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回去的路上，黎轩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江离心里莫名地冒着酸酸的幸福泡泡，“轩，我很好……”

    黎轩的耳朵动了动，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车厢里继续保持着沉默。

    江离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抚担忧的爱人，他伸出手，撬开黎轩下意识握紧的拳头，捋平他蜷缩的手指，十指相扣，紧紧的，暖暖的。

    黎轩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江离的坚持下松懈下来，但握着江离的手更紧了。他很想说一句，有我在，不要怕。可面对宇宙，人类从来都是渺小的，他给不了江离这样无端的安全感，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坚持着，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他都会守护着他，再也不分开。

    回到家时，毫无意外，家里来了客人。

    高斯看着两人两手相握走下车门，又看着他们穿越花园道，阳光从身侧铺洒过来，将两条身影交叠在一起。

    黎轩和江离几乎是同时看见门口的高斯。高斯脸色清白，金色的眼眸第一次变得如此黯淡，嘴唇微微翕合了两下，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眼神，让江离瞬间明白高斯看出了他的身份。那不再是看江小离的眼神，而是看江离，带着沉重的郁结看着他。

    五年的朝夕相处一幕一幕地从瓶口喷出，洒了他满心满脑。他何曾见过自己曾经为之骄傲的男人露出过这种落寞又凄凉的眼神，高斯从来就是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存在。

    黎轩感觉到江离情绪的不稳，十分得体地打破沉寂，跟高斯寒暄两句，便带着江离上楼洗漱。就在高斯与江离视线相交那一秒，黎轩突然感觉到了害怕，他怕江离旧情复燃，他怕他舍不得违逆他的心意，那一秒，他只想将江离藏到高斯看不见的地方。

    而高斯就像一个幽魂一样，根本不说话，竟然第一次如此失态地跟着他们走上了楼。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黎轩真想一拳揍过去。但他更清楚，在江离无法冷静的时候，他更应该时刻保持清醒。

    黎轩就像没事人一样将江离推进浴室，这才走出卧室。

    “你想隐瞒什么？黎轩。”高斯靠在墙上，眼里带着几分责备。

    黎轩看着他，靠到对面的墙上，淡淡说道：“高斯，你觉得我隐瞒了什么？”

    “江离！”高斯口气很重，声音却压得很低，视线还不自觉地往门口瞟了一眼，那是一种心虚的表现。黎轩敢保证，就算他此刻将江离拎过来站在他面前，他也做不了什么。这个人的心被禁锢了，禁锢在江离这个魔咒上。外表看起来很强势，其实，只是一个膨胀的气泡，一戳就破。

    “高斯，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立场过问江离的事情？他就算活着，并不表示曾经没有受到科维尔的伤害。那条视频，你比谁都看得清楚，那骗不了人……”

    高斯的心颤抖了一下。

    “就算格瑞认罪，这背后的主使是谁，你也比谁都清楚。你是科维尔的少当家，你觉得你能够还他公道吗？”黎轩并没有要刺激他的意思，他只想让这个男人认清楚事实。

    “江离现在是跟科维尔对立的存在，你只能选择一方。”没有第三条路。人往往想要得到的越多，反而越容易失去。

    高斯静静地看着黎轩，原本躁动的情绪在听了这翻话之后终于平静下来，好半晌他才幽幽地说道：“我只是想，他，只要活着就好……”他现在没有任何资格去干涉江离的生活。

    黎轩没有回答。

    高斯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又看了黎轩好半晌才说道：“你的戒指很漂亮。”说罢，站直身体，又看了一会儿那扇关着的门，转身离开。

    江离贴在门板上，他们的对话他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不知道为何，心里竟然泛上一股子酸意，好半晌他都忘记了动弹。

    靠在门外的黎轩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那扇关着的门，他像是能听见门后不平静的呼吸声一般。高斯对江离而言是初恋，就像江离对他而言一样。没有谁用心付出五年的初恋说能拔掉就能拔掉。

    他本不想这个时候去打扰江离，可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走到门前，没有推开，只将一只手轻轻抚在门板上。

    那一秒，门后的江离就像是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温暖，蓦地抬头，手也忍不住抚上了门板，嘴角慢慢地扬了起来。

    高斯站在花园里，回头看着空荡荡的阳台，曾经他就是站在那里目送着江离最后的背影。高斯看得有些失神，大脑像是停在了虚空中，空荡荡的，没有方向。

    “科维尔先生……”瑞达恭敬地站在高斯身边。

    高斯终于回过神来，最后看了一样江离房间的窗户，视线落回瑞达身上，“照顾好他。”

    “是。”

    ☆、第075章

    江离在这次联邦机甲大赛上赚足了眼球，虽然以江小离身份公开的只有能量系统，但是能在高级组中获得第一名，这给二十岁的江小离凭空镀上了一层金。

    江离再次上班时，分明感觉到别人仰慕敬佩的目光。若说外面的人只知道江小离是海曼的小徒弟，他的成就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可天宇的人却十分清楚，江小离跟海曼的时间不过一个来月，根本不足以让他单凭海曼大师的资历而获得如此优秀的成绩。总归说来，海曼大师的帮助无可估量，但更关键的还是在于江小离本身。

