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开着的两扇门相对,形成了一个风道,方琳被扑面而来的寒意冻得打了个颤,只好回屋先加了件衣裳。 没多时,就听到段南山从外头回来了,因为她在屋里头就听到,院子里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和水碰撞发出的声音。 出了门一看,段南山抱着一块大石头,正在院子里“铺路”呢。 雨下得越来越大,从她们住的院子到后头母鸡抱窝的鸡舍,全都积了水,方琳受不得寒,如今有了这石头铺成的小路,她一路走过去,别说是淋到雨,鞋上连一点泥也没有。 因为下雨的缘故,鸡舍被挪到了后院一间放杂物的小屋子,里面铺满了干草,门窗闭得紧紧地,很是暖和。 种蛋是过完年托李氏在小庙村寻来的,如今已经有不少已经孵出小鸡崽儿,小小的嫩黄色挤在一起,十分可爱。 “南坡那边应该已经挖完了吧?”方琳数了数小鸡崽儿的数量,轻声问道。 段南山点点头,“已经挖完了,就剩下围栅栏和搭棚子了,就是怕遇上这样的天气,小鸡崽子生了病。” “那就好,等天晴了,我们再去集市上买几头小猪崽。”方琳微微笑着,不管这桩生意到时候能否谈成,自家往后即便是段南山不去打猎,也不缺rou食吃了。 两口子如意算盘打得好,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场雨一下就下了半个月,断断续续,没完没了。幸好这院墙是青砖垒成,若是土墙,恐怕早就泡胀泡软了。 家里储存的rou干和腊肠在下雨的第三天就被沈光宗全部运到了镇上去,原本段南山打算赶集的时候多买些吃食,方琳怀着身子,正是要进补的时候,可没成想,还没到赶集的日子,这雨就不管不顾的下了起来。 如今顿顿萝卜白菜,偶尔吃一两顿白面改善生活,他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还怀有身孕的方琳,那好不容易养得圆起来的小脸这阵子又开始变得下巴尖尖了。 尽管有着春日不狩猎的规矩,但人要是饿得连饭都吃不上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段南山冒着雨出去打了几次猎,可天气不好,山林里的动物也鲜少出来猎食,更不用说大雨模糊了视线,射箭的准头自然不比平常,这几日他们吃的,全都是误入陷阱的猎物。 这天下午,吃过饭之后,方琳拿起针线活做了起来,段南山负责洗碗,他虽然拿着丝瓜瓤子在刷碗,可心思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眉头紧皱着,这雨不知还要下多久,不仅耽搁了他的计划不说,就连想多给家里屯点食物也不成。 突然,天上轰隆一阵雷响,方琳放下手里的活,盯着白晃晃的天空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这大半个月,老天爷像是要把一年的雨下完似的,连歇一会儿都不肯。 轰隆隆的雷声一直持续到了天色暗下来,段南山点了蜡,无奈道,“家里的蜡烛快用完了,灶下的干柴也没剩多少了,我明儿得下趟山,咱们总不能困到这儿吧,也不知道李叔他们家是什么样的情况,如今打不了猎,他们一大家子人,这吃的喝的可不是一点。” 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方琳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她自小生活在这片地方,还是第一次见到下的这么大的雨。 风也跟着吹了起来,坐在家里似乎都能听到那树叶哗哗哗被风吹落的声音,有那脆弱的枝条,抵不住这么长时间的风雨摧残,早已折断。 方琳低声道,“明儿这雨要是小一些,再下山也不迟,要是你惦记李叔李婶他们,下山之前去一趟他们家,问问要不要捎带什么东西。” 段南山同她想到一处去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呼喊声,方琳推了推他,“我听着这声音,怎么像是有福那小子的,还真是说曹cao曹cao到啊,这个时候来,该不是有什么事情吧?