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这天下了班，下了公交车，她如往日那样穿过嘈杂的集市往家里走去。 在拐角处停了一辆车，这里车很难进的，很多车一般都只会停在路口，不然得很晚收市了才能出得去，林淼下意识就去打量那突兀出现的车，本该光洁的黑色车身已经溅上了泥泞，这儿住的人可没谁能开上这样级别的车。 看不清车牌，不过她觉得车型很熟悉，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多心了，可是当她再次打量的时候，墨色的车窗降下来，让她看清楚里面坐着的人。 陈季珽。 林淼吃了一惊，陈季珽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上次他只是送她到大路外……不过转念又释怀，他想知道什么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她就站在原地。 他特意来这里找她？为什么？ 陈季珽坐在车里看着林淼好一会儿，才开了门下车，长腿迈开，只两三步就走到她跟前。 他皱着眉问她:“你怎么这个点数才下班？” “下班高峰期，塞车。”林淼木木地回答，又问，“您怎么来这儿了？” “姜杭能来，我就不能来？”他轻笑一声。 林淼大脑还转不过弯：“您说什么？” 陈季珽跟她几乎没有距离，他呼出的气就拂在她额上，他没有回答她，很快又转了话题：“陆翊说你找我。” “嗯，上次的事，想谢谢您的帮忙。”林淼点点头，还没来及想清楚他上一句话的意思。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跟他对话，她的舌头好像都使不上劲儿。 林淼也是最近看了报纸才知道，他公司有一项高新技术研发取得了重大突破，利好消息让股票也跟着涨，坐她隔壁的那个男音效就持了他家的股票，这两天都乐开了花，而且这也迅速上了各大财经报，都是说陈季珽年轻有为。 那天他赶回去开会，只怕也是为这件事，能在这要紧的关节送她一程还真是仁至义尽了。 林淼觉得自己应该更坦然，一事归一事，陈季珽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陈季珽沉默了一下，又说了一句：“打算怎么谢我？说说而已？” “怎么会？”林淼愕然地看着他，可也没有什么打算，一会儿后又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吧？您喜欢去哪里吃？” “我正好没吃饭，去哪里都可以吗？”陈季珽点了点头。 林淼觉得今天的他特别地好说话，捏了下包里的荷包，咬牙关说：“可以的，我才发了工资。” 陈季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突然笑了出来，语气轻轻的：“外头的我什么没吃过？既然是你要谢我，不如亲自下厨请我来得有诚意，你说是不是？” 林淼一下子懵了。 ☆、chapter 19 站在林淼面前的，仿佛只是一个很像陈季珽的男人，他眉眼微弯、语气轻缓，与往日的冰冷犀利大相径庭，可是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又分明是他。 林淼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只会做一点儿面食……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餐厅口碑很好，不如我请您去那儿……” “我吃面也可以的。”陈季珽打断了她的话，又笑了一下。 “可是我做的东西真的很不好吃。”林淼心里一沉，悄悄看他，“只怕您会难以下咽。” 陈季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深深地凝了她好一会儿才问：“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有什么感觉？林淼，你了解我吗？” 我为什么要了解你？林淼在心里反驳，不过没胆子说出来而已。 可她仍然不甘心，忍不住又呐呐地低语：“我住的地方小很逼仄，不方便开火。” 陈季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忽然招了招手说：“林淼，你过来。” 他好像经常这么直接喊她的名字。 她怔了怔：“什么？” 他倏地往前一步，俯身将侧脸贴在她耳畔呼了一口气：“唔，我的公寓倒是挺大的，想怎么样都可以，你觉得呢？” 