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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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农历新年,就是圣诞后接踵而至的元旦,以往跨年的时候她总要去排队买些年糕和糖葫芦,家里留一些,另外还要给大宅送一些过去,就是为了多点过节的气氛。 老人家也爱吃老字号的小吃,平时想不起去买,过年过节买的时候又总是排队,她买了送去,他们总是高兴的。 其实他觉得也是她爱吃的缘故,那时她刚来北京上大学的时候,他带她去牛街逛街吃饭,路过白记给她切了点年糕,她咬一口下去,眼里那种栩栩的光辉真是像星子一样漂亮。 他总觉得她留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太少,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可原来并不是。他记得很多,只不过全都是碎片化的片段,分散到他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哪怕恰好经过一个特殊的时间、一个不甚熟悉的岔路口就会想起来。 这种感觉有点可怕,并不仅仅是控制欲和前妻综合症那么简单。他越不愿意去想就越是想得多,尤其最近他多了些时间在家,跟孩子待在一起久了,就更加明显,简直如潮水般要将人灭顶。 乐言却没有伸手接,看了看那个袋子,“不用了,我不爱吃这个,今天吃不了就浪费了,你拿回去吧!” 穆皖南的表情几乎有些困惑了,“你以前不是爱吃这个?” 乐言顿了一下,“我想你搞错了,我以前买这个,是因为你爱吃。我吃不了糯食,不消化。” 她从小就这样,汤圆、糯米糕之类的东西稍微多吃几口,就噎住似的打嗝。之所以吃到白记年糕时觉得惊艳,是因为听戴国芳说穆皖南打小就爱吃这个,她好奇,吃到的时候觉得高兴——哦,他爱吃的东西,原来是这个味道。 我来到你居住的城市,走你曾经走过的路,感受你曾觉得好的一切,以为这样就能陪你走过整个世界。 他永远不会了解,她为了靠近他,走了多远的路。 池睿笑起来,一下子觉得自己刚才那点子郁闷都不算什么了,嘲讽道:“啧啧,原来你连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你今天上这儿到底干嘛来了?” 穆皖南没理他,乐言一定也有类似的疑问。 她不是说他对她的好都是来自跟康欣相处的经验吗?想想看,其实并不完全如此,至少他从没像这样大晚上的给女人去送吃的,对康欣也没有过。 他没办法告诉她,他很介意她上回跟他说的那些话,很介意。 雪渐渐下得大了,三个人杵在雪夜里实在没什么必要。乐言招呼池睿道:“上楼去吧,他们也应该喝得差不多了。” 穆皖南蹙着眉拦住她,张了张嘴,却不知再说些什么。 乐言低头看到他手里那一大包东西里隐隐露出的红色一角,心头终究还是软了软,“你拿回去跟思思吃吧,红色那个山楂糕她最爱吃,有助消化,但也别吃太多了,吃不完的可以放冰箱。跟她说,我过两天就去看她,让她乖乖听话。” 他终于听到一句半句自己想听的话,可是好像还不够。 “南华的事……你听说了吗?”她跟何薰住一起,没道理不知道最近这许多变故,就没有什么想跟他说的吗? 乐言脚步一顿,戒慎地说道:“嗯,我听说了。” 本来想说他永动机似的工作,从来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假期,趁这回好好休息一下也不错,但始终没有说出口。 至于他们背后有什么样的战略安排,不是她该在意的事情。 池睿看了看他,冷笑道:“怎么,不做董事局主席了就到她这里来博取同情,老男人还这么幼稚,有意思?” 穆皖南恨不得一记直拳砸他脸上,“你说谁老?” 池睿理了理衣领,“当然是说你啊大叔,不服气的话我们比划比划,看你说是拼酒、打架、跳舞还是别的,谁输了谁特么是孙子,以后都别再肖想乐言,你敢赌吗?” 穆皖南是不承认他“肖想”乐言的,但只差一点,他几乎就要冲动地答应这挑衅了。他瞥见乐言脸上隐隐的怒气,又兀自压下去,笑了笑道:“别的不用比,就比比儿女吧,我有个四岁半的女儿思思,你有什么?” “你……”孩子是乐言的软肋,甚至命门,他确实比不了。 “够了!你们要争强斗狠请到别的地方去,不要在这里纠缠不休。我先回去了,你们自便!” 乐言终于气急发话,转身就匆匆往楼上去。 “乐言!” 池睿跟着跑上去,就留下穆皖南一个人站在楼道外的夜色中。 雪越发大了,穆皖南看了看手中拎着的东西,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到底是干什么来了?