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节
“嘶——” 她倒抽一口冷气缩回手,孟南柯立时眉头一皱,“怎么?烫手?” 沈苏姀将紧攥的拳头松开,指尖赫然一点刺目血迹,她甩掉那滴血摇摇头,“不是,是这东西炸开之后有锋利的口子,我无碍,你们都当心些!” 只是一个小口子并不算什么,可大抵是因为见了血让沈苏姀心底忽然有些不安起来,她做事向来都是有把握之后才做,这次在这火炮之事上却有些急躁,缘故无他,无外乎是她知道郴州那边随时都会遭遇不可测的危险,而南煜威胁最大的便是那火炮! 甩甩头收敛了心思,沈苏姀和孟南柯几人快速的收拾完现场准备返回,此刻已经是后半夜,因为是赶夜路距离也有些远,需得半个时辰才能回到乾州,几人一行一路疾驰,一路上沈苏姀又和孟南柯细细商议了一番那火箭炮的构想,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接近黎明时分! 天色是黑沉沉的,一路驰入城门,整座乾州已经是一座空城,顺着大街到了大营之前,远远地却看到有人在等他们似得,沈苏姀指尖的伤口忽的作痛,她心头不安的狂跳两下,背脊上忽然爬上来几分凉意,待驰马走近,却发现站在营门口的乃是申屠孤! 沈苏姀眉头一皱,“辅国将军怎么在此处?” 申屠孤着甲在身,腰间挂着长剑,一身凉意带着后半夜的露气,整个人尤其显得萧瑟寒肃,他目光沉沉看向沈苏姀,道,“郴州送消息来了,一个时辰之前便到了,久等你们未归,我便在此处等着,眼下先去中军大帐吧!” 沈苏姀出营每每都选在深夜,正是因为她要瞒住所有人进行此事,而申屠孤恰是她告知实情而后被她留下看营之人,听着“郴州”二字沈苏姀指尖的痛又开始发作起来,她抿了抿唇,表面上一派镇定的驰马入营,几人径直到中军帐前翻身下马! 中军帐中灯火通明,入了大帐申屠孤才从袖中拿出两只信筒来,一只递给沈苏姀,另外一只给了宁天流,宁天流见竟然还有给他的不由眉头一挑,和沈苏姀对视一眼,同时开始打开信筒,沈苏姀坐在主位,动作丝毫不乱,心跳却越来越快。 待将那信条取出,顿了一顿方才展开去看! 不过寥寥百字,沈苏姀看了三遍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她表情僵冷的抬眸,对上宁天流同样满是震惊的眸,一股子凉意从脚底爬出,沈苏姀豁然起身! “苏姀,你不能乱!” 这二人的看完了信的表情已经让一旁的孟南柯和申屠孤、容飒心中发沉,见沈苏姀如此更觉不妥,却闻宁天流低喝一声,话语里面含着一股子震慑! 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拳头紧攥,若非是紧抿的唇角泄露了几分情绪整个人根本看不出哪里不妥来,宁天流话音落定,她眉头微微一皱看向了孟南柯,二话不说,她抬步便走到了孟南柯眼前,将袍摆一掀,“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孟南柯身前! “小苏!” “娘娘!” 孟南柯和容飒同时惊呼一声,孟南柯上前便拉沈苏姀,低喝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怎当得起你这样的大礼,有话直说便是了!” 沈苏姀并不起身,她只是深吸了口气,又给了容飒一个眼神让他出去守着! 容飒犹豫一瞬转身出帐,顿时,帐内便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孟南柯又拉沈苏姀一把,低了声音,“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紧抿着唇,语声压得低低的,“南煜使诈让郴州大营染上了瘟疫,疫病扩散的极快,郴州的随行大夫寻不出个快速救治的法子,眼看着南煜就是等着秦军消耗完了便要攻城秦军这边实在等不及了,师兄,此事事关重大,我求你助秦军渡过此难……” 瘟疫对于一个军队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话一出,孟南柯和申屠孤的面色便白了白,孟南柯只是稍稍一怔便点了头,“好,此事我应下,即便是你不求我我也会去的,你先起来!” 