办了,“妾身会怪自己。”沉默一会儿,又说,“殿下磕着碰着,妾身会心疼的。殿下就饶了妾身吧。” 太子有些无语,真是难为她了,连心疼都能说得出口,“真不用啊?”颇为可惜道。 “不用,不用。”史瑶忙不迭道,“天色已晚,殿下早点歇息吧。” 太子“嗯”一声,躺好,“夜里如果觉得冷——” “不冷,不冷。”史瑶慌忙打断太子的话,“殿下,妾身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说着话又往外面移一下。 太子感觉榻动了一下,下意识扭头,一看又险些笑喷,他和史瑶中间隔了差不多五尺……这个女人啊。说她胆子小,她却不担心他哪天反悔把她处死,每天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就逗的几个孩子哇哇大叫。 说她胆子大,这会儿又恨不得躲老鼠洞里去。太子不信世上有这么矛盾的人,他觉得史瑶怕他,是因为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还很陌生,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小心翼翼。等日后熟悉了,史瑶必定会露出真面目。 想到这一点,太子又忍不住看一眼包成蚕蛹的史瑶,无声地笑了笑,盖上被褥,合眼歇息。 史瑶却不敢闭眼,整个人紧绷着,不敢翻身也不敢大喘气,就怕被太子发现她还没睡。不知过了多久,憋得实在难受,史瑶才敢打开一条缝,看看太子睡了没。 卧房里点有四盏灯,虽然离榻远,灯光晕黄,不甚亮,也足够史瑶看清太子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怕太子没睡着,史瑶小声喊:“殿下,殿下,睡了吗?” 回答史瑶的是一室寂静。 史瑶长舒一口气,掀开被褥,不禁说:“憋死老娘了。”话音刚落,太子翻了一下身,背对着史瑶。吓得史瑶连忙拉着被褥捂住嘴巴,盯着太子,敛声屏气。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没动,史瑶放松下来,伸出脚就想给他一下,伸到一半连忙收回来,暗暗警告自己,爽了一时,丢了小命,必须忍住,忍住。浑然忘了太子教她礼仪时曾说过,他睡觉从不乱动,晚上躺下时被褥什么样,清晨起来还是什么样。 史瑶也就没看到背对着她的太子双目清明,没有一次困意。 翌日清晨,史瑶醒来天已亮,习惯性像往常一样,蒙上头睡个回笼觉,猛地想到昨晚的事,霍然起身,问守在屏风旁边的人,“阮书,殿下呢?” “殿下出去了。”阮书趋步而至,“太子妃起吗?” 史瑶不想起来,可她身体已无大碍,还睡到日上三竿实在说不过去,“起吧。”掀开被褥站起来,“殿下走多久了?” “刚走。”阮书道,“殿下走时说,太子妃的身子还未痊愈,命婢子们不准打扰太子妃睡觉。” 整理头发的手一顿,史瑶抬起头问,“除了这点,殿下有没有说别的?” “殿下没对婢子说。”阮书想了想,“婢子在屋里听到殿下好像对杜琴说,大将军明日晌午过来用饭,婢子听得不大清楚,这事还得问杜琴。” 史瑶挑了挑眉,“去把杜琴给我找来。” “那叫闵画和蓝棋伺候太子妃梳洗?”阮书试着问。 太子和史瑶最近这段日子不喜欢宫女和内侍在屋里,阮书刚才立在屏风边还是太子走时交代的。这会儿屋里只有史瑶和阮书两人。 史瑶微微颔首。阮书到门口把侯在廊檐下的蓝棋、闵画以及几个小宫女叫进来,就去找杜琴。 片刻,杜琴就随阮书一道来了。史瑶梳洗过后,前去正殿用饭时才问,“殿下走时怎么说的?” “启禀太子妃,殿下说,铁锅做的饭和陶瓮煮的味道不一样,也不知道大将军喜不喜欢,就想请大将军过来尝尝铁锅做的菜。”杜琴实话实说,“殿下还说,殿下告诉了太子妃明日做哪几道菜,太子妃醒来后会告诉奴婢,然后奴婢叫厨子先做一遍,以免明日做不好。太子妃忘了?” 史瑶又忍不住搁心里把太子全家不包括她和她的三个儿子问候一遍,“殿下跟我过明日吃什么,没说请大将军过来用饭。”停顿一下,又说,“可能是临时起意。” 铁锅昨日才到,无论是太子忘了,还是临时起意,杜琴都没怀疑,“太子妃,是现在跟奴婢说做哪几道菜,还是晌午再说?” “晌午吧。”每日清晨太官令都会使人送来新鲜蔬果,史瑶根本不知道今天庖厨里有哪些东西,“殿下说大将军的时候,没提到皇上和皇后?” 杜琴回想一下,“没有。只提到大将军。” “那我知道了。”史瑶原本打算吃过饭去看孩子,太子给她找这么一个活,只能先去庖厨里看看都有哪些东西。一见不但有山薯、黄瓜、白菜、胡萝卜和鱼rou,还有几样史瑶不认识的青菜,史瑶就先询问厨子他们以前怎么做的,然后才说,“殿下只和我说四道菜,我总觉得四道菜有点少,应该再加几道菜,我回房想想。”说着就转身往外走。 史瑶回到房里就拿出空白的竹简,按照记忆写下醋溜白菜,炒青菜,红烧整鱼,排骨汤,黄瓜炒蛋和羊rou炖胡萝卜的做法。放下笔,想到刘家人喜欢面食,史瑶又写一道红烧羊rou面当主食。 庖厨里的厨子和杜琴都不识字,史瑶写好就拿着竹简去庖厨,念给一众厨子听,让他们用自己的法子记下来,史瑶就去偏殿看儿子了。 原本史瑶是打算把太子昨晚和她同榻而眠的事说给三个孩子听,话到嘴边史瑶又咽了回去,她总觉得一旦说出口,三个儿子包括胆子最小的二郎都会嘲笑她。 给儿子念一会儿《小戴礼记》,又和他们仨讲讲刘家有哪些亲戚,史瑶就回房了。然而,到房里还没坐下,就看到蓝棋趋步进来,“何事?” “禀告太子妃,皇后身边的云圆来了。” 史瑶张嘴想问,她来干什么?猛地想到,“宣她进来。” “诺。”蓝棋退出去,片刻,带着一个二十来岁,圆圆的脸,身形微胖的女子进来。 史瑶并不知道云圆是谁,听到脚步声看过去,一看是昨日她到椒房殿时,跪坐在皇后身侧的那名宫女,瞬间明白此人是皇后的心腹。 昨日在椒房殿史瑶屏退左右,就是不希望除了她、卫长和皇后以外第四人知道她们三人合谋陷害栾大。史瑶想知道皇后有没有对云圆说,假如皇后把这事告诉身边人,史瑶绝对不会装病帮卫长,“皇后叫你来有什么事?是不是想三个皇孙了?” “禀告太子妃,不是。”云圆道,“皇后没说什么事,皇后给婢子一卷竹简,说太子妃一看便知。”说着从袖筒里抽出一卷用白色的布包着的竹简。 史瑶见状,笑了,“我知道了。回去跟皇后说,我会认真看。” “诺。”云圆退出去。 史瑶就拆开竹简,看到上面只写一句话,“两日后事定。”不禁摇头失笑,不愧是失宠多年还能赢得皇帝刘彻尊重的女人,这份小心谨慎,整个后宫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