你快去开门。” 李有福像个落汤鸡似的,浑身又湿又脏,沾满了泥巴,段南山一见他这幅模样,诧异道,“有福,你这是怎么了?快……快进来。” “南山哥,这雨……这雨太大了,山上……山上被冲垮了,我们家外头那条河的水,已经涌到我家跟前了,水位还在涨呢,这……再这样下去,我们家非被淹了不可,南山哥,你快想想办法吧,我爹我娘我哥我嫂,小玉,还有小侄子,他们都还在家里呢。”李有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却抹了一脸泥,下雨天路不好走,更何况这雨下了大半个月,山间的小道踩上去也是深一脚浅一脚,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 段南山闻言忙把他扯进来,“你……你说什么?要淹了?怎么可能呢,你们家附近的那条河,离你家有半里路呢。” “真的!要不是这样,下着这么大的雨,我跑到你们家来做什么,山上下来的水把观音坡那一片给冲垮了,连泥带水的都冲进了河里,现在水位上涨,河水全都涌出来了,往低处流呢,我爹说要收拾东西下山,不然到时候怕是要被困在山里头,叫我来给你报个信,你赶紧收拾包袱细软,带着嫂子下山去。”李有福说得又快又急,可停在段南山耳里,不亚于晴天霹雳。 山民盖房子多选择在高处,就是怕雨季时河水上涨,可如今雨下得这般大,房子是淹不了,可他们会被困在这山里头,没有吃的喝的,能扛多少时日呢。 段南山拍了拍李有福的肩,“你赶紧进来,我跟你嫂子这就收拾东西,咱们等会儿一起走。” 两人在门口说了这小半会儿的话,身上都湿透了,方琳无奈道,“有什么话就不能进来再说,瞧你们这一身都是水,等着,我给你们熬姜汤去。” 段南山忙把她拦住,将李有福刚刚的话说了一遍,方琳听完是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道,“咱们要是走了,小黑和后院那些鸡崽儿怎么办?” “小黑咱们得牵下山,这山里头路不好走,有福一路摔了不少跟头,你这怀着孩子,坐着毛驴比较安全,鸡崽儿是没办法了,咱们把她们挪到山洞后头那个石室去,撒上些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到时候要是还有那没饿死的,咱们就继续养着。” ☆、第83章 水灾 家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毕竟地势高,水淹不到这儿来。方琳和段南山两人只带了几身衣裳和家里的银钱,匆匆忙忙就下了山。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水已经漫过了膝盖,混着泥土浑浊不堪,连脚底下是石头还是树枝都看不清,更别说原先下山的小道在哪里了,段南山起先是牵着方琳的手,见她实在走得磕磕绊绊,索性将她抱起来。 在这个时候,方琳也顾不上矫情,她心底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要不是李有福来报信,说不定他们两个人在家里,根本不会想到这件事。 在山上还未发觉,可越往山下,走方琳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正所谓水往低处流,这一路上,周围的农田被淹没,别说那刚种下的庄稼,就是田埂边上的灌木丛也被淹得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冬天落了一地的枯黄叶子漂浮在水面上。 水已经漫到了段南山的大腿处,方琳觉得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知道他这一路上抱着自己,肯定是累坏了,便挣扎着想要下来,可段南山却紧了紧胳膊,严肃道,“你乖乖的,别乱动,咱们先去舅舅家看看。” 山脚离小庙村还有一段距离,放眼望去,四周不见一个人影,方琳心中担忧,因着下雨的缘故,她同段南山这半个月连门都鲜少出,压根没想到山下会积这么多的水,这房子估计都住不了人了吧?