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不是肖想她,却总是找借口接近她,去看她,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第52章 无言 元旦过后半个多月,就是农历的新年。 年关难过年年过,每年这个时候人心都有点散,工作却还没做完,客户那头有大量收尾的工作和应收的账款要追回,池睿忙得脚不沾地。 乐言分担了他的部分工作,两人分工合作也还是忙得够呛。 雪夜那晚的表白她没有进一步的回应,他也没有再提。池睿就这点好,工作的时候就是上司的派头,不会拿私事来干扰她。 临到要放假的时候,大家都讨论起过年的去向。 高田律所有个特别好的福利,就是春节假期有半个月之久,从年三十一直放到正月十五过完元宵。 高寂云虽然是圈内出了名的汲汲营营、唯利是图,但从不克扣自己的员工。用他的话说,中国人要元宵之后才算过完年,各类人群都要那时才完全各归各位,业务也要到那时才慢慢从年前的散和慢回到正轨上来。 一年里多一周时间也多不了多少新业务,但拿来作为团圆假期给员工的体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过圣诞节那顿火锅吃完之后,乐言才知道当初制定这规矩的人实际上是田卫。 她一看就是那种既重视工作又很懂生活的女人,假期多一天是一天啊,员工们也跟着享享福。 高寂云也就听她的。 何薰那天喝多了,还醉眼迷离,耷拉着嘴角问她:“你说他们以前……是不是很恩爱?” 恩不恩爱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离了婚的两个人倒比朋友更像朋友。 这会儿何薰很清醒,盘腿坐在她阁楼的床铺上问:“过年你真要回家啊?” 乐言点头,“你mama要来,让她住这里,也宽绰一点儿。我不妨碍你们母女团聚了。” 何薰伸长手臂,整个人都压她背上,“都说了让你留下来一块儿过年了,我妈你又不是没见过,神经比我还粗,又彪悍,跟我凑一块儿过不了一天就得吵架。她就喜欢你这样的软妹,经常教育我说要是有你一半儿的温柔就好了,哎……” 乐言好笑,“那你就顺着她一些,别跟她吵。你不是说她今年身体也不太好吗?好不容易到北京来一趟,你陪她到处逛逛、吃点儿好的,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她要走你还舍不得呢!” 何薰露出几分怅惘的神色,“其实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北京,但我就是想让她看看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也扎稳了根,有稳定的收入和自己的房子,日子过得很好。乐言,过完年回来我可能要换工作了,不再继续担任南华的法务经理。” 乐言吃惊,“怎么突然想到换工作?是因为这次光伏项目的事?” 何薰摇头,“跟公司没关系,跟穆皖南也没关系,其实他是很好的老板,南华也教会我很多。只不过在同一个地方待得久了,总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我想趁自己年纪还不大,没有拖家带口的牵绊,多尝试一些可能性。” “新工作已经有意向了吗?” “嗯。其实我也一直想到律所工作,成长的空间更大,收入也更多。田卫打算跟高寂云拆伙,成立一个新的律所单干,正需要人手,我打算加入。” 乐言这下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以为何薰跟田卫多少会因高师兄有点芥蒂,那天相谈甚欢纯粹是有酒精的催化作用,没想到她们是真的惺惺相惜。 “别担心。”何薰揽紧她安慰道,“高田所已经今非昔比,少一个合伙人也不会动摇根本。倒是池睿也差不多到了该升合伙人的时候,高寂云这么器重他应该会破格提升,你马上也可以正式挂牌独立接案子了,跟着他们前途无量。” 乐言只是笑笑,若有所思。 “哎,真舍不得你走。”何薰大大地叹口气,又把话题拉回来,“你干嘛一个人大老远地跑回去啊?春运路上人太多了,你这么折腾多累啊!” 乐言拍拍她的手,“我也要回去陪我mama,她一个人,太孤单了。” 以前与穆皖南作夫妻的时候,他在两人怎么过年这件事上始终坚持一个原则:就是必须得在一起,而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往年他们的规律基本上是带着思思一起到穆家大宅过年,俞家二老头两年也到北京来过年,一次是因为她怀着思思,一次是为了顺便给周颂真看病,后来父亲的身体也不好了,就再没来过。 