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这么想着,偏生一个趔趄向前倒去,一下把头磕在了清远背上,大惊之下,忙“噗通”跪倒,道:“师父,饶命!饶命啊!” 清远甚至一滞,转过身来,低头望着卫若。 元婴的境界,根本没有光明与黑暗,洞里都是她的气息,盈盈绕绕的,是他在玄武洞从来没感受过的东西,那不是修道之人的清冷脱俗,而是象在人间,活泼的,生机勃勃的…… 清远脑海里忽然闪现出昨夜那通红的小脸,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嘟嘟囔囔说“想家”说“自己很强哒”说“男人不靠谱”,那些话在他生命里十分陌生,像是隔了一个云端,去望那夕阳下的渺渺炊烟,而前尘往事就是…… “师父!”那张明艳的面容抬了起来,堆满了谄媚且无耻的笑容,“师父,您饶恕我了,是吗?您真真是世界上最宽宏大量的人,我磕着了您,您居然一点都不在乎,您就是金色的太阳,您的心胸比海宽,除了你,我谁也不认啊谁也不认……咳咳咳……”卫若仿佛被什么呛到了,疯狂咳嗽起来。 清远听了这些话,想要伸出的手,忽然垂了下去,眼眸里忽地起了一层看不清的氤氲,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 卫若自然是看不到的,她正低着头,腰间青铜剑的剑鞘随着心跳一下下发出细碎的“哒哒”声。 “玄武洞依个人机缘所定。”清远沉默片刻,轻轻开口,语气淡漠,只是这淡漠不像从前那般埋伏着千层叠浪的仇恨,而是覆盖了一层润润的光泽,语气里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跳跃,“卫若,一个时辰之内你找不到自己的命定,师父就罚你出内门!”说着,转过身,隐没在黑暗之中。 “罚出内门?不会吧?”卫若怔怔抬头,望着师父消失的背影,空荡荡的风洞,就象她起起伏伏的心,师父这是又要整治自己?不过……也不错,起码比对自己痛下杀手强,对吧,对吧,卫若反而吁了口气,她是个知足的人。 命定? 她抬头竭力想看清周围,可是练气的修为实在太低,只觉得黑乎乎一片,却也不见五指,就象是旷野里的深林,没有月明,却总有一种黯淡的清晰。 想到一个时辰之内,不由紧张了,她虽然不是那么热切地追求长生,可也不愿意被赶出内门,因为师兄还在里面呢!急的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凝神去想自己的特色,忽然站住,穿越女,现代人,对了,手机! 她左右摸索了一阵,腰间把手机拿了出来,居然还有电,打开看着那些电话簿,书籍、音乐,仿佛前生一般,发了半天怔,低头翻着那手机,看到荧屏上一本书《思维的力量》,随意一翻,“逆向思维”几个字映入眼前——“从事物的反面去解决问题。” 先不要急着去找命定,卫若蹙着眉,而是先去想想该怎么走,向哪个方向走。 个人机缘……师兄曾说过自己是雷灵根,那么…… 一簇小火在卫若眼前跳跃,她蹲下来,借着手机的光开始画“八卦图”,穿越以来一直很忙,对一个现代人,乾坤八卦的东西毕竟太过隔膜,所以即使想到自己的灵根对应震位,也得画出八卦图来,才能算出震位在哪里。 向东! 卫若猛地站了起来,心里的答案越来越清晰,没错!自己是雷灵根,走震位,一直向东走就对了,她一手拿着玉箫,一手提着青铜剑,向东走去。 走了一茶盏的功夫,忽听到前方远远的有音乐,那节奏竟有点象《小苹果》。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小苹果,难不成筷子兄弟穿越到这里来了?卫若眼中精光大盛,若筷子兄弟穿来了,那么王力宏,贝克汉姆会不会也穿来了?要是这样,师兄可就只能当替补了…… 艾玛,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卫若猛地停住身形,闭上眼,冷静了一会儿子,那声音渐渐清晰传来,果然有些像小苹果的节奏,不过更像是她自己演化的那类催眠妖兽的曲子,好奇怪。 就这样一步步向前走去,越走越明亮,走到尽头,见是一个宫殿摸样的地方,用夜明珠悬挂四方,映照着四墙如雪,没有筷子兄弟,更没有王力宏,贝克汉姆当然更不用想,连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个锅,应该不能说是锅,而是熊熊烈焰架子上放着的怪东西,似乎是中学历史课本上见过“司母戊大方鼎”,蒸腾氤氲的,不知是在煮什么。 她好奇地想走近前,却又被汩汩冒出的蒸汽逼了回去,只好用衣衫忽闪着风,热,闷热,还有种奇怪的味道。 这到底是…… 心中不由诧异,按理来说,能用乐曲吸引她来,应该是小桥流水,湖中亭榭,再加上一个美男弹琴就更好了,可这是什么玩意? 