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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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降下去的玻璃价格就没有再升起来,这一段没有硝烟的商业拉锯战里,受惠的就是平民百姓,已经有更多的人能使用玻璃来装饰家宅了。 …… 另外,运营馆子的人手训练也提上了日程,这方面是何冯负责的,已经从街市里雇了十来人,都是家在附近的金陵有籍良民,一来就先记诵初步整理出来的图书馆运作守则。 馆子里是不用奴仆的,这是个给平民百姓阅书用的地方,再买一批奴仆来服侍他们的话,就连华苓都觉得确实有些太过了。 图书馆子里就是书最贵重,所以夜里是要有些人手守夜的,这方面,在何冯罗定的建议下,是雇请了四个身家清白、品行端正、可以长期居住在馆中的老人,夜里轮流守夜。第三进的庭院就辟成了库房和雇工们暂住的地方,后面也有小厨房,平日居住在馆子里的雇工们吃喝拉撒都可以在这里解决了。 另外,送到馆子里的书全都要造册登记,这日来,何冯也代罗定也将登记好的书名册呈给华苓看过了。华苓还记得些许后世图书馆子的做法,每本书入册都要记录下详细的入库时间、书名、捐赠人等资料,方便后面查阅。 这个图书馆子并不算大,比起各家的族学藏书肯定多有不如,但华苓觉得,若是要论管理水平,她这个图书馆子的理念就比各家族的族学、还有国子监、翰林院那些地方都要好些,所以她也是很自信的。 …… 娘子们在何冯的带领下将馆子转了一圈,都说造得还行。 华苓只是摊摊手:“都花了这许多银子,如果还没有个能看的样子出来,那我岂不成了冤大头啦。”娘子们想起这馆子花了多少银子,心有戚戚焉。 七娘问道:“小九这图书馆子怎的还没有名号?” 华苓一愣:“……我还真忘了这个问题。”想了想,她不怎么在意地说道:“名号只是小事,等馆子快要落成了再想吧。” “这如何能行?”七娘瞪了她一眼:“名号乃是重中之重,你看外面街市上有哪家馆子没有名号的?所谓名正言顺,不论是茶肆、酒肆还是布坊、粮店,高低贵贱各等店铺,如何都是有名号的。若没有名号,谁人记得你。照我说的,你如今就该将馆名想好了,招牌却可以晚些儿再挂上去。若是爹爹有暇,请爹爹为你题个牌匾,不是更好。” “你看你这馆子也不小,这装修也是颇大的阵仗,附近人家应当也有来问你这馆子是为甚开设的罢?如此,你到现下还连个名号都没有,人家来问的时候,你叫雇工们如何回答?” 华苓眨了眨眼,觉得七娘说的还真没有错。 何冯赶紧插口说道:“谢九娘子,谢七娘子所虑甚是。实际上,近些日子,左近人家确实有些来我们馆子门口相询,听说我们将建起免费供阅书的图书馆子,都是极高兴的。但我们馆子还未有名号,当时回答便有些局促。” 五娘几个更是不住点头,赞七娘说:“七娘说的正是好主意。九娘,若是你想不出馆子名号,便请爹爹或是大哥帮你想罢,这等便宜事,难道爹爹还不愿嘛。若有当朝丞公题名,九娘这图书馆子还怕无人知晓吗。” 华苓不由点头:“还是你们脑子灵活。集思广益就是这个意思了罢,我一个人,能想到的事情真是太少。那今晚回去便去请爹爹为我想个名号。” 虽然她一开始觉得这馆子是安安静静开了就好,可是从王家子送赠了数量那么大的一批书之后,这已经成了不可能了。那么,叫丞公爹给提个名字,也算是等于给它个靠山了,应该也是不错的想法? “那是,所以我们也能帮上忙的,九娘早就该多问问我们的主意了。”娘子们都很得意,一时间兴致更高了,细细将馆子里看了一轮,分别又提出了些想法。 作为高门贵女,她们对于市井中事自然并无多少了解,但都有颇为高雅的审美趣味,是以对于图书馆子的景致美化提出了不少实用的意见,像七娘说的,让在庭院的墙角栽上藤萝,只需移栽了青苗,平日里风吹雨打也能长大,不用多久就能攀爬成一片绿色的诗意。 作为提供阅览书籍的图书馆子,细节处修得雅致些是很有必要的,书原本便是大雅之物——这还是七娘的意见,说得华苓心服口服。 