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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的门紧闭着,迟迟未开,他年近不惑,方才走上那一层又一层的台阶, 腿便有些吃不消。 他咬紧牙,对守在大殿外的一个小太监一字一顿地道:“劳烦公公帮我通报一声。” 那小太监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 被派在大殿前站着, 看这在战场威武的顾大将军跪在自己身边, 还低声祈求他。 他的面上得到了虚荣心的满足, 但远远不止如此, 他按照前庭公公的吩咐,尖声阴阳道:“将军不必求奴才,皇上要见将军便会见, 奴才再去通报了也没用。” “是。”顾仲林继续跪着, 膝盖痛得抽搐了, 他再未吭声。 又过了一炷香, 早朝都快上完时,大殿的侧门走出了一个年老的太监,正是大太监刘公公。 他微躬着身子走近,对站着的小太监就是一巴掌:“狗奴才, 顾将军在这儿跪了这么久,都不知道通报一声?” 那个小太监被一巴掌呼得整个人懵住,哆嗦了嘴唇道:“公公,奴才可是按照您的……” 还未说完,刘公公瞪了他一眼,眼睛大得突起,叫他赶紧闭嘴。 小太监识趣,闭了嘴巴,跪在地上。 “顾将军,难为将军跪了这么久了。”刘公公转向顾仲林,笑着搀扶起他。 “无碍。”顾仲林被他搀扶着慢慢起来,这一起,才感觉到自己的膝盖痛得没了知觉,他没了支撑,上半身一下子倒在地上。 刘公公一人瘦弱,扶不住他,使了个眼色,叫跪着的小太监赶紧上前扶。 两个老小太监,一左一右扶他起身,大殿的门此时被里面的太监门缓缓推开。 “宣顾将军。” 百官朝后看去,顾仲林堂堂一个大将军,以极其丢脸的模样,被两个太监扶进大殿。 他的腿还没有恢复知觉,动弹不了,他默默闭上了眼,接受了来自百官的暗暗鄙笑。 今日这记下马威,便是皇上给他的,他心里都明白。 “顾爱卿何至于此?”皇帝坐在大殿上方,肥胖的手靠在金漆龙椅边,“顾爱卿护国有功,带伤来朝。来人,给顾爱卿赐座。” “谢皇上。”他微弯上身,行了拱手礼,神情淡淡的。 几个太监搬了一把红木交椅,放在大殿中央,顾仲林在一众百官的目光下,被扶着坐了下来。 “顾爱卿此时回朝觐见,可有要紧事?”皇帝半抬起浮肿的眼皮子道。 顾仲林道:“皇上,微臣此次进京来见皇上,是为了西北军队之事。” “西域屡次来犯大荣,边关物资匮乏。不过几月便要入冬,恳请朝中及时发配边关将士的过冬储备。”他继续道。 两边的朝臣面露惊愕,堂堂西北顾将军,竟然亲自回京求取粮食和衣物。 “西边的物资每年都由官员定时去派发了,爱卿此次又来要,难道是嫌那些粮食不够多吗?还是我们大荣亏待西北将士了?”皇帝抿着嘴,脸上微微显了怒意,这顾仲林也太贪得无厌了,这么多物资送过去,还不知满足! 顾仲林垂头闭了嘴,面色铁青的,不知是被旧伤疼得如此,还是被皇上说的话影响到。 若非穷途末路,他也不会如此卑躬屈膝地来讨将士们的衣物粮食。每年朝廷拨的那些钱,从大荣运到边关,通过各级官员的层层克扣,所剩无几,根本不能支撑整个顾家军队。顾仲林年年日日缩减开支,从自己为数不多的俸禄里挪出大半补给军队。 但效果是杯水车薪,他实在没办法,才来朝求物资。 整个大殿寂静无声,下面的百官屏声静气,都未说什么。心里不明白的,不知所因;心里明白的,更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出一声。 俄顷,钱太傅走了出来,道:“皇上,顾将军亲自来求取,定有他的苦衷。” “臣等听闻,今年寒冬不如往年,届时边关还会下多月的大雪。皇上按往年分配的物资,边关的将士恐怕不够抵御。”他避重就轻,没往官员克扣上说,把话讲得稳妥。 钱太傅说完,撇头给后面几个熟络的官员一个眼色,那几个官员马上会意,往下接:“臣也听闻如此,想必这便是顾将军又来求取的原因。” “顾将军忧于战事,还能亲自回朝,对大荣的将士尽职尽责,其心之忠诚,令臣等动容。”陈侍郎也道。 顾仲林没做何反应,像是默认了这些官员说。 皇上听了这些话,面上的阴翳扫了许多,他缓和道:“既是如此,顾爱卿何不早说,顾爱卿如此忠我大荣,朕更当抚恤将士。来人,拟旨,再运二十车衣物粮食去往西北。” “多谢皇上。”顾仲林行礼拜道,虽然给的不多,但至少解了燃眉之急。如此,也不枉费自己放下面子来求。 “退朝吧。”皇帝挪了挪臃肿的身子,费力地从龙椅上挪了出来,被好几个贴身太监搀扶走。 顾仲林用粗糙的手拧过自己的大腿,感到有些痛觉,腿上的知觉慢慢恢复了,他扶着椅子,抖着软绵绵的双腿,起了身。 “顾将军,我们来扶你吧。”钱太傅和陈侍郎上前搀扶住他,钱太傅眼有些花,年迈的身子看上去却比顾仲林有力许多。 他沙哑地道:“顾将军,辛苦你了。” 顾仲林苦笑摇头,对他们都做了个礼:“多谢几位方才的相助,不然,顾某不仅求不到,反而会被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