明明语气很温柔，林淼却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从商的缘故，总能将人的七寸拿捏的很稳，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找理由拒绝，他就会按他的意思来做的。 这么赏心悦目的男人，行为却像强盗。 她可不想去他的什么公寓。 林淼一心只想赶紧还掉人情把他打发走，也不愿再去深思为何一个大忙人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了吃一碗面。 空气好热，夏天真的到了。 林淼后退了几步，自觉与陈季珽拉开距离，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那请您在这儿等一下，我去菜市场买点菜，很快的。”林淼这么说道，总不至于真的请他吃面这么寒酸，她住的这里虽然鱼龙混杂，不过好在旁边就有个农贸市场，买个菜还是很方便的。 她转身就要走，跟着就听见脚步声，回眸一看，发现陈季珽竟然就跟在自己身后。 林淼可能不知道，她当时的表情就像一只被吓到的小兔子，脸通红的，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生气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他却自我感觉良好，完全将她的抗拒忽视。 林淼捏着拳，想了想又换了个方向走，她记得那边有个超市，他见状就问：“菜市场不是就在这边吗？你要去哪里？” 她闻声，先仰头看了看他立体的五官，又渐渐低头，打量他那笔挺西装下的高级皮鞋，终于忍不住带刺儿地说：“想来您不知道，菜市场里面很多水很脏……” “林淼，我说了你不了解我。怎么每次都要我说两遍才能记得住？”陈季珽说话开始恢复了犀利，跟着人已经走向了农贸市场，“走吧，我可以帮你把关。” 林淼咬咬牙，不是说吃面也可以吗，那还把关什么，难道他买过菜吗？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嫩，怎么说得过他？ 既然他不介意了，自己还矫情什么，随遇而安吧，她也没什么值得他所图，一顿饭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 林淼从前在家的确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要弹琴又要上学，父母一点儿家务都不用她动手，会做点吃的，也是从学校出来以后这几年。 突然自己一个人生活，她就发现什么都要从头来过，之前学的东西都像镜中花水中月，还不如会扛两袋米或者会动嘴皮子哄客人多买几瓶饮料来得实在。 那时拿到的钱，真的一分一毫都是血汗钱，她一开始不会做菜，方便面就是好伙伴，后来只会在过节的时候给自己加点菜，从一小块牛排都能煎糊了，到能做个似模似样的三菜一汤，其中经历过多少？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林淼进了菜市场，已经是晚市，不过这儿住的人密集，大家都是下班来买菜，所以还是很多选择的。 她勤俭惯了，心里想好了菜式就开始一摊一档地挑，有时候还会跟老板讨价还价，仿佛已经忘记身边跟着一个陈季珽。 陈季珽对她这一面却觉得新鲜，一句话都不说，就默默地看着。 等她要接过老板娘递来的一大袋娃娃菜，他比她更快一步的接过去，菜叶子的水溅了彼此一身，沉声说：“我来拿吧。”林淼手里已经提了点儿东西。 老板娘刚才就注意到了林淼身边站着的这个人，小姑娘长得俏丽，经常到她这儿买菜，这好像是第一次有男的来陪，就忍不住热情地打趣：“见了你来买菜那么多回，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男朋友，小两口真是登对，来，这是阿姨送你们的，对身体好。”她顿了一下，笑着看了一眼陈季珽，“尤其是对男人好，多吃点，这孩子会持家，你可有福了。” 林淼愣着看手里的一大把韭菜，不说那个“男朋友”的大误会，后来那句“尤其是对男人好”更让她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电光火石间，她忽而记起了很久以前跟班上的同学出去烧烤，他们就有爱烤韭菜的，有些不顾忌的男同学就会打起黄/腔，好像这个韭菜也叫什么壮/阳草…… 天哪！ 林淼觉得自己脸热得可以煮鸡蛋！她蹦了一句：“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然后扭头飞快地走了。 