正想着,忽见对面一个身影渐渐显出,正是师父清远,谪仙如画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惊疑,瞪着她半晌,指着那鼎道:“跳进去!” 跳进去? 卫若头皮炸了起来,满眼全是金星,脑袋嗡嗡直向,那梦果然是真的!师父的终极报复来了,这应该是圈套,圈套,他本来就讨厌自己,经过那一夜更是恨死,所以设计让自己主动跑到这里,然后……煮了? 果然是鸭子惹的祸。 “北京烤鸭!”卫若“噗通”跪倒。 ☆、第39章 误会 “北京烤鸭?”清远脸色有些动荡,仿佛风波乍起,带着震撼的惊疑,渐渐落在那司母戊大方鼎上,漫漫里有一瞬间的惊鸿,掠过了墨玉的潋滟,睫毛不停地颤动着,颤动着……。 卫若眼前一晕一晕的空白,低着头,看着师父雕花绿金色的道靴,热气腾腾,热气腾腾…… 大锅,大锅里放着一个洗得白白的大胖子,锅下架着熊熊烈焰,旁边有去角剥皮的梅花鹿,周围围一群哈哈大笑的士兵,胖子被煮得难受,拼命想抓住锅边爬上来,却被士兵的剑戟狠狠戳了下去,随着水煮的温度加热,胖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应和着士兵的狂笑,很快变成了一堆熟rou…… 艾玛,这是什么…… 怔怔地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福鹿宴,似乎是明朝李闯王抓了一个王爷,见他太胖了,就把他跟梅花鹿一起煮了,当时她还猥琐地研究了一下“大肠和下水”怎么处理的问题,所以记得很清楚…… 难道自己要跟那个王爷一样? 她吓得脸都绿了,抬起头望着清远,用最真挚的语气道:“师父,我坦白,坦白从宽!我要争取宽大处理,请人/民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哦,不是,师父,我错了,我错了……” 清远的脸隐藏在黑暗里,沉默着,沉默着…… 呼啦啦一阵热气刮过…… “错在哪里?”声音不像从前那么冷冷的,有着异样的起伏,若从前像湖泊,此时便是小溪,汩汩的,虽然凉,却是动的,这动里又有一种模糊的急切,像是地震后的余音。 “师父,在我们家乡,有一种东西,叫北京烤鸭……“卫若声音打着寒战,吱呀作响,她大口呼吸着,终于把颤抖压了下去。 “烤鸭?”清远扬了扬眉,若是仔细望去,他也在发抖,只是与卫若的因由完全不同。 “是的。”卫若无比严肃地点头道:“这烤鸭呢,非常非常漂亮,只有最美的鸭才有被烤的资格,所以我们家乡,夸奖一个人的美丽,就说,啊呀,你长得好像鸭子啊,好美好美哦……” “哦……”清远脸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垮下来,沉默许久,忽然道:“你家在哪里?”声音微微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家在哪里?”卫若张口道;“我家在二十一世纪,嗯,怎么说的,桃花盛开的地方。”说完,忽然又觉得傻,让师父听不明白,又道:“是个比仙侠更神奇的世界,比如说,可以看电视剧……”说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师父难道知道她夺舍了! 这么想着,忽然有些欣喜,道:“师父,你终于明白……”还没说完,被清远截口道:“我知道了,你进去吧。” 还要煮了她?不会吧…… “师父不是吧,我不是……哦,对了,那晚上我喝多了,所以就说实话,我是个实诚人,最爱说实话了,我发自内心的爱戴您,您长得这么美,心底这么好,这么温柔善良的白莲花,我怎么能不爱呢?” “进去。”清远蹙着眉,声音有些严厉,道:“修道之人,逆天而行,如何畏三畏四?” 畏三畏四? 喂你个头,老娘被煮了还不畏?卫若望着那锅上咕嘟嘟冒出的蒸汽,心中大骂,面上却强笑道:“师父,你真爱看玩笑,哈哈哈,你真幽默,你比小沈阳还幽默,老幽默了……” 沉默,毫无反应的空白。 “师父,你想杀就杀了我好了!”卫若咬着牙,手里暗自攥紧了剑,她知道元婴与练气简直是天上地下,可是就是死,她也要拼上一拼,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画风,谁知正下定决心间,忽觉得身子被拎了起来…… 卫若听到自己脑海里“啪”地一声崩断。 “死清远,你个王八蛋,死太监,死基佬,变态蛇精病……”她私下里的的咒骂宛如长虹贯日,一溜烟地倾泻出来,只是话音未落,天旋地转,自己也如长虹贯日,划出一个美丽的弧线,直直向那鼎坠下…… 卫若绝望地闭上了眼,“哗啦”地坠入水中,以为会遍身剧痛…… 咦? 一种温暖水流包围了自己,象是回到子/宫里一般,静静的呼吸着,死后世界? 白气蒸腾,氤氲地看不清周围,只觉得……并不痛苦,也不难受,下意识地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竟有些疼,没死? 