娘子们让华苓明白到了,其实美观和节约是可以同时存在的,就是一些桌椅摆放位置的细节的调整,也能让整个房屋看起来顺眼许多。看来,最有用的还是大家伙儿在家中许多年潜移默化的教养里得到的一份眼光。 …… 与娘子们在图书馆子里耽搁了大半个时辰左右,八娘就催着大家转到街市去逛一逛:“我前几日就听别家娘子说了,金蟾大街上新开了一家西域商人的脂粉铺子,他们家的妆粉匣子十分好看。我早就想着要选一份了。” 娘子们便来叫华苓。 华苓正在一旁听何冯禀告馆子里的各项进度,闻言笑道:“再略等我一等罢,这边立即就好了。”得了华苓的答复,娘子们便不再质疑,就点头安心等着她了。 侍立一旁的何冯心中惊讶,在丞公家谢九娘手下听用了一段时间,他是发现了,这位九娘子看着温温和和,其实有主意得很,朋友也多。办这么个馆子,看看长公主是如何帮她的,王家子是如何帮她的,还有卫家子。 前面馆子里还未雇到人手的时候,这座宅邸干脆就是卫五郎派来几名亲兵守护的,后来雇了人手,才撤去了,真正交接到何冯罗定手上。就是这样,馆子里雇佣的人手都被卫家五郎的亲兵检查过了,确认身家清白,品行良好才允许他们使用。 再看丞公家的娘子们,虽然谢九娘居最小,在姐妹们当中却很受信任。 自家东家长公主这几年来脾气越发不好了,但与谢家九娘的情分却极好,何冯是很清楚的,越发不敢在谢九娘手下偷懒。 禀告完了馆子里的事,又想起了一桩事,说道:“谢九娘子,昨日里有位莫主簿来我们馆子闻询来,听说是谢九娘子的图书馆子,他留了话说下回定来帮忙。” “莫杭莫大郎是吗?”华苓没有想到,莫杭也听说了这个图书馆子。不过这当然是好事。数起来,她的朋友几乎都是世家子,但这个馆子是面向百姓开设的,也许莫杭能看见些不一样的东西呢。 只不过她急着离开,匆匆点头道:“我知道了,他是我的朋友。下回他再来,若是他有暇,你便领他细细将馆子看一遍,将馆子里的运作都与他解说解说。莫大郎是很有想法的一位郎君,说不定能给一点好的意见。” 何冯赶紧恭声应了,将谢家娘子们送出馆子外。 谢家马车离开了没多久,莫杭徒步来到了图书馆门口,问门口正在打扫的老叟道:“老叟,我来问一声,造这馆子的谢家娘子今日可有来此处?” 老叟停下了手上的扫帚,朝他说道:“哈哈,郎君可是来晚啦,谢家娘子方才离去了!” 莫杭往街上遥望,忍不住满面失望。 …… 华苓陪着jiejie们看了图书馆子,后半日将金陵城中最热闹的几条街道走遍了。没有长辈在身边,娘子们的战斗力很强,大大小小各种玩意儿也不知买了多少,最后是大盒小盒堆满马车回的家。 当天晚上华苓就去见丞公爹,请他给图书馆子提个名字。华苓嘴甜地说:“都是jiejie们提醒了我,才想到了,若是要给我那图书馆子题名,绝没有比爹爹更合适的人啦。爹爹乃是一朝丞公,位高权重,识见卓凡,若是有爹爹为馆子题名,这馆子立即就身价百倍了呀。爹爹就费一丁点儿的心思,帮帮女儿好不好。” 谢丞公看她殷勤,心里好笑,不过依然是板着脸道:“你看你这折腾了二三个月了,折腾出了甚来。还给别家弄书馆子,你自己也很该好好读些书了。” 华苓立刻严肃地说:“爹爹说得是,我回头就好好习字,不敢再到外面去野了。”边作出一番严肃样子,边偷偷摸摸地拿两只眼睛观察谢丞公的表情。 谢丞公禁不住笑了笑,道:“惠,惠泽,惠和也,便叫惠文馆罢。”叫谢贵摊开了大纸,挥毫写下了惠文馆三字。 龙飞凤舞,清逸正气。 “多谢爹爹……”华苓看着丞公爹写字,注意到了他在中间有一断续处,就是在那‘馆’字的中间。原本三字该是一笔挥就的,丞公爹写到那处,却有些力有不遂,是后面再补了半笔。字依然是好字…… 华苓蹙眉往丞公爹面上看,原本这年纪的男人面色就是黯淡的,从清晨起来道现在,没有多少歇息的时间,所以疲累些也是正常,看不出气色与往日有什么差别。只得问他道:“爹爹,今日朝事十分繁忙罢?时候也不早了,爹爹要早些歇息。” 谢丞公颔首:“也罢。谢贵,备水洗浴,歇了罢。” 华苓还待侍候丞公洁面濯足,谢丞公嫌她左问右问的十分扰人,赶出了澜园去。 谢丞公自己取热布巾擦了面,谢贵接了过去,又递给他平安方子熬的药汤,劝他道:“郎君娘子们一片孝心,丞公多令他们侍候着些也是应分的。” 