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不过倒是几个表侄女都大了,大的那两个,也到了交际的时候了。 今儿是叶少钧的好日子,作为亲近的舅家,几位表姐来都是应该的,谢纨纨正奇怪叶少蓝为什么这样说,叶少蓝已经道:“几位表姐都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嘴里不饶人的,心里却是好的,你别怕。” 谢纨纨这才意会过来,几位表姐都是厉害人物,她当然知道,但谢纨纨不知道,而且,作为舅家的表姐,她们看不上徐王妃给叶少钧订的未婚妻也是有的。这是叶少蓝善意的提醒。 蓝蓝就是这点体贴,谢纨纨便笑道:“哎哟我可怕了,等会儿我进去,我就跟顾四姑娘坐吧,想来表姐们对自己家meimei总得好些。” 叶少蓝当然听得懂她话里的笑意,便也笑道:“你倒也不怕,被欺负哭了,还能找我哥替你报仇呢。” “可不是吗!谁怕谁啊。”谢纨纨一点儿也不害羞,还颇为得意。 叶少蓝都叫她给笑死了。 不过她还是真的进了门直奔顾家那里,先拉着顾盼说了两句话,才过去与徐王妃见礼。 今天这样的日子,徐王妃就是再不愿意,也打扮的富丽的坐在上面,或许还比平常要更精心些,生怕人说闲话。 不过看到谢纨纨,她终究是有些不自然的。 谢纨纨不知道徐王妃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她也不关心,以前她还是江阳公主的时候,徐王妃对着她当然是恭敬的,而且也没有什么恶行,至少顾家的人没有逮到什么关键的东西,只因着天然的利益冲突,让他们站在对立面上,谢纨纨对她,说不上痛恨,只是有些小动作叫她瞧不上眼罢了。 可如今,她成为了谢纨纨,才真正痛恨了这个女人。 这样光鲜艳丽的形容之下,不说别的,就有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的性命。 只是谢纨纨也没有别的办法,依然要过去行礼问安,徐王妃柔和的声音很动听的说:“谢大夫人与大姑娘快别多礼了。只是我也给你们家侯夫人下了帖子,怎么侯夫人竟没有一起来呢?” 坐的近的都听到了,自然就回头来看,好多人心里都有点儿惊讶,今天这贺世子请客的日子,这位王妃心里不痛快那是定然的,不过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给未来的世子妃下马威,好像太小气了些吧? 倒是谢纨纨心里头火突突的跳起来,满心里想的是:什么!我还没找她的麻烦,她倒来找我的麻烦来了? 她杀人未遂,叫叶少钧抓住了机会封了世子,她还委屈上了不成?明明自己是苦主,还没哭闹呢,她倒发起难来。 谢纨纨便笑道:“王妃也给祖母下了帖子吗?这个我并不知道,我如今早没在家里住了,已经随着父亲在外头典了个院子住着呢。要我说,或许祖母一时忙起来,竟忘了呢,要不,您打发人往侯府里问问去?” 谢纨纨言笑晏晏,仿佛与她亲近的闲谈似的:“这两日我们家正在分家,这事儿您也是知道的,这古训说家丑不外扬,有些话我竟也不好说的,也不好打发人回去问祖母,只怕您打发人去问问,祖母还自在些。” 徐王妃脸都气僵了。 谢纨纨这话说的太刁钻太缺德了,叶少钧这封世子这事儿本来就很多人议论了,理由当然众多,新帝的宠爱施于安平郡王的压力是一种,猜疑徐王妃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也是一种,谢纨纨当着人说这样的话,毫无疑问几乎可以坐实了徐王妃这里有问题。 