陈季珽接过她丢下的韭菜，对老板娘笑了一下：“她的性格就那样，您别介意，谢谢了。” “两口子闹别扭了吧？”老板娘还在自我脑补，为人又热情，不然林淼也不会经常到她家买菜，“你别怪我多嘴，我跟你说，这姑娘就得多哄着让着，男人要大度一些，你说对不对？” “您说的都对。”陈季珽忍不住笑。 他可是很久没像现在这样乐呵了，虽然这位大妈很聒噪，可是他竟然能耐心听得下去。 他又看了一眼在前面走得飞快的林淼，抿了抿唇。 有了这样意料外的插曲，林淼也不再磨蹭，速战速决把要买的东西都备齐了，回头就往住处走。 她坚持不让陈季珽帮她提东西，两手都抓得满满的，似乎在赌气，一直没有再说话，两个肩膀都被东西坠得拉下来。 “你经常这样吗？”陈季珽在她身后问。 至于问的什么，看她的理解。 林淼的脑子从不会拐弯，直来直去的，按她的理解他是在问她是不是经常买这么多菜，于是摇头说：“我就一个人，不怎么买菜，要不就买个快餐，家里也有泡面。其实泡面挺好吃的，可是干吃，泡热水吃，还能拌着酱吃……”她想起了以前的一段日子，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忽然间又停顿，疑惑地看向陈季珽，或者说还带着点防备。 总是一不小心，就会多说一些不该说的。 也许是因为自己平常很少有能够开口说这些的时候。 “为什么要这样看我？”陈季珽问她，一手还拿着娃娃菜和韭菜，他就用另一手伸出去遮住她的眼睛，“你不需要怀疑我会对你不利。况且……我真的想对你怎么样，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他的话很不好听，却是大实话。 林淼觉得自己应该早就看透这个现实的世界，可是仍然不想承认他说的都对。 林淼咬了一下唇，吃力地举起两手满满的袋子，“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感激您的帮忙，没有别的意思。” 她意有所指，不管陈季珽能否意会。 没想到他竟然点头了：“嗯，我‘现在’也只是收谢礼。” 他同样意有所指，那个着重的时间词，也不管她能否听出来。 不过看她松了一口气，应该就是没有听出来吧。 ☆、chapter 20 刚才陈季珽突然伸出手来遮住林淼眼前的光亮，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在毫无防备下一紧张只能闭上眼睛，再缓缓张开，垂眸就瞥见他的裤子和鞋子都带着点污渍，他却毫不在意的感觉。 林淼舒了口气，尽量自然地侧开脸庞，避开他这样有些孩子气又略显亲密的举动。 她走在前面，带着陈季珽慢慢踱上昏暗的楼梯，这旧式的楼房只有靠天井采光，入了夜是用摇摇晃晃的灯泡照明，楼道也不宽敞，要两个人并排走都很难。 一步一步，林淼走得很稳，还不忘告诉陈季珽：“楼梯每一段有九级，看不清就数一下。”来这样的地方，她是真的觉得他自找苦吃。 陈季珽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对眼前糟糕的环境有些皱眉，又潮又暗，比他想象中还要再差一些，有些事还真是要亲眼所见才能有切身体会。 到了林淼住的楼层，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很大很清脆的声响，似乎是玻璃之类的东西被砸碎在地上，然后就是不依不饶的男女争吵。 陈季珽眉眼一挑，却见林淼若无其事地掏钥匙开门，仿佛早已见怪不怪了，她开门的时候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谈这样的感情有什么意思？”她旋即进了门，陈季珽却听清了每一个字。 等她开了灯，瞬间的亮堂也将这巴掌大的住处现于人前，陈季珽站在玄关，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地方虽小，却被打理得很干净，屋里铺了老式的木地板，林淼换了拖鞋，看着鞋柜却犯了难。她这里没有别人来过，就连她父母都不曾，所以一双多余的拖鞋也没有，除了自己脚上这双，就剩下一对秋冬穿的毛绒鞋，她犹豫地拿起来，马上又放下。 “您直接穿鞋进来吧。”林淼这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家的寒碜了。 陈季珽抿抿唇，却接过了她手里那双鞋，微弯腰就脱了皮鞋套上，也能穿，就是……太短，而且是粉色的。 不过这似乎表明了他是这里唯一的客人，这么想以后，他又觉得还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