舅舅一家现在在何处呢? 果不其然,小庙村已经被淹了,整个村子的房舍全部都是空荡荡的,有那低矮的房屋已经被冲塌,破烂衣衫和木盆木桶漂浮在水面上,显得荒芜而寂寥。 段南山寻了个能站人的地方将方琳放了下来,面色沉沉道,“这附近的村子十有八九都跟这里一样,不过你看着这院子屋子大部分的门都是锁着的,说明人肯定都走了,咱们得去镇上看看。” 方琳这一路下来,虽然没走路,可架不住被雨淋得浑身湿透,寒冷似乎顺着骨头蔓延到全身,她打了个喷嚏,转头问李有福,“你爹他们有没有说要到什么地方去?” 小庙村李有福是来过的,如今见大水将整个村子都淹了,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听到方琳的问话,迟疑了半晌道,“应该是去镇上吧。可是现在这些村子都没人,镇上肯定是住不下,嫂子,你说咱们怎么办呢?” 段南山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言语,这才对方琳道,“无论如何,咱们得先去镇上看看,要是镇上没被淹,那是最好,要是镇上被淹了,咱们就去青阳县,总得先把这一阵儿过去。” 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有段南山在身边,方琳心里十分安定,“现在这里全都被淹了,水有几尺深,连路都看不见,咱们总不能还走着去吧。” 段南山想了想,进了一户门大敞开的院子,寻了几块漂浮在水上的木床板,又找了几根木棍充当船桨,三人坐在那木板上头,一路上划了过去。 镇上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白河镇西高东低,镇子东边全都被水淹了,只有西边没遭殃,如今这附近人都逃到了镇里,而镇子里的有钱人家,早就收拾家当,带着家眷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沈家食铺好巧不巧,正处在西边,如今沈家上下十几口人都住在这里头,孙氏一见着方琳,就大呼老天爷保佑,那眼泪花儿是止不住地流,还一边道,“你两个舅舅还想去山上找你和南山呢,生怕这山崩了,再出些什么事,可这外头水跟河似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退,我和你二舅母把他们拦住了,也是怕他们这一去,就回不来了,琳姐儿,你可别怪我,舅母这心里头,也为你担心着呢,如今见到你好好的,我这心里头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方琳笑了笑,她知道孙氏的意思,如今正是困难的时候,家家户户自顾不暇,她并无怪罪之意,转移话题道,“舅母,家里可有老姜?我们这一路过来,淋了雨,能不能麻烦您先给熬碗姜汤?” 孙氏诶了一声,“你瞧我!媛媛!媛媛!快找几身干净衣服给你琳表姐他们换上,可别叫他们着了凉。”说完这话又对方琳道,“你等着,舅母这就给你们熬姜汤去。” 方琳如今胖了些,只能穿孙氏的旧衣裳,好在身上暖和了些,脸上也慢慢恢复了血色。倒是段南山,他身形高大,沈家几个男人的衣服穿着都有些短,只能将就着穿了件沈光宗的衣裳。 李有福也换了衣服,正逗着沈耀祖玩,因为年前的时候沈耀祖在段南山家里住了一阵子,两人早已熟识。 沈媛媛精神有些萎靡,石磊这一去近一个月,连个信儿也没写,村子里又遇到了这样的事,她心底不是不担忧的。 方琳喝了口姜汤,感觉身上微微暖和了些,“听舅舅的意思,这回不光是咱们镇上遭了秧,就是石桥镇、金家湾他们那儿也被淹了,这信儿可不就耽搁在路上了。你也别发愁,说不定等这水一退,石头就中了举人回来了。” 沈媛媛勉强笑了笑,“但愿如此。” “对了,你见过丽姐儿她们吗?大武腿脚不方便,赵大娘眼睛又不好,钰哥儿才半岁多,我来的时候去赵家窝子看了看,她们应该也逃出来了,不知道现在在哪儿落脚。”方琳一安顿下来,就开始担心起meimei来。 “现在房子贵得很,一两银子一个月都不一定租的到,丽表姐她们在后街,跟上北村好几户人家在一起住着,我叫她来她也不愿意,说是嫌给我们添麻烦。” 