谢丞公道:“又不是身边无人了,何必叫小儿女们作仆人使用。有这份心便很可以了。” 谢贵又带忧说道:“族里还是争吵得厉害。长老团最是顽固,都说,若是想叫祖宗规矩在他们手上改一个字,还不若立即碰死在祖宗祠堂前。丞公,此事虽已绸缪二三年,但想叫我们族里的规矩有些改变,还是太难了。” 谢丞公疲倦地叹了一息,闭上眼慢慢地道:“此事若是不能在我手上有些起色,不论是到华岷还是华德手上,都再无可能。华岷此人脾性温良有余,锐气不足,华德其人年纪过轻,如今还难以服众……你说,选谁是好?” 谢贵也是不知如何作选,只得躬了躬身。 …… 又过了几日,到四月二十,便是朱家辅公之位交替的时候了。 朱家掌大丹海军,守护大丹东海岸及东南海域。大丹的海上军队人数一直在五十至六十万人之间浮动,海战与陆战不同,更依赖于舰船本身的攻击力。距离各家研究坊研制火药已经又是几年,至此已经略有成效,海军最新式的几艘攻击舰上已经装备上了初级火炮,攻击范围将近三百米,除大丹外,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度拥有这样的强力攻击手段。 大丹朝,如今是名副其实的东方霸主。 一公之位交替,朱氏自然也是要如卫氏那般举行祭典的,同样也是在长江边。朱氏又与卫氏不同,祭典上的军演主要是船队攻击能力的展示。 朱氏从长江上游的驻营地调来了十艘身长十至三十米间的小型舰船,内陆河流狭小,只有这样小的船只才能灵活通行。十艘小型舰船分成两队互相假作攻击,穿梭往来,利箭如雨,船身下蜈蚣腿般的长浆齐齐划动,掀起滔天白浪。又有只能容纳二三人的小型柳叶船被从船上释放出来,演示使用小队兵马、悄无声息从水中接近敌军,登船攻击的战术手段,看得人心动神摇。 而真正的海上舰船只调来了一艘,船身长近百米,三道桅杆,船身高大,首昂尾翘,航行迅速,不惧风浪,上面装载了八门火炮。当演示攻击时,火炮齐射,在长江中激起高高的浪花,壮观无比。 四月底仍可算是暮春,江边风极大,阳光却并不猛烈。 华苓是着了骑服,跟着一家大小来的。遥遥望着江上的战船演习,她朝走到身边的卫羿说道:“卫五你看,朱家船队很壮观。” “嗯。”卫羿应了一声,看着华苓专注凝望船队的样子,心里也不知怎的就觉得不高兴。于是他说:“我卫氏军士于单人战力上无人可比。” “……”华苓扭头看着他,卫羿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两只眼睛也看着她。华苓琢磨了一下他的话,面色古怪地看着他道:“……所以呢?” 卫羿呆了呆,想说“为甚只说他们家的船队壮观,难道我卫氏比不上”,但自己想想,这话不稳重,没能说出口。 于是卫羿看着华苓,只能那么沉默着。 华苓隐约明白他的逻辑,弯弯眼睛:“嗯,卫氏军士战力很高。我家卫五战力更是高的。”药叟带回的药很有效,内力渐渐恢复,现在卫羿整个人的精气神又慢慢起来了,长眉星目,越发有种压迫人的气势。 华苓欣赏了一下,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我家卫五是无人可比的。” 卫羿认真地点头,心想阿九十分有眼光。 王砗又经过了,左眼看着华苓,右眼看着卫羿,叹气道:“才几年,谢九就能反过来调戏人了,如今的小娘子竟是可怕。” 华苓睨王砗一眼,柔声道:“砗娘子。” 卫羿勾起嘴角,看着王砗,点头道:“砗娘子。” 这几个字杀伤力太强了,旁边的郎君娘子们纷纷看了过来,一阵大笑,一时间“砗娘子”从观礼人群左边蔓延到右边,从前面挥发到后面。王砗招架不住,立刻遁了…… ☆、第149章 七娘的流言 149 辅公朱家祭礼在搭起的祭礼高台上进行着,江中战船之队乘风破浪,七娘看得心中向往。只有船能带着大量的人乘风破浪,去到千里、万里之外。家人都在笑着,说着话,七娘却往江边走得更近了些,独立风中,静静遐思。 “菁娘……”王磷走了过来,唤了她一声。 七娘望他一眼,点头微笑。 她已经不小了,明年便将及笄,她并非看不出王磷眼中的情意。王磷在郎君当中是少见的心思细腻,这并不是缺点。