在这里的绝大部分都是人jingzi,听话听音的本事谁没有呢?这么当着人说家丑不可外扬,又是谢家分家,又是叶少钧封世子,还加一句您知道的,谁会听不懂呢? 看来徐王妃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丑事,叫人抓住了痛脚啊。 不止一个人在心中暗想,也有好些人有点儿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看向徐王妃,这徐王妃放出不利于叶少钧的流言,挑了半天,挑了这么家的姑娘,多少人都以为,定然是个好拿捏的,如今看起来,这位姑娘可不是个老实胆小的,徐王妃想给人下马威,早早的收拾住她,倒叫人家照脸上摔了回来,还叫她没法儿驳回去。 这位小姑娘,胆子是真不小啊。 ☆、第59章 徐王妃僵在那里,叫谢纨纨说了这样一句,她还真不敢说:我不知道了。或者问:你们怎么分家了? 这是她本来想要引出来,暗示谢纨纨那一房攀了高枝儿了,父母尚在就分家这样的事,叫谢纨纨在这里,在众人跟前落个不孝的名头,可这会儿谢纨纨反是毫不避讳,当面儿就说出来了,她倒怕了。 因为谢纨纨这样的气势,她再敢问,谢纨纨大概真敢说出缘故来,谢纨纨有这样敢得罪未来婆母的气势。 所谓东风压倒西风,不少事,都看气势罢了。 徐王妃的气势或许能压住出生永成侯府的小姑娘,可如何压得住先帝爱女江阳公主?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在那一级台阶下,美貌灼灼,杏眼晶亮,微微仰着头,逼视着徐王妃,没有一丝肯妥协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徐王妃凝滞了一下,终于还是避开了这个话题:“原来是这样。谢大夫人前儿打发人送了好茶来,我还没道谢呢。” 秦夫人本来都替谢纨纨着急,见徐王妃转而说起这个来了,赶忙笑道:“王妃严重了,一点儿野意儿,哪里值得什么谢?这是外子在长寿山上的茶场自产的,原不是京里喝惯的那些,只那里别的也罢了,就是水好,最延年益寿的,我便想着送些来给王妃试试,若是吃的惯,只管长吃着,最是有益的。” 谢纨纨听说起这个了,见徐王妃偃旗息鼓,她才没有穷追猛打,叶少钧能封世子,显然是和徐王妃有交易,这件事是要压下去的,也就是考虑到这个,她才没有真的说出来。 她得胜回朝,果然过去和顾盼坐,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边儿顾家的几位姑奶奶都已经私下议论过一轮了。 顾家不喜欢徐王妃简直是一定的,所以见谢纨纨这样的举动,有些惊讶也有些赞赏,倒也没觉得十分突兀,唯有顾二姑奶奶说了句:“这样的人家,倒能养出个这样不怕事的姑娘来?” 顾盼就笑着说了一句:“我见过她几次,她出身虽是那样,格局气派却都有的。姑母也很喜欢她。” 顾二姑奶奶越发歪了一下头:“那就更奇怪了,郡王妃眼瘸了不成,怎么就能挑上她呢?” 一两句话的功夫,谢纨纨已经走过来了,顾盼就离座笑道:“这里是我几个jiejie,都是你的表姐。” 都是庄太妃的侄女,当然是表姐,谢纨纨叫顾盼拉着见人,几位表姐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人给了一对金镯子做表礼。 顾二姑奶奶先就笑道:“既是表妹了,怎么不到家里来见见?倒叫咱们在这里才见到。” 所以说嘴头子厉害呢。 谢纨纨笑一笑,随口道:“原是要去的,偏先要进宫谢恩,拜见母亲,也是我话多,把家里的事说了两句,回家祖母就病了,我哪里好去呢?