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浮生小记在线阅读 - 第126节

第126节

    “听说因为思念先皇,凤体一向违和,过年时都没有出来接受命妇们的朝拜。”

    “那宁家呢?”

    “太后的父亲封了承恩侯,皇上也颇多恩宠,但却没有任命实际的官职。”孟白顺着卢八娘的思路又说下去,“今年正旦时,陆妃也封了太后,还是宁太后父亲承恩侯的提议。”

    卢八娘想到了那个八面玲珑的陆妃,想来应该是陈王联合他的母妃,哄骗了宁贤妃得到圣旨。虽然过程如何她并不知道,但只看结果就能知道——陆家是最大的赢家,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孟表兄最近可曾见到过我父王?”司马十七郎轻声问。

    “我走前去了一次齐王府,”孟白的眼睛并不去看司马十七郎,“齐王正忙着,就没有见面。”

    很显然,孟白是想为齐王给司马十七郎传几句的话的,但是齐王则根本不想。自从司马十七郎拒绝了他拥兵夺位的打算,他似乎已经不把这个儿子当成儿子了。

    卢八娘是明白司马十七郎心中的失落的,最重视忠孝大义的他有多么想得到来自皇上、父亲的赞同和支持,但是他就是得不到。于是她看了看跟在卢苘和孟白后面的两个女人,知道是他们带来贴身侍候的妾室,转身对成姑姑说:“先将她们送到客院,好好安置。”

    这时酒菜已经送了上来,卢八娘让人给这三人斟了酒,“你们喝一点吧。”

    孟白也急于转变话题,他到齐王府时让人通传问齐王有什么话要带给儿子,齐王就让他吃了个闭门羹,这种事他本不想说,但被问到了又不能不说,而且不管他怎么想轻描淡写,也不可能改变事情的性质。于是他赶紧笑道:“让人把我带来的新酒拿过来你们尝尝,这种米酒孕妇也可以喝一点的。”

    说着新酒已经送了进来,放在炭火上加热后斟上,卢八娘也接了一杯与大家煮酒谈天。

    就在这一会儿的时间里,司马十七郎已经重新爽朗地笑起来,“想来孟表兄一定又酿出别出心裁的好酒了,今天我就放开量多喝一点!”

    作为淮北军的领袖,司马十七郎一直在不断地磨练着自己的意志。他是淮北王府的家主,要为自己的妻儿负责;他是淮北军几万人的支柱,要为他们的生死存亡负责;他将来还是淮北一带的霸主,要为几州的兴衰负责,他身上的担子重着呢,他要关心着的人多着呢,他实在不可能为一些过去的事伤心。

    现在,父王对自己的不屑不应该让他难过,就是皇上对他的打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心中唯一的目标就是统率淮北百姓,收复故国!

    第七十四章 煮酒笑谈京中旧事排戏展现淮北新貌(二)

    从美酒到菜肴,从诗词到行军布阵,大家的话题又不知不觉地落到了京城中的形势上。

    京中的形势哪里是几句话能说得清的呢?

    孟白先从他前来的原因说起,原来他这一次到淮北竟然还是奉皇上的旨意出来的,并且刚刚在前营还搞了个很正式的宣旨,皇上让他来抚慰准北王,并送给淮北王女乐十名。

    所谓的抚慰,当然是想了解一下情况,想到皇上还这样“关切”着他们,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相互看了一下对方的眼睛,皇上的本质就是不想淮北王的势力变大,他宁愿司马十七郎耽于女色,也不愿他收复淮北。

    “我也没有想到皇上能派我这么个差使,便欣然接受了。后来才知道,皇上原本想派的几个人都不愿意北渡淮河,最后只得选了我。这小子就是听到旨意后辞了官出来的。”孟白指了一下卢苘又说:“除了他,还有几个人跟着过来了。”

    一心想北伐又没有赶上去年司马十七郎出征的人肯定会有,也会有觉得淮北军发展得还不错的人,当然也有在京城不好混过来的,总之随同孟白前来的还有十几个人,只是够不上资格来见卢八娘,所以被司马十七郎留在了前营。

    过了几天,卢八娘才知道原来跟过来的人中还有董青河,也就是董氏的亲弟弟,他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自从董氏死后,因为有司马十七郎的照看,他顺利长大,按部就班地读书成亲。想来,他与卢苘一样,愿意到姐夫手下谋个前程,当然司马十七郎虽然肯照顾他,但却不会认他当小舅子的。

    话又回到了正题,孟白慢慢述说着,“皇上是仁厚,对世家更加宽容,眼下陆家在朝中一支独秀,人称陆半朝。崔氏完全被比下去了,卢氏已经有人开始起复,还有几个世家,也出来一些人入朝。只是庶族倒是完全被压下去了,尹家最为明显,只剩三两个人留了下来,也都是不入流的小官。”

    所谓仁厚,其实就是实力不足,压制不住朝臣;对世家宽容,也是同样的道理,世家强而皇权弱,这也不只是新皇的问题了,本朝从南迁后就一直如此;而庶族势力减退,说明老皇上为加强皇权所做的努力完全失败了……看来朝廷正是向着孟白原来所说的历史方向发展着。

    卢苘补充道:“尹家三郎被上司挑了个错免了官,天天在外面鬼混,还收了个外室偷偷养下一个儿子,九姐知道后闹着要和离,原来大伯父不同意,后来三伯父天天吵,也只能不管了。现在尹家就是不肯写和离书,三伯父只好先将九姐接了回来,准备等出了孝之后再去理论。”