最大的恐惧一旦承受下来,那当机的理性又渐渐重启,卫若绷紧了的身子渐渐松懈下来,难道师父其实不是想杀自己,而是真的要帮自己修炼道功?他没记仇吗? 可是这么想着,又觉得不敢相信,被虐惯了,经不起一点甜宠,她从来是个苦娃子。 卫若伸手划了划水,觉得自己的手指在水中变得晶莹透亮,就像是……像是看动物世界的深海,她伸出四肢,不停地在水里划动着,觉得很安稳,很安全,象是一种生死临界的安宁……有一种特别的困倦袭上心头,卫若懒懒地闭上眼,她好困…… “卫若……”有人在自己耳边轻轻说话,训诫与慈和并存,有点像是她的班主任和她老爹。 “谁?”卫若睁开眼。 “调息上涌泉xue,运行大周天,一个时辰之后出来,否则永远不会再让你出来!”那声音平平的,与周围的温水融为一体,卫若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竟是师父的声音。 不让出来了?我去。 卫若忙闭上眼,盘腿入定,一股暖流沿着脊梁徐徐上升,不急切,却也不缓慢,就像……生命的节奏,对了,就像看过的一部叫《人体内的旅行》记录片,“出生,肾上腺素七亿次呼吸,三千万肺泡肝脏,五百种以上的功能……” “师父对弟子的心,向来是极好的……” 不知为甚,卫若脑海里浮出这句话来。 悲催啊,自己一定是被师父虐出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默默的想着,忽觉得有人在轻轻抚摸自己…… ☆、第40章 尴尬 卫若只觉得浑身遍及了那只手,循序渐进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她张了张口,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周围全是透明的,连自己也是透明的,就像待在母亲的子/宫里,浸润着,按捺着,每一处,每一寸…… 周身仿佛有些光,恍恍惚惚舒服地要睡去,却刹那间又猛然睁眼,一片模糊里什么也看不清,可是那只手还是在,正顺着她的大周天向下按捺…… 喂…… 她挣扎着…… 喂喂…… 这是要摸哪儿…… 我去…… 卫若拼命挣扎着,脸“腾”地红了,这可是会阴xue,不管是谁,怎么乱摁?可是如何挣扎得过,气愤之极,什么也不顾,低着头扯着那胳膊咬了过去,那手被咬得停了停,扬起来对她太阳xue狠击,卫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过来感觉周身飘飘然,扶着那鼎的青铜沿口,慢慢爬了出来,一下跳下来,睁开眼,世界忽然清晰了百倍,声响也多了许多种,汩汩的流淌在眼前,是碎屑一般的浮游,上上下下欢腾地舞动着…… 筑基了? 卫若心头生出一丝复杂而又微妙的感觉,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双手,忽觉得周围的空气发生了变化,一种凝聚的压力感从墙上蔓延过来,抬起头,正是师父清远,她瑟缩了一下,低着头轻声道了声:“师父。” 清远眼眸宛如石子沉溺了湖底,湖面上不是结霜,而是碧波盈盈,“你资质颇佳,若是努力修行,必有大为”,说着,眉毛轻轻抖动着,渐渐蹙起,仿佛要把她看到骨头里,每条缝隙都要拧过来,神情越发严厉道:“这次筑基比赛若是得不了第一,罚你去思过崖面壁十年。三日之后,到天玄宫,我要试探你的道功!” “不是吧,师父。”卫若也不知为甚,俏脸上抹了一丝红艳,眼眸也不像从前那般亮晶晶一览无余,而是偏着眸光望向了师父身侧,道:“师父,弟子资质有限……”话音未落,忽觉得脑袋剧痛,“啊呀”一声,捂住了额头,低头望去,见是一块玉版,捡起来看了半晌,正要抬头去问,清远已不知去向。 “什么毛病……”卫若嘟囔了一声,揉了揉额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攥着那玉版,看着看着,眼眸慢慢有些发直,脑海里有个念头无论如何去不掉…… 方才那只手…… 会阴xue…… 到底是…… 她是一览无余的那种人,忽然被一览无余了,心里头实在有些不甘,可是看着师父那副正气凛然的摸样,却又不像,难不成那不是什么手,而是植物的触角? 就这样茫茫出了玄武柱,天玄峰头已经寂寂无人,只有冷明站在洞口,笑望着她,见她出来,拱手道:“恭喜师妹。” “师兄。”卫若笑着,空气里的味道不一样了呢,蝴蝶振翅发出“嗡嗡”的声动,山脚下的树上,一只蚂蚁正费力地把一颗米粒向洞里拖去,时光顺着眼睫溜溜地飞过,痒痒地让她想伸手抓住…… 怪不得人人想修仙…… 卫若呼吸着那清新至极的空气,乘风而行,与天地同在,那是大自然独有的美,这么想着,心里堵的那块又通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