沈苏姀深深看了眼孟南柯才站起身来,开口便道,“你先去歇一会儿,我这便下去叫人准备,等天一亮就走,我亲自送你过去……” 她语声利落干脆至极,话说完就要出去,宁天流步伐一动挡住她的去路,语声带着几分肃沉,“要送也是别人送,你不能离开乾州,到了这个时候,你怎能不为大局着想?!” 说着一把亮出嬴纵的手书,道,“他让我拦住你。” 沈苏姀的手下意识落在了腰间的长生剑上,宁天流便又抬了抬下颌,“你不放心的话,我亲自送孟先生过去,天狼令和苍圣令都在你这里,你要主持大局!” 沈苏姀定定站着,良久都未曾言语。 在她身后,申屠孤却走了过来,凉声道,“若是要送,还是我去,世子爷留下统筹军中事物才对,事不宜迟,我这便去点兵。” 申屠孤说完便走,沈苏姀这才苦涩一笑,“慢着。” 三人都看向她,沈苏姀抬眸从窗口去看那撩黑的天,“谁都不必去送,郴州已经全城染病,让师兄去是不得已而为之,其他人,当然要保全自己。” 她这么一说,三人都松口气,沈苏姀却又垂眸,语声低沉的道,“不过,还是让我去送吧,我保证不会进城,送师兄进了城我便回来,我不去郴州,却也不会留在乾州,辅国将军召集诸位将军商议一下,点五万兵马至牧州吧,牧州离郴州近,若是郴州出了岔子,咱们也好及时应对,到了牧州,传消息也会更快些。” 她要亲自去送,还要移营,宁天流和申屠孤对视一眼便想再劝,沈苏姀却瞬间冷了脸,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这是我的底线,亦是我的军令,再无商量的余地,去办吧!” 沈苏姀握紧剑柄走出门去,刚出帐那黑沉沉的天空之中竟然猛地落下一道闪电,刺目的电光衬出她煞白的面色,下一刻又有闷雷声作响,沈苏姀眯眸,丝毫不怀疑有一场暴雨正在酝酿,她面无表情的顿了顿,转身利落的朝后帐而去! 沈苏姀并未先回自己的帐篷,而是先去了香书、香词的住处,开口便道,“郴州出事,我去去牧州,你们也要过去,不过我要现行一步,咱们晚上在牧州见。” 香词和香书被那闪电雷声吵醒,听着这话都是一呆,香词想说什么,沈苏姀却挥手阻止了她的话,沈苏姀走到床边摸了摸香书的额头,忧心忡忡的道,“你的病还未好,也不知能不能赶路,不过将你们丢在这里我要担心,要下雨了,我要先走一步,营中会有五万兵马跟着一起去牧州,你们两个后面跟着大部队来!” 香书和香词都被震了住,沈苏姀再不多言转身出帐! 出帐之后沈苏姀径直回了自己的大帐,稍作歇息便换了件衣裳到了中军帐中等着,虽然说让孟南柯歇着,可他知道瘟疫的厉害,当下也只是带了药箱等物便准备走! 狂风四起闷雷滚滚,眼看着就要有暴雨落下,沈苏姀点了一百兵马带着容飒和孟南柯离开了大营,宁天流本是准备和申屠孤一起点兵的,却到底不放心,末了也跟了去,整个大营便只剩下申屠孤和王翦、赵冲一起领兵移营! · 天色微明,郴州城内虽不见电闪雷鸣却也起了阴风。 嬴纵住着的客院院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身着战甲的副将走了进来! “烦请通报,属下有急事禀报太子殿下!” 来到内院的乃是负责北城门守卫的副将,容冽想着刚睡下没多久的嬴纵眉头一皱,只问,“何事?太子殿下彻夜未眠,这会儿刚歇着,若是小事可去寻朱将军。” 那副将跑的满头大汗,此时又道,“是城外来了两个人,说是要拜会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这样的时候我们可不敢放人入城,可那二人说的又十分真切,非要入城……” 容冽皱眉,忙问,“是哪样两人?” 那副将有些苦恼的道,“有两个人,一个老者和一个年轻的公子。那老者倒是好说话,年轻的那人要破城门而入了!瞧那身法手段,却根本是拦不住……” 容冽的眉头紧皱,老者会是谁?年轻的那人又是谁? 