也忌讳不是?刚消停些,接着又闹出烧香的事儿来,表姐定然是知道的,不用我多说,自然就没去成。” 这些事不仅有叶少钧,也有庄太妃,顾家肯定是知道的,谢纨纨一贯的姿态大方,从不遮遮掩掩。 果然,顾二姑奶奶也不装不知道,她想着:四meimei看人还是那么准,果然是个有气派的姑娘,一边笑着点头,又招手道:“倒是你这个理,过来跟我坐,咱们姐妹也说说话,亲热亲热。” 谢纨纨果然过去坐在她身边,一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送顾家的小姑娘们,顾五姑娘,六姑娘,连同几个表侄女们。 这顾二小姐是嫁在袁家的,正经是袁宝儿的堂嫂,谢纨纨先笑道:“宝儿怎么没有跟表姐一起来?” 顾二姑奶奶心中微有诧异,却也没多想,只是道:“我是先回家了,跟祖母母亲一起来的。” 谢纨纨点点头:“原来是在家里住的。怪道呢。”说着转头去找:“外祖母也来了?我怎么没看见,也该去请安才是。” 这句话,这个动作,顾家几个姑奶奶心中都有点惊奇,这小姑娘,虽然没上顾家门,可情形清楚的很呀。 她不是说‘从家里来的’而是说‘在家里住的’。显然是知道袁家与顾家在这京城的两头,若是从袁家出门去了顾家,再到安平郡王府,显然这会儿是到不了的。 而且她还认得老太太呢。 当然惊奇也不过只是惊奇,袁家顾家都是世家大族,知道府邸,见过老太太,也不是十分奇怪的事,大约这姑娘碰巧都知道罢了。 小姑娘对顾家这样上心,叫几位表姐都心中喜欢,又问她些别的话,谢纨纨当然知道几位表姐的性子,心中本来也亲近,说起来话简直就像一家人一般。 熟稔的简直就不像第一次见面。 聊了半天,袁宝儿也到了,她是个坐不住的,只坐了一会儿就嚷着要出去,谢纨纨坐着不想动。 “我懒。”她说。 “又不叫你做什么,白逛逛罢了。”袁宝儿道。 谢纨纨还是不想动:“叫顾盼陪你。” “蓝蓝跟我说了,我是世子的表妹,得帮忙。”顾盼巧笑倩兮:“不好乱走,我留在这里,招呼姐妹们才好。” 这说的也是正理,谢纨纨就笑道:“我也是……” “你是才怪呢,不是还没嫁吗?就当主人了?”袁宝儿急了,就口没遮拦起来,谢纨纨慢悠悠的说:“我想说我也是表妹……” 看袁宝儿嘟嘴了,谢纨纨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这种聚会,什么时候都好好的,但凡跟你一块儿去逛,总要遇到点儿什么事,你就坐在这里说说话不行吗?” 顾盼笑的了不得,取笑道:“说的太对了,尤其是今儿,要遇个什么事,越发叫谢家表姐尴尬呢。” 谢家表姐?这称呼好古怪,谢纨纨一边琢磨着,一边道:“可不是吗,迟早得给人安个搅家精的名头上来。” 几位表姐一怔,不由的都笑出来,越发觉得她有意思。 袁宝儿道:“今天肯定没事,我们不去那些人堆里凑热闹。就白逛逛。” 谢纨纨虽跟着她往外走,嘴里还是道:“我观你面相,还是有事的。” 把袁宝儿给气的,这事儿也真是出奇了,袁宝儿这辈子大约真是撞了什么星,状况不断,小的时候还能归结为太淘气,在别人家家里掏鸟窝,摘果子之类摔下来,追蝴蝶之类撞到什么好事,是因着她太好动。 可到了后来大了,就越发诡异了,她是爱出去走走没错,可每次出去走走,明明是同一条路,人家走着什么事都没有,她走过去,就撞见小姐落水啊,落假山啊,摔倒啊之类,要不就是纨绔公子调戏小姑娘,偶尔还有姑娘间拌嘴吵架的。 真是精彩的很。 京城里最出名的一次姑娘间的真正的打架,丹阳县主抡圆了胳膊给她表妹一巴掌,把她表妹的脸都打歪了那一次,也是袁宝儿见证的。 说起这些来,能让人笑一天,也是交好的姐妹间常常用来取笑袁宝儿的经典之一。 