她跟穆皖南带着思思在穆家过完年初三再回小城去,很匆忙,待两天就得回来,因为穆皖南没有那么多假期,而第二次回去的时候,父亲就已经不在了。 如今终于不用顾忌那么多了,她可以陪着mama,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可以过完元宵再回来。 唯一遗憾的是没办法把思思也一同带过去。 她还是带了些侥幸想去跟穆家的长辈商量商量,带思思回趟外婆家,过完年再跟她一起回来,反正她也还在放寒假。 她不敢去找老太太,因为以老太太的性子,听她这么一说,肯定就大手一挥让她别回去了,把她mama一块儿接过来跟他们家一块儿过年,那样怎么说都不合适。 她只能去找戴国芳,问她能不能让思思今年跟自己一块儿回外婆家过年,她可以初七之前就带孩子回来,不会耽搁太久。 戴国芳有些心不在焉,年底了家里要忙的事情也多,连门口的发财树要换新都得她cao心去张罗。 她也觉得为难,“乐言啊,你瞧家里这几天忙这忙那的,其实是因为皖南他爸爸快回来了。他在军港一整年也回不来一次,大年三十能到家就算不错了,也实在是辛苦。他总是希望看到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你跟皖南离婚的事儿我都还没跟他好好说,老二的身体又出了这么大的状况,要是思思也不在家里……他不知得失落成什么样儿。我知道你mama也想思思想得紧,要不这样,还是接她到北京来过年吧?我亲自打电话跟她说,然后派人去接,来回很快的,过年人多也热闹。” 果然也是这样的提议。乐言拒绝:“不用了,我已经跟她说好要回去的,我也好久没在家里过过年了。” 她不愿让戴国芳打电话给mama,无端造成困扰。穆家人多,过年热闹,只是再热闹也与她们无关了。 戴国芳没有坚持,因为穆晋北的病,她整个人也受了很大的打击,显得米.需米小說論壇很是憔悴。乐言放下年货,再寒暄了几句也起身告辞。 在门口看到穆皖南的车,看起来是刚从外头回来,抬眼看到她,也是微微一愕,很快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点年货,跟爷爷奶奶和伯母他们拜个年。”她耐着性子,并没有把接思思一起去过年的想法跟他讲。 他嗯了一声,“你今年要回你mama那边过年?” 乐言点头,“她做完搭桥手术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这趟回去正好陪陪她。” “代我问她好。” “嗯。” 两个人说完这些,好像就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时相顾无言。 穆皖南抬头看了看天色,“吃了饭再走?” 乐言道:“不用了,我约了跟何薰雯雯她们吃饭。” “那我送你。” “我自己开车过来的,不用麻烦了。你不是还要去接思思?她的寒假托班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早点去接她。” 穆皖南说好,她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这一走,就又要大半个月见不到人。 “俞乐言。”他还是忍不住叫她,等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才沉声缓缓地说,“春运路上人多,你自己多当心一点。” 她抿了抿唇,算是接收到他的好意,终于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穆皖南问了母亲才知道她这趟来是想带思思一同回南方小城过年。 戴国芳忍不住有些抱怨:“你们夫妻散了,晋北还没出院,你爸爸又快回来了,见到这家里七零八落的心里该有多别扭。要是思思也不在,他非得气病了不可。乐言这孩子以前挺懂事儿的,现在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接她mama一起来过年不是一样吗……” 她以前就是太懂事太懂得体谅别人,才一个劲儿地委屈自己。 穆皖南没听完她的抱怨,心里隐隐觉得烦闷。 他也没追出去,知道就算是再跟乐言面对面,他也不可能让思思跟她一起回外婆家去过年。 她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刚才碰见他,连提都没跟他提。 她对他向来是没有什么要求的,大概也是习惯了,知道他不会满足她,哪怕是像带孩子回娘家过年这样一个简单平常的愿望也是越过他,靠自己来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