她还记得,前几年她在王家客居过一段日子,那段时间并不算长,与王家人一道用饭的时候也并不多,但王磷就清楚记得了她的饮食爱好,那是连同胞的jiejie蓉娘也做不到的事。 同胞的哥哥不在了,亲娘也不在了,这几年来,她慢慢放下了这些伤心事,是因为不少关顾、爱护她的人依然在关顾于她,除了家里人,王磷也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人。王磷一直都是念着她的,见着了些什么好东西,只要他觉得她还没有的,便会打发了小厮从城西送到城东来给她。东西都并不十分贵重,只是这份关顾,她是领情的。 但她也很清楚,王家三太太并不属意她作长子之妻,几年前在王家客居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从此她就没有再往这方多想过半分,她谢华菁怎是肖想觊觎不属于自己的物件儿的人。 七娘盈盈福身,真心诚意道:“王三哥,这几年来多谢你照顾于我。小时候不懂事,竟给你塞过糕点,是我对不住了,现下想起来,竟只有掩面一途。” “小时候我也是不晓事,些许龃龉就记了那许久。我为兄长的,当爱护弟妹才是。” 王磷见她提起了小时候的事,也是尴尬,但也心中欢喜,这是他们两个人的过去。七娘笑起来也只是淡淡的,但只要一点点的笑容,便能叫这个玉雕金缕一般的人儿发起光来。她自小性子便冷,这些年越长越冷淡,但也越来越好看了。 他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又是欢喜又是苦涩。 家里父母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思,关起门来早已多番说教于他,只说谢家七娘便是身份高些,也绝不是良配,不说别的,只看她小时候是那样孱弱,喘着气长大的一个药罐子,再加一个病死的哥哥三郎,即使如今长得健壮些了,谁知还有什么不足之证?又说七娘并不心系于他,他又何苦纠缠? 父母都说了,世家郎君娶妻可不是单独一人的小事,若他当真要娶七娘,便是不顾父母颜面,一意孤行,这样的儿子,养来何用?当时在家中,他说出自己的想法,父亲发怒,差点将他关起来,而母亲时时以泪洗面,叫他如何还能坚持。 终究还是与姚家定了亲事,到年尾,就要娶姚家次女姚秋思的了。 如今尘埃落定,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心灰意冷,但再看见女郎,心里的不甘心却又不断地翻腾了起来。 燥郁频生,王磷望着七娘面上淡淡的笑,他忽然下了决心,只要七娘也有半分心系于他,他立刻便能叫家里悔婚! 他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攫住七娘的视线,低声问她道:“菁娘……菁meimei,你心里可曾看中过我?”握着拳头,他下了狠劲,沉下心,低声说道:“菁meimei,菁meimei。只要你心中有半分看中于我,我立时便可与姚家退婚。” 七娘愣了愣。 顿了一顿,她往人群里看了看,大理寺卿姚家也是来了观礼的,已经与王磷订婚的姚家次女姚秋思便在女郎群中,也在看着他们的方向。七娘只需看一眼,便知道那温婉女郎对王磷也是十分有情的,眼波脉脉如水。 七娘敛了笑容,淡淡说道:“王三哥,姚家jiejie温柔贤淑,能娶得这样一位美娇娘,王三哥很有福气。” 王磷像挥刀一样带着杀气挥了挥手,说道:“她如何并无干系,我只想知你心中想法。”他带着些希冀,望着七娘秀美而淡漠的面容,问她道:“这许多年来,我待你如何,你心中是清楚的……你心中,可有丁点看中于我?” 七娘仔细看了看王磷的表情,觉得有些可笑。前面都服从了父母的想法,为何如今却又能是一副“只需她给一句话,就能反抗所有人”的样子?她说一句话,能代表什么呢,难道要听她发了话,王磷才有勇气去与父母争执分说,王磷自己的主意在哪里。难道王家不来提亲,仅仅是因为她对王磷并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