    名利是把双刃剑，经历过一次生死的江离再明白不过。他跟往常一样，完成了比赛任务，上午便在海曼的实验室当助手，帮师兄们加工材料，下午便回自己的实验室，他已经开始着手真正生物机甲的制作。有了海曼提供的能量源加工的能量系统，生物机甲的雏形已经成型，他需要确定一系列关键参数。

    江离兴致勃勃地做完初步规划，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两个小时。一抬头就见海曼在他的实验室里看他加工的材料和零件。

    江离赶紧跑过去，给大师倒水，亲自端到跟前。

    海曼接过水，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小家伙不骄不躁，获得万众瞩目的成绩也一脸的云淡风轻，十分有大师的做派，海曼对此十分满意。

    “你打算做生物机甲？”单刀直入，毫不含糊。

    江离惶恐地点点头，他不知道这位大师是否已经猜到他的真实身份，他一直是个老实人，从来不骗人的，真的。

    但显然海曼对他的身份完全没兴趣，他只看了一下这个实验室，设施够全，配置够高档，就在今天，迪诺甚至将本来不太高档的设备都进行了更换。

    “我帮你挑了一批助手。”海曼将名单交给江离，“这里主要是研究防御系统的机甲师。能量系统和生物电感应系统都要依附外壳材料，你之前设计的两个方案的外壳是不能通用的。”

    江离默默地摸了一把汗，这也正是他头疼的事情。他现在要将两个关键系统融合在机甲里，机甲的内骨也需要重塑，外壳自然更不必说了，这个生物机甲将与传统的各种型号的机甲都有本质差别，是全新的存在。

    若说曾经给高斯做的四代生物机甲是一个基本雏形，那那个雏形也只是满足了生物电传导这一个功能而已，而且传导效率也只是百分之六十。这一次他的目标是神经元的百分之八十，相信加上能量系统，若能真正激活机甲材料，要达到百分之百，甚至超过神经元传导效率都是有可能的。

    但如此庞大的工程他一个人是根本无法独立完成所有研究的。无疑，海曼大师在他行动之前又为他铺好了道路。

    “这些人人品技术都信得过。”海曼不忘加一句，曾经的江离因为生物机甲被自己的助手害死一事对他触动颇深。

    江离甚至在名单里看到了加索。别的人他或许都不太了解，但有过交集的加索他还是抱着肯定态度的。

    “明天他们就会来报到，你准备一下，别给我丢脸。”海曼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徒弟，拂袖而去。

    江离额头直冒虚汗，虽然他曾经也带过实验室，可这次怎么突然觉得压力山大呢。

    事实证明，不止是海曼担心，连被挑选过来的五位机甲师也很担心，尤其是当他们面对面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小家伙时，真的很难从感情上接受这将是他们这个实验室的领头人。

    虽然江离获得过联邦机甲大赛能量组第一，但这里艾瑞克也是这一届防御系统的第一。而防御系统最强大的便是外壳防御。

    “小离，你是要带我们做生物机甲吗？”艾瑞克笑着问道，将凝滞的气氛打破了。看来，在他来之前，海曼已经提前通过气了。

    江离耳根有点红，这些人里，除了加索，真的都是他的前辈，他有什么资格站在他们前面指手画脚？

    但一听生物机甲，其他三个高级机甲师立马耳聪目明起来。其中一个甚至将江离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小离，你该不会是江离的弟弟吧？”

    江离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生物机甲的专利任何研究都是需要授权的。即便此次他们要研究的是防御系统，他们相信在l君的计划方案里肯定有这种防御系统的构思。

    从本质上来说，传导感应系统里也包括防御系统的传导，只是防御系统会更多地涉及到外壳材料的选用和创新。

    这几位都是做防御系统的，自然明白生物电传导在防御系统中能起到的作用，提前一秒发现敌人，便能率先斩获先机。

    看着几双期盼的眼睛，江离虽然没有直接回答那个问题，却也不再回避，“这次，是想请大家帮忙，在防御系统的外层实现能量聚合和生物电传导。我们研究的课题就是如何不减弱防御系统而实现能量系统和生物电传导的融合。”

    无疑，这个课题对任何机甲师来说都是极具挑战和吸引力的。

    “小、小离，这一次我们要做完整的生物机甲吗？”加索都激动得说不清话了。

    江离冲他笑笑，“艾瑞克前辈，您在防御系统上最有研究，这个方案我也想请你先看看。这一次，我们要做全新的机甲，从材料选用到零件打磨以及传导方式等等都跟传统机甲不一样……”

    迪诺满意地看着江离实验室的进展。这个小家伙还真是处乱不惊，有点大家风范。不过几句话，就将几个高级机甲师镇住了。

    “你觉得他是江离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半一半。”盖瑞思翘着二郎腿，品着咖啡，一副悠闲模样。