他正要再问,那副将又想起来什么似得道,“那年轻的公子面上带着个幕笠,也看不清脸,可是气势却十分的足,若非老者劝着必定要出杀招,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认识的人,所以才想来请太子殿下到城门口看看!” 容冽心底万分疑惑,实在想不出谁会出现,昨晚半夜嬴纵才送消息到乾州,即便是乾州来人也绝不可能这样快,正要开口再问,他眼神一瞟忽然看向了院门的方向,院门本是半掩着的,此刻却好似被一击大力撞开似得朝两边打开来,“砰”的一声巨响,下一刻便见院外的廊道之下落下两道身影来,一个身材瘦小的青衫身影明显是被一身白衫的高大男子提溜着的,两道身影从天而降,甫一落地那青衫身影甚至不曾站稳…… “眼看着要下雨了,等着开城门本座岂非要被淋成落汤鸡?!” “你你你你,您快放下我,让小老儿喘口气,真真是……不成体统!” 这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容冽立刻收敛了心神,什么人能这样不受阻拦的就出现在嬴纵院门口?!眸光一凛,容冽轻喝一声,“来人……” 话音落下,院子里的暗卫倾巢而出,齐齐朝院门口的那二人袭去,仿佛是察觉到了危险,那白衫男子和青衫人齐齐转身向院子里看来,容冽这才看出那青衫人正是留在了西楚的宋薪,而他身边那人却是带着幕笠看不清脸,容冽的大手一挥制止了暗卫们的行动,眼底骤然露出了光芒来,宋薪!宋薪一来城中疫病岂非有救了! 容冽心知能和宋薪一起来的绝不是敌人,当即也不再管那人是谁,只激动的上得前来,宋薪也瞧见了容冽,咧嘴一笑进了院子朝容冽拱手,“小容啊!多日不见了!” 容冽赶忙回的一礼,“宋老!您来的正好!城中出事了!” 最后一句他压低了语声,宋薪却听得眉头一皱,他正要再问,却见身后那人径直朝那正房而去,那人欲要绕过容冽,容冽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抬手便拦,“这位公子何许人也?我家主子尚在歇息,失礼之处请公子见谅!” 因嬴纵十分看重宋薪,是以对和宋薪来的人容冽也以礼相待,然而这人却似乎并不领情,寻常人听到这话早就停下了步子,可这人却是在容冽手臂上一点便继续朝着厅门而去,那一点乃是反击,只点的容冽手臂一麻,容冽眉头一皱,心知此人来者不善也不再礼让,抬手便攻了过去,“来者是客,还请公子自重!否则莫要怪我没有待客之道!” 那人见容冽与他过招竟然只是邪邪一笑,也不急着往前走,抬手便反攻回去,两人拳脚相加之间内力四起,直将那人面上的幕笠拂了起来,就这么刹那间,容冽只看到一双绿莹莹的眸子,双眸微眯,容冽喝问一声,“你是西楚人?!” “呵,有点见识!” 白衫人笑言一句,手上的动作骤然变得十分诡谲狠辣,容冽到底走的正路子,三两下竟然落了下风,白衫人又一个角度刁钻的推手将他推得后退两步,而后潇洒的一收袖朝正门而去,“不过你管的太多,本座可不是来见你家主子的,本座是来见沈苏姀的!” 话音落下,他的手已经触到了那门扇,然而就在他触到那门扇的时候笑容猛然一滞,下一刻,一股子大力从门口袭来,他只觉手臂一震,继而,整个人站不住的朝后退了三步,这变故来的突然,而那扇门依旧安安静静的合着,只让人以为适才那一道暗力是错觉,容冽见状冷哼了一声,而宋薪已捂着脸上前一把抓住了白衫人的手臂! 宋薪苦笑道,“你可别乱说话,否则谁也保不住你!” 宋薪死命拖着白衫人往后退,白衫人有些生气,却好似不忍对宋薪动手似得又被他拉着退了两步,下一刻,安静的门扉被打开,一道撩黑的身影从内走了出来! 宋薪急惶的脚步一顿,撩袍便跪,“宋薪拜见主子!” 嬴纵一身描银鎏金的撩黑王袍站在门前,看到宋薪之时眼底微光一闪,他点了点头示意宋薪起身,而后,将目光落在了这个适才说要见沈苏姀的人身上! 不过一刻,他冷声道出三字,“微生瑕。” 嬴纵语气平淡,仿佛在说路边一棵野草的名字,白衫人抖了抖,姿态甚是潇洒的甩了甩袍袖,也不多言,只朝嬴纵身后看去,“沈苏姀在何处?” 嬴纵眯眸,“与你何干?” 微生瑕“呵”的一笑,“她说了她会等我来找她!” 嬴纵眸色暗沉,语气却是不变,“为了西楚的皇位,她偶尔说一些违心的话。” 微生瑕一窒,嬴纵已转头看向宋薪,“你和我来!” 