方琳知道方丽的性子,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想着,等明天去瞧瞧她。 沈家十来口人,还有方敏和章景两个人,原本租来给伙计住的小院就很是拥挤,如今又加了方琳她们三个人,只能把房间拾掇拾掇,男女分开睡大通铺。 虽说方琳嘴上劝着沈媛媛他们不要担心,可如今受灾的人这么多,她心里如何又放心的下,抚了抚腹部,一股儿倦意涌上来,就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她沉沉睡去。 李叔一家没了音信,段南山打听了好几天也没打听到他们的下落,李有福脸上的笑容一日一日淡了下去,方琳有一次听到他低声问段南山,“我爹他们该不会没逃出来吧。” 十五岁的少年,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可任谁都能听出那平静之下的颤抖和担忧。 可这还不算,李有福跟着方琳他们一起住在沈大山租的这个小院里,如今因着发大水的缘故,这镇上的米面价格涨了一两倍不止,食铺的生意根本做不下去,只好关了门,一家人没了生计,只进不出,日子过得紧巴巴。 方琳他们是亲戚,住在这儿孙氏没话说,可李有福就不同了,怎么着也是个外人,即便是方琳替他教了伙食费,可孙氏仍旧是处处看他不顺眼。 她不会当着方琳两口子和李有福本人的面说,只是一会儿在沈老太太面前提两句,说什么李家那小子饭量大,一碟子菜能吃一大半,家里这么多人都吃不饱;一会儿又跟沈大山嘀咕,说如今这物价贵,什么东西有钱都买不到,不如把方琳他们的伙食费涨涨。 这话自然没能得到沈大山的认同,他开店做生意之后,有了底气,不再像以前那样怕孙氏了,直接道,“人家孩子救了琳姐儿两口子呢,现如今家里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咱做人不能这样。” 孙氏气哼哼的,却没再反驳。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方琳吃饭的时候见孙氏脸色不好,又一个劲儿的给沈耀祖夹菜,心生疑惑,悄悄得问了问石蕊,心里便知道了个大概。 其实粮食就那么点,住的地方就那么大,方琳自己也吃不饱睡不好,可非常时期只能忍耐,但如今知道了这事,再继续住下去,彼此心里都不舒坦,她琢磨着,还不如跟丽姐儿她们一起另外租个院子,到时候再把方敏接过去一起住,毕竟到了这个时候,铺子里已经不做生意,还有她这个亲jiejie在,于情于理让方敏住在那儿总归不合适。 房子虽然不好找,但有钱还是能找到的,段南山寻了个中人,在离西口街上找了个院子,虽然不大,倒也干净,左右各三间房,刚好能住得下他们这些人。 听说他们要搬出去,沈大山颇为愧疚,私下里拉着段南山说了好些话,叫他不要计较,孙氏就是这么个人,没什么坏心眼。 段南山作为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跟既是长辈又是女人的孙氏说什么,只是道,“舅舅不要放在心上,琳姐儿有了身子,我也想她住得好一些。” 原本是件皆大欢喜的事,任谁也没有想到,一直一言不发,跟着收拾行李的方敏,竟然不见了踪影,随之消失的,还有方琳准备好的三个月租金。 ☆、第84章 难民 段南山和赵大武在镇子上接连打听了好几天,才在城墙底下一个乞讨的老婆子那里得知,方敏竟是背着包袱一个人走的。 “你也别担心了,怕不是敏姐儿心里有其他打算呢。她拿了那银子也好,一个人出门在外,总要有些银钱傍身。”段南山见方琳神色恹恹,生怕她忧思过度,伤了身子。 方丽刚把怀里的钰哥儿哄睡着,闻言嗤笑一声,“方敏那就是个白眼狼,惦记她也白惦记,她从小一点亏也不肯吃,惹急了敢跟你拼命,小心思又一套一套的,哪里会在外头过不下去,我姐根本不是担心那丫头,这是伤心呢。” 到底是亲姐妹,三言两语说到了点子上,且不说方敏是如何一个人,就凭方琳这几个月对她不闻不问,她照样活得逍遥自在,就知道她的生存能力不弱,可即便是不愿意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想要离开,连声招呼也不打,是想从此以后断了来往吗? 