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
“若只救一日,哪里算什么活菩萨?她要想扬名,少说也要赈灾五日十日。这么多的粮食,她能储存的地方并不多。若是她选源源不断地运来,也只能在夜间运,若是白日,恐引人注目。”晋朔帝淡淡道。 “明日,念念想要的,便能见着了。届时便由念念去放粮如何?她扮做寺庙里长大的尼姑,念念扮什么?道姑?”晋朔帝的语气倒还有一丝兴味。 钟念月摇头道:“谁稀罕这东西?我既不扮尼姑,也不扮道姑。我也不放粮。” 晋朔帝:“怕旁人有异议?” “我才不怕异议呢。只是放粮有什么稀奇?我不与那苏倾娥走一条道。陛下要发钱么?不如把钱给我来发罢。发这个才有意思呢。”钟念月道,丝毫不觉得这该是什么充满铜臭味儿的事。 晋朔帝失笑。 他该知晓,她素来是不肯走寻常路子的。 别人偏要如何,她偏不如何。 “好。你去。只是不能以宣平世子的身份了。” “嗯?” “念念要给旁人做嫁衣裳?” “啊,确实。”她连这个宣平世子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呢,倒也不能她受累,他得好处。 “可是有官方女子赈灾的先例吗?” “有。”晋朔帝沉声道:“前朝司马皇后遇三年大旱,不仅带头捐出珠宝首饰,更亲自身着粗布麻衣,领总管太监一并前往,下地锄禾,搭棚施粥,以安民心。” 钟念月:? 那我寻思,我也不是皇后啊! “你也不必以朝廷之名,可由朕的私库出钱。” “罢了,陛下的私库能有多少?”“养得起你便是。” 听了这话,钟念月反倒有些脸红了,觉得晋朔帝这话更显得亲近了不少。 好似他真一心一意只想将她好好养着一般。 “走罢,回去吧。”钟念月道。 晋朔帝应了声。 一行人回到县衙中,洛娘陪着钟念月去换衣裳,几个县官瑟瑟发抖地立在晋朔帝跟前,生怕他指责他们办事不力。 晋朔帝面上却没什么神情。 这厢洛娘跟在钟念月身侧,低声道:“今日倒是妾身多嘴了。” “嗯?” “妾身不曾想到,原来只是陛下钟意姑娘,而姑娘却……” 钟念月不由打断她,笑道:“你从哪处瞧出来的陛下钟意我?” 洛娘愣了下。 姑娘原来连发觉都未曾发觉么? 她不由一时犹疑,不知该不该将事情捅破。 “你说啊。”钟念月的面色肃了肃。 洛娘咬了咬唇,道:“处处。” 从哪处瞧出来? 处处? 这个回答叫钟念月着实吃了一惊。 洛娘一开了头,便也就滔滔不绝了,她道:“就说今个儿在马车上罢,有哪个男子会同女儿家议论这样的大事呢?莫说议论了。我那时拼了命地想要多学几个字,便央求着府中老爷教教我。为此我做什么也好。原本,他们还抱着冲我卖弄文采的心思,教我念两句诗,字是怎么写的,是什么意思,我是一概不知的。到后头连诗词也不教了,只说我这般低贱人物,哪里配学这个呢?岂不辱没了文人? “可陛下肯教姑娘啊,不仅教,还仔细了教。还什么都教。哪管什么是男儿学的,什么是女儿学的。” 钟念月听她说自己,便心下软了几分。 但听到后面,又有些糊涂了。 “这不更说明,只拿我做小辈教么?”钟念月反问她。 洛娘摇头道:“不是,是爱重。既爱且重。” 钟念月的脚步一下顿住了。 这四个简短字,分量却不小,一下敲在了她的心间。 她倒是从未想过的。 一则,他们之间日渐亲密,是因一个中毒的乌龙而起,而她每日里作天作地,谁会喜欢她这样的?二则,那是皇帝啊,哪般的佳丽不曾见过?谁会无端去想,有个辈分排在长辈位置上的皇帝对自己别有心思呢?又不是自恋到了这等地步。 洛娘抿了抿唇:“姑娘若是不信……不如改日我教姑娘两个法子,姑娘自己且试一试,自然就什么都知晓了。” 钟念月张张嘴。 我试这个作什么? 试了又如何? 她一时心中浮动三分茫然。 若是试出来了,又……如何? 钟念月抿紧了唇:“罢了,不说这个。” 若是洛娘猜错了……她与晋朔帝的关系岂不是尴尬极了? 万一人家还当她有攀附之心,眼下又有苏倾娥头顶女主光环归来,太子也监国掌权了,哦豁,那到时候她不是等着带钟家一块儿死吗? 洛娘也暂且按住了心思。 她常年周旋于各色男子之间,什么手段都藏于胸中,日后随意捡两样出来给钟家姑娘使也够用了。 她心道。 不多时钟念月便换好了衣裳。 不必有钗环层叠落于发髻间,也不必有锦衣华服,她生来美若天仙,不掺半点假。 越是清淡之色与她凑在一处,越衬得她美丽。 等回到前厅。县官们乍然见她,一时回不过神,盯着看了片刻方才迟缓地低下了头。 “陛下,敢问这是……” 钟念月方才还与洛娘说罢了,只是等真到了晋朔帝跟前,她便禁不住有一分别扭。 可她素来不是扭捏的人。 要什么、不要什么,都是嘴上坦坦荡荡说出来。 她心念一动,便禁不住自个儿小小地伸出了一点爪子,去试探一点。 她道:“陛下养的。” 晋朔帝眉尾一扬,那张素来没有太大神情变化的脸上,有了些许的波动。 底下的人也个个惊颤了下。 陛下养的? 那不该是宫人了。 陛下也没有公主。那是什么郡主?不,没有哪个郡主当得起“陛下养的”四个字。 只是这声音多少有些耳熟。 他们大胆抬起头,再瞧一眼,便见那少女一提裙摆,走到晋朔帝跟前,道:“方才走了一段路,渴得厉害……陛下给我倒杯水罢。” 晋朔帝淡淡道了声:“娇气。” 却是立即提壶倒茶了。 等他单手端起茶杯,却并未立即递给那少女,而是唤了个小太监,分出去一半,命那小太监先尝过,等无恙后,他才又递给了少女。 众人心道,这竟是皇帝才有的待遇!命人先试毒! 钟念月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她开始自学成才。 这试探人么,她是不会,但她还没见过吗? 什么摸摸手背啦。 挠挠手掌心啦。 哎哟一声跌怀里啦。 钟念月当下伸手去接晋朔帝的茶杯。 然后食指与中指都贴上了晋朔帝的掌侧。 但晋朔帝全然没有反应,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怪了。 果真是洛娘猜错了罢? “怎么不接着?还要朕喂你不成?”晋朔帝问。 钟念月心道最后再试一下罢。 她微微曲起手指挠了下晋朔帝的掌心。 晋朔帝依旧动也不动,连痒也不觉得。 钟念月怒从心头起。 他是石头做的么? 便是生气也该生一个给我瞧瞧啊!这不是白挠了吗? 钟念月再挠他一下。 这下好了,劲儿使大了,哪里还有那种若有若无的暗示意味呢?就跟猫挠人似的,一爪子下去,晋朔帝掌侧都见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