宋薪忙不迭的点头,态度绝对的恭敬,嬴纵二话不说的朝院门走去,和微生瑕擦肩而过之时看都未看他一眼,宋薪擦了擦额角的汗,拉了一下微生瑕未曾拉动,便只好先跟着嬴纵走,一边走一边笑呵呵的解释,“主子,这个,这个,司命他非要跟着来,再加上他的病还没完全好,小人就……就……小人保证,娘娘绝对没说过什么等什么的话!” 嬴纵不言语旁的,只道,“城中染了瘟疫,我只给你三日时间。” 宋薪一愕,适才进城的时候他是被微生瑕提溜着一路飞过来的,还没机会去看城中的情况,一听这“瘟疫”二字他心头便是一跳,当即再无半分嬉笑的心思,敛神之后便上下看嬴纵,看了半晌才低低呼出口气,“主子眼下瞧着还好,却好当心!” 嬴纵不曾表态,身后却有人追了上来,微生瑕聒噪的道,“她当真不在此处?当真?本座千里之遥过来,她竟然不在?她在何处?本座去寻!” 嬴纵目不斜视,只道,“城中只许进不许出,容冽!” 容冽会意,轻喝了一声暗处便现出七八个暗卫,容冽指了指微生瑕,那七八人立刻围到了微生瑕周围,这些人并不限制他的行动,却是一副紧盯着他的模样! 微生瑕周身气势微变,欲要发火,却见前面嬴纵和宋薪已经走远,他冷哼了一声,只得抬脚跟上去,那七八人便始终坠在他身后,目光紧盯着他半分不放过。 一走出府衙宋薪便感觉到了城中气氛不对劲,城中的戒备十分森严,然而每个战士都用棉布捂住了口鼻,而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子药味,并且满城的士兵无一人御马。 “先去镇南军大营,那边比较严重些,南煜人留下了患了马瘟的病马,这病马身上的马瘟能传染给人,今日已经是第二日了,两军已死了近百人。” 嬴纵语声沉沉,带着宋薪朝城西大营而去! 宋薪眉头紧皱,闻着空气中的药味儿道,“马瘟是传染不到人身上的,眼下这马瘟只怕是和其他的疫病混杂了,小人走在半路只听说秦军和南煜在郴州交战,这才赶来了郴州,本以为是秦军大胜南煜不敢来攻,却不想是这样,南煜好歹毒的心思……” 嬴纵再不多言,直接带着宋薪到了城西大营,营门口戒备森严,即使是看到嬴纵来了也没有打开营门的打算,宋薪看嬴纵一眼,嬴纵便转身看着他道,“眼下还没有完全治愈的,营中暂时不能进出,不过你来了这个规矩可以取消,我陪你进去!” 这代表着绝对的信任,然而嬴纵身份贵胄而营中显然比外头更为危险,宋薪想说阻止的话,可嬴纵显然已经是打定主意,走到那营门之前对里头的人说了句什么! 后面微生瑕赶上来,不满的问,“这城中怪怪的,怎么回事?!” 宋薪对微生瑕的态度竟然是和蔼多过了恭敬的,倒有些长辈对小辈的意思,宋薪闻言将微生瑕拉往一边,道,“城中有瘟疫,所以入城的不能再出去,你配合一点,我是一定要留下的,你若是出城了也无人为你看病,还有,这营中你就不必去了。” “瘟疫?!”微生瑕发出一声低呼,显然是意外非常,而他亦非常人,自然知道这瘟疫的杀伤力有多大,他狐疑的看向嬴纵的方向,问,“他进去吗?” 宋薪点点头,“主子要进去。” 微生瑕皱眉,语气有些疑惑,“他的身份,为何要进去?” 宋薪失笑,“你以为主子像你那样高高在上吗?他素来爱兵,也因为信我,当然不忍一直在外头旁观,这时候人心亦凉,主子亦不是怕死之人!” 微生瑕看着嬴纵的目光便有了几分郑重,这位秦太子,似乎比他想象的更…… 更什么微生瑕未想出来,他只扬了扬下颌道,“我也要去!” 宋薪扶额,“你本就尚未痊愈,你跟着去做什么?!” 微生瑕拂了拂袖袍邪气的冷笑一声,“本座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说着就走向了营门,宋薪苦笑这摇摇头,眼见营门已开,连忙走了过去! 傅青跑来之时就看到嬴纵带着两个不认识的人进了营门,他大惊失色,“殿下怎能入营!殿下请三思!营中今日又多了百多例患病之人,适才又死了五人!殿下请出营吧!” 傅青说着已跪了下来,嬴纵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大营以西,“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