方琳沉默了半晌道,“罢了,由她去吧,我们先把屋子收拾收拾,今儿下午就要住进来呢。” 拢共六间房,两对夫妻各一间,老太太和李有福分别一间,还空了两间,有人想租下来,方琳没点头,如今受了灾荒,正是艰难的时候,跟陌生人住在一块还要想着提防,倒不如自家人住在一起舒心。 赵大武一家日子过得也算不错,段南山跟他们两口子一合计,先买了两个月的口粮回来,话是这么说的,“今年秋天怕是没收成,粮价肯定得涨,咱们先弄点粮食吃着,等这事情了了,我找人去外头买些粮食回来。” 这突如其来的洪水打乱了段南山原本的计划,他只得想出个折中的办法来。 方琳倒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照她的想法,用不了两个月,等一入夏,天气热起来,北方的夏日又是那样的干旱,洪水肯定就退了,虽说没法子种春粮,但种些玉米保证下半年的口粮还是可以的,更何况洪水压根没淹到他们家,就算今年没法耕种,也饿不着他们。 大多数人都以为,这场洪水只不过是下了一场暴雨,河水上涨才导致的,可直到陆陆续续有那衣衫褴褛的人从南边来,这场洪水不仅波及到附近的几个镇子,更远处的玉竹县、青川县、甚至颍州城都遭到了大水的毫不留情的侵袭。 家里除了赵老太太和方琳这个孕妇,余下几个人的都将黄面窝头改成了黑面馍馍,当然,只能吃面糊糊的钰哥儿除外。 他们这么做,倒不是为了省些口粮,而是如今遭了灾,这住在跟前的家家户户都吃的都是黑面,他们纵然有些家底,也不敢外露,年景不好,说不定会招来什么祸事呢。 从南边来的那些难民,有的捡着个树枝当拐棍,有的相互搀扶着,穿过白河镇,往更远的地方去,也有留在镇上等待洪水退却的,他们三三两两,白天在街上乞讨,晚上就随便找户人家,睡在门楼处,好歹能挡着点儿风。 打从方琳他们几人住的这个小院外头也有难民落脚之后,段南山就不让家里的女人出门了。如今这些人还守着规矩,只是晚上在外头睡上一晚,可要是真饿急了眼,难保不作出什么杀人越货的事儿来。 在段南山看来,人只不过是比山里头的动物聪明点罢了,深山里的狼群冬天饿极了也会跑下山,更不用说这群已经饿了好些时日的人了。 方琳猜到了段南山的心思,没有多说什么,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是觉得这些人命运悲惨,可并不可怜他们,这世上,只有自怜的人才会需要别人的可怜来增加认同感,人只要有一口气,总能活下去。 赵家窝子离镇上近,方丽他们来时还带了不少行礼物品,几人全都换上了打补丁的旧衣服,足不出户,若是缺了东西,就让段南山去采买,家里的门儿也锁得紧紧的。 方琳叮嘱李氏,让她把沈如意看好,她可是在沈耀祖拿来的一本史书上看过,每逢荒年,许多地方便会出现易子而食的事儿,自家没孩子的,就去偷别人家的孩子。 李氏这回是来借钱的,沈平安的腿原本就受了伤,如今阴雨连绵,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又在水里泡了好一阵子,走路都不大利索了,好不容易找到个郎中给瞧了瞧,说是寒气入体,得养着。 这时节,不光粮食涨价,药材、布匹样样都便宜不到哪里去,尤其是郎中开的药方里,需要用人参片做药引子,即使是李氏这样的乡下粗鄙妇人也知道,人参这样的金贵东西,一天一天的吃下去,只怕家里得坐吃山空。 可坐吃山空又如何,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治病哪里能行,老大一家是没指望的,食铺年前的进项给沈光宗娶媳妇,给沈媛媛置办嫁妆,早花的没剩多少,这年后才开了不到三个月,能攒下几个钱,李氏思来想去,就想到了方琳身上。方琳两口子平时吃的用的都是出自山里头,除了盖房子和其他零零散散的花用,这一年下来肯定攒了不少钱。 听完李氏的话,方琳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没想到那次给沈平安留下的伤会这么严重,她在心里琢磨着,等到度过眼前的难关,去城里头寻个更好的大夫给他瞧瞧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