不过袁宝儿性子大方,不会生气,偶尔自己还取笑两句:“前儿我去烧香还拜了菩萨,叫不要再让我遇到了,这会儿还是遇到了,可见菩萨也没用。” 想起那些时光,真叫人怀念。 更叫她怀念的是,她们走出去还不到一盏茶时候,就果然碰见了,真是无一例外。 袁宝儿的仇人之一,当年被袁宝儿看见跟丹阳县主扭打起来的那位姑娘,南安郡老王妃的娘家侄孙女宋莹,也是公府嫡女呢。 那一场闹剧,就是因着袁宝儿撞见被闹了出来,成了京城里著名的一件事,丹阳县主本来就是家中独女,父王爱若掌珠,撞过王妃打过侧妃,半点儿没事,这位姑娘却不一样,因着这事,被送出去了一年多避风头。 她当然恨丹阳县主,不过也恨袁宝儿。 谢纨纨与袁宝儿跟她一条小路上狭路相逢,谢纨纨先就捂着眼睛呻吟了一声,又说:“她什么时候回京了?” 这种小阵仗早不叫袁宝儿放在眼里了:“有大半年了吧,大概过了年就没走了,也十五岁了,难道不说人家?” 谢纨纨真是服了袁宝儿这嘴,叫泰安郡主惯的什么都敢说,宋莹不是单独一个人,她这样的身份,身边也通常有一两个差不多的,一两个差些的,还可能谁带着一个用来陪衬的表妹之类,浩浩荡荡七八个姑娘,自然也有不少丫鬟跟着。 都狭路相逢了,就是谢纨纨没兴趣和小姑娘斗嘴,也不能认怂折回去,只能继续走,宋莹她们堵着路,只留了一条须得一个人侧身走的缝儿,袁宝儿是个不怕事的,张嘴就道:“让开。” 所以说她惹事呢!有时候真是有原因的。换成谢纨纨,定然图省事,就侧身走了,能有多要紧的面子呢? 宋莹撇嘴,看了袁宝儿一眼,不是特别敢挑她的火,又转头去打量谢纨纨,见她头上这样素净,就笑道:“这位jiejie看着眼生的很,又是你哪里来的表姐吗?我说袁家jiejie,你带人出来好歹也借只钗子给人,就这样两朵花儿,这居心也太明显了吧。” 顿时就把袁宝儿说的火冒三丈,旁边还有个说:“既然来这府里,叫人看着金簪子都用不起,也太过了些吧。” 谢纨纨伸手拦一拦袁宝儿,也上下打量了宋莹一番,笑道:“我看你模样儿不行,穿的还不错,还以为你是个懂装扮的雅致人,原来是这样一个俗人。” 宋莹不防她有这样一句,倒没明白过来,一时不知怎么答,谢纨纨已经道:“花草与金玉都是天生地长之物,自古为女子助妆添色,在我看来,它们都是一样,并不以价钱来论个高低,甚至还更爱花草一些,应和四季,雅致脱俗,比起金玉来还更有鲜活之趣。” 谢纨纨嘲笑道:“也就只有俗人了,看重这装扮人的玩意值钱不值钱,觉着我是因为戴不起金子宝石才戴了花儿来。要照你这么说,屈夫子“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原来是穿不起衣裳才拿荷花做衣裳的,“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原来是买不起首饰才采花儿戴的?唉,俗啊,太俗!” 谢纨纨深谙小姑娘们的那一套,因着还在闺阁,与成年人的世界不同,她们对权势人物虽有接触,但还没有深刻的感受,用权势压人的感觉并不明显,所以闺阁之间的比试,常常是诗书画,刺绣之类,而最不愿意被人说的,就是俗了。 谢纨纨掉了几句书袋不算什么,就是一口一个俗,太俗,顿时把宋莹气的够呛:“你胡说什么,穷酸还成雅了?” 谢纨纨压根不答,她对付这种小姑娘向来有一手,就是不理会她说什么,不理会她怎么辩解,只管在那摇脑袋:“俗啊,俗!俗啊,俗!” 还一脸鄙视。 生生能把人念哭。 宋莹就被她念哭了,身后几人见势不妙,连忙拉着她走,谢纨纨最后还大声的道:“太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