    没想到这次来主持机甲大赛，竟然会有机会扳倒科维尔，让他不高兴都不行。而这个生物机甲的出现，也让国会那帮议员们躁动起来，他顺理成章地得到更多的机会留在克伦蒂亚。

    盖瑞思的眼睛不自觉地落在专注地看着屏幕的迪诺身上，他有多久没有跟这个人这样朝夕相守了？似乎从十年前的那次盖氓星球的任务之后，他们三两年才难得见上一面……

    迪诺看江离的防御系统方案正看得出神，就感觉到一只不检点的手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腰。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一个眼刀杀过去，盖瑞思乖乖举起手做投降状，嘴里嘀咕道：“干嘛这么小气，明明以前很大方的……”

    下一秒，迪诺已经cao起烟灰缸砸了过去，险险地擦过盖瑞思的鬓角……

    妈的，这个混蛋是要谋杀亲夫！

    在御风天翔因为这次机甲大赛赢得大量订单之时，科维尔却陷入了空前混乱。

    科维尔篡夺江离的专利不成，也让自己陷入了信誉危机，生产线上上千台仿生物机甲再无法见天日。

    尽管格瑞担下了杀害江离及另外两名机甲师的罪名，可这并没有安抚住科维尔的机甲师们。在这次比赛夺得名次的机甲师早已经开始跟其他财团接洽跳槽，而大多数依然限制在科维尔合同中的机甲师们宣布罢工。

    科维尔能那样对待江离，自然江离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唯一一个。这个财团一直在军用机甲领域占有垄断性地位，而为了巩固其垄断地位，其间压榨了多少机甲师的血汗，又吞噬了多少机甲师的研究成果已经很难有准确的数据来统计。因为一个江离的极端事件，让那些埋头科研的机甲师们终于醒悟过来，即便他们将自己的所有心血都倾注在科维尔，这个财团也不会真正信任他们。

    相对于科维尔的丰厚研究经费，性命自然更重要。

    短短三天内，已经有十几名高级机甲师提出离职申请。人事部当然不会同意，拿出他们曾经签订的合同，若是强行辞职，他们不但要赔付大额违约金，十年内还不能做机甲相关的工作。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镇住了。科维尔的强势，哪里是会为几个机甲师妥协的，若真妥协了，这无疑是在扇麦迪的老脸。

    科维尔的机甲师罢工不久，苏洛在新品发布会上，很不经意地提到帝国在机甲师权益法律保护上的问题。他用三句话概括了机甲师在帝国的待遇。机甲师对帝国而言，是国家的财富，由统一的机甲师协会进行协调，而机甲师的待遇也是由协会统一制定，每年都会向全国公布。当然，同时他也说明帝国跟联邦是两个体系，法律体系也不例外。

    聪明人很快就从这些话里找到了契机——如果解除合约，投奔帝国，那十年限制便不会存在，因为帝国的法律规定，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剥夺机甲师的专利权和研发权……

    在新闻发布的当天，就有人匿名打电话到御风天翔的人事部门，询问帝国机甲师的待遇和相互责任。

    人事早有准备，一一做了解答，并且说明，如果对方是想跳槽，御风会根据他的资历来分担赔偿款项。但如果对方在机甲师大赛里曾经有获得过名次，御风也会酌情考虑给予帮扶，包括法律和金钱上的……

    就从那一天开始，科维尔的机甲师一天少似一天。这可把人事的老头给惹毛了，一纸状书将御风天翔告上了星际法庭。

    苏洛在接到法院传票时，连头都懒得抬，“根据星际商业法第一千六百二十条，御风的行为完全正当。倒是刚招进来的机甲师要状告科维尔违法联邦劳动法……”说罢，一挥手，法务人员已经将众多的表格提交上去。

    这场闹剧闹得人尽皆知。一再的打击，让科维尔那位当家人在法院宣判败诉之后一气躺到了病床上。

    麦迪一倒下，顶住科维尔的脊梁也倒下了。科维尔被强势压制的各方势力终于像是解除禁锢的妖魔开始瓜分科维尔的内部权势。

    唯一没动的只有高斯。在接到麦迪病倒消息时，他正在花园里修剪花草。瑞达曾经说，江离很喜欢修剪照顾花草，可他从来没注意过。

    原来修剪这些花草，每天看着它们茁壮成长，竟然是如此有成就感的事情。

    管家恭敬地站在一侧，他已经将麦迪病倒的事情重复了三次，可这位少主人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等修剪完了，高斯放下剪子，才看着他说道：“父亲的身体很好……”

    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就病倒。麦迪的盘算他心里多少清楚一点。如今科维尔臭名昭著，唯独他这个联邦第一机甲战士还有点信誉，如果让他出面重整科维尔不是不可以让科维尔起死回生。

    可高斯不愿意。麦迪自然也料到了，便用了这种方法。

    江离只不过一个外人，能抵得过血缘亲情，家族数百年的基业？

    等到晚饭时，负责麦迪身体健康的医生肖恩来了。自从被高斯赶走之后，肖恩再没见过这位少主，没想到，他还有会来求他的一天。

    高斯则挑眉看着他，当初既然肖恩选择站在他父亲那一边，今天又有什么立场站在他面前。

    “莫非有什么新花样？”

    肖恩磨蹭了半晌，还是将一份文件递给高斯。那是一份基因检测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