    “不过,就是等三伯父的孝期结束,就是把和离书签了,大伯母说九姐也很难再嫁合适的士族了。”女人在再嫁本没有什么,但是嫁过庶族的士族女,就像贬值了的货币一样,这其间的道理很难说清,但又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卢八娘听了这样的消息倒没有幸灾乐祸,因为从没有把卢九娘放在心上,所以既不会嘲笑她也不会同情她。其实那本是卢相为卢八娘安排的命运,她躲开了,卢九娘没有能力躲开,就只有承受。

    卢氏试验性与庶族联姻的第一桩亲事看来就要结束了,这也正是庶族的力量被打压的体现,与此相反的是士族更是达到权力的顶峰。孟白作为士族谱上排在第一位的孟氏后人,应该得到足够的重视才对。

    眼下皇上派了孟白出使淮北,也算得上孟白出仕后的第一件差使吧。司马十七郎的思路出卢八娘相差无几,他笑问:“孟表兄对朝政是不是开始有兴趣了?”

    孟白摇头笑道:“我最喜欢孟子的一句话——富贵于我如浮云!”

    一个浪漫的文科学生对于政治这种最阴暗最恐怖的活动确实一点也不想碰,他又提前知道未来的朝局会动荡不安,所以才坚持名哲保身。但是若说富贵于他如浮云多少还是有些言不由衷,孟白其实也是喜欢地位金钱的,只是不喜欢危险,所以才选了名士之路。

    卢八娘理解地一笑,但司马十七郎的笑中却带了更多的无奈,如果孟白能够在朝中有一定的发言权,于他是极有利的,只可惜,本应是他妻族中最强大的一支力量,只能是白白浪费了。他于无数次感慨后再一次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接着听孟白讲京城中的奇闻八卦。

    总之,在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离开京城后,那里继续发生着各式各样的事件,现在这对夫妻听起来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他们慢慢地已经与京城脱节了。

    皇上的旨意虽然能够到达淮北,大家表面也一样恭敬,但其实心里都是不以为然的,因为圣旨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即不能拿来换成吃穿用品,也不能用来抵抗胡人,甚至尊崇正统的汉人也不会因为一道写在黄缎子上的旨意而做出实质性的改变。

    想在淮北生存,要靠自己的实力。

    孟白的到来除了给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带来了不少的消息,也带来了无限的乐趣,他们在淮北的生活一直太单调太紧张了,他就像调味剂一样改变了生活的味道。这时节,也正是农闲的时候,所以整个淮北军大营的气氛都欢乐起来。

    名满天下的大才子,高贵的孟氏传人,京城各种时尚的先锋,孟白正是这个时代的宠儿,司马十七郎帐下的几位世家子弟和名士对他也非常仰慕,他们在一起写诗作赋,引得淮南淮北的风流人物也纷纷来访。

    如今的司马十七郎解决了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对于在淮北军大营里突然出现的这场文坛小盛会还是持非常支持的态度,他特别在一处风景优美的河湾处为他们临时围起了一个小小的游园,那里面有各种精美的馔食、香醇的美酒,华贵的器物,并把皇上赏下的女乐都送了进去,方便激发他们的雅兴。

    别看司马十七郎对于世家子弟和饱学之士特别尊重,又给予极优厚的条件,他们的日常供给甚至超过他自己,但是,卢八娘还是清楚他并不把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比如后勤供应,比如属地的治理,比如练兵作战……

    想来他在思慕士族的荣光、放诞疏狂的洒脱、耀目的文采这些本时代最为璀璨的光芒的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只能做为精致的装饰,增加他的声望和名气,却不能给他带来实际的用处。

    这正与卢八娘的想法一致,她将孟白找来拜托他一件事,“你既然不急着回京城,就帮我写几个剧本,再排演出来。”

    “什么时候起你有了这样的雅兴?”

    卢八娘一笑,“我可不要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你帮我写淮北王接到先皇遗诏,变卖家产,招募兵马,北渡淮河,励精图治的一出戏;另一本写淮北王妃不惧艰难,带着幼小的世子陪同淮北王北上,在淮北军无粮的时候,毅然去楚州将首饰换了军粮。在回程中梦到先朝大长公主,指点她治理淮北之策,扶佐淮北王。”

    “噗!”孟白将口中的茶一下子喷了出来,咳嗽了几声才又说:“卢八娘,我真服了你!”

    “那好,就按我的剧情写吧,以后有时间的话再替我写一些类似的宣传剧,剧情我会告诉你。至于稿酬,决不会亏待你的。”

    “算了,你们现在穷成了这样,我就不要稿酬了。”

    “那你就先写吧,越快越好。”于是卢八娘更热情地支持着士人们的活动,看着她预定的戏剧写成并开始了彩排公演。待完全成功后,她会支持戏剧团到处巡演,做为她统一淮北意识形态的重大举措。

    淮北文化界的这些活动,又吸引了更多的人前来。尚喆就是其中很有意思的一位。据说他听到孟右军在淮北军的消息后特别前来相见,顺便拜见淮北王。

    与想像中的铁血军人不同,尚喆是一位个子不高,白白胖胖非常和气的中年人,他礼貌周到地送了拜帖给内院淮北王妃行礼请安,还专门献给淮北王妃和世子各一份丰厚的礼品,珠宝锦缎、毛皮药材,其中一套用宝石做眼睛的黄金十二生肖尤其漂亮,旭儿见了就爱不释手,可见来之前是做了功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