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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知,孟棠嬴打小便是那种极其珍惜羽翼的孩子,他最在意的便是旁人对他的看法。 他不会下手的。 那时的孟棠嬴不过四岁,便亲手将蹲在池边玩耍的子思推进水中,事后,他才知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子思先前在课业上得到了一句太师的称赞,而他却没有。 四岁的孩子,费尽心机的将自己伪装成无辜弱小,又搬出赵家权势逼人,将一切的罪责,推给了每日无微不至照料他的老内官。 从老内官那问清楚来龙去脉后,孟鸿曦选择杀了那个老内官。 即便知晓他是无辜的,他也得死。 他要老内官成为孟棠嬴心中长久不散的梦魇,时时刻刻去提醒他,自己做下的恶事。 自那之后,孟棠嬴更加善于伪装,言行也更加恭敬和顺。 皇帝每每看到孟棠嬴,便会想起自己的老丈人,当时的赵宰执。 他亦是这般温善和顺的抛出橄榄枝,要支持他上位,又不动声色地将洛家连根拔除。 这一切,只为了送他女儿进入勤王府。 待他知晓前因后果,显国公府已然蒙难,他势单力薄,百般无奈下,只能让同自己最相熟的皇弟娶了他的心上人,以求保全洛瑜的性命与清誉。 赵棠嬴沉默半晌,摇头道:“弑父夺权这种事儿臣能不能做得出来,那就要看父皇要如何抉择了,毕竟现在逼宫的,可是儿臣呐。” 皇帝眸色一沉,放在桌案上的手,不自知的捏紧。 赵棠赢眼角一挑,缓缓道:“不过父皇素来是知晓儿臣秉性的,儿臣重孝,不愿背负这千古骂名,所以只要父皇杀了孟子思,儿臣便愿意多等几年,如何?” 这些年,皇帝鲜有所出,宫内能排得上号的皇子少之又少,更何况他还有赵家作后盾,朝内根基颇深。 只要没了孟西洲这个唯一的争权者,皇位便有十足把握,不会落于旁人之手。 如此一来,他还会是那个忠孝谦和,受天下文人追捧的东宫太子。 他留得清誉,只等时辰一到,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 像是市坊之间谈货议价的商人,孟棠嬴冷静异常,诱着贪恋皇位的父亲,一步步的走入自己布下的牢笼之中。 “父皇,您是最清楚的,子思这次违背了您的圣意,认那个外室做了世子妃,只这一件事,您就应该明白,他跟我们不一样,他重情重义,不会为了权势,去舍去一切。” “他会忏悔,会内疚,甚至不惜糟践自己,您真觉得,这样的T栀子整理W人配坐在那个位置上吗?” 孟棠嬴话语温和而缓慢,让人听了,便不由自主的想要认同。 皇帝看着孟棠嬴眸色没有一丝温度,浅笑一声,问:“你在此事上,怕是也出了不少力吧。” 孟棠嬴自诩没做什么,不过是布下一个天衣无缝的死局给他来闯罢了。 不论孟西洲当初选的哪一个,他都是必输。 不过孟棠嬴自始至终都知道他不会选沈知意。 爱或不爱,都不会选。 他唯一的失策,便是阴阳壶里的那一半真鸩酒。 那半壶真毒酒,本是留给秦家二小姐的替身,他本还留着一出让孟西洲目睹“秦家二小姐”被迫饮毒酒而死的戏码。 只可惜,那杯酒却意外被沈知意服下。 沈知意…… 这三个字就像是一根细小的刺,嵌在孟棠嬴的心口。 只要一想到她,那种失控感,便从心底一点点的蔓延出来,将细小的伤口无情扯开。 难以忍受的疼痛后,他才发现那处细小的伤口已经溃烂成疮。 孟棠嬴猛地敛回思绪,温声道:“儿臣不过是帮着他认清自己的真心罢了,您看,现在他不就认清了么,您看上的这位储君,此时正卧床痛哭呢,听说方才还吐了几次血,能不能熬过今日还未可说。” 皇弟看了他半晌,忍不住冷嗤一声,讥笑道:“呵,好算计,真不愧是赵家后人。” 孟棠嬴听到赵家后人这几个字,不由得心口一抽。 一种莫名的窒息感压迫而来。 他如今就只是赵家人,连他的儿子都不算了么? 他稳了稳心神,“罢了,不如让母后同您聊聊吧,有很多事,母后一直想问您来着。” “我同她早已同床异梦,无甚好讲。”皇帝闭上双眼,连看都没再看赵皇后一眼。 前几日新春设宴,他也不过是同她走了走过场,态度并未比现在好上几分。 “夫君就这般恨我么?事到如今……一些事,不该同我讲明白么?” 守在一旁的赵皇后,缓缓走向皇帝那处,每一步,都分外缓慢。 恍惚间,她回到二人成亲的第一夜,他满身酒气的走进内室,轰退下人,随后步脚踉跄的扶着门,睫羽间沾了水汽。 在他柔柔对她一笑后,她便什么都忽略了。听他口中混沌不清的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清。 因为她当时,眼中只有他清朗俊俏的容颜,已然失了神。 她思慕他太久了,久到从儿时第一次见面,就无可自拔的迷恋起他来。 她知他清冷待人,独来独往,从不贪恋女色。 直到她偶然撞见他带着洛家嫡女逛水粉铺子。 看到他们藏在袖笼下紧紧牵在一起的手,相依在夕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