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许明山
(2013年10月4日,周五,夜晚;加利福尼亚,杜沐家) “亨特快步走过长长的一段灌木丛,费劲地爬上一个山冈。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的景象却不是他所熟悉的——在他脚下,延伸着一条狭窄的山谷,正对面耸立着陡壁似的茂密的白杨树林。” 宽敞明亮的卧室中,许明山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不断敲击着,灵巧的动作颇有几分艺术表演的感觉。早在杜沐开始动笔创作《封圣》的时候,他就已经着手准备书写其前传《轮回》。现在构思的差不多了,他才开始将提纲和设定化作一行行文字。 “‘我这是到哪了?哎呀,完全走岔了。’亨特困惑地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四周,心中暗自想着,‘不对劲。’随着他在蜿蜒的谷间小道中前行,一股阴冷的气息逐渐包围了他。这阴冷不是低温和潮湿的感觉,而是深入骨髓的邪恶气息……” 许明山思如泉涌,洋洋洒洒地码出四千多字,然后长出口气,准备去看看杜沐的进展如何。他保存并关闭文档,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出门,边走边想着后面的情节。 “接下来是由亨特的冒险引出女主妮娜……然后是来去无踪的[幽冥之主]……” 在他的设定中,[幽冥之主]乃是[幽冥]灵脉的化身,最强大的灵族之一,常用的形象是身穿黑袍、手执漆黑灵剑、周身幽冥鬼火缭绕的男子。而另一位灵族大能者,则是[龙]脉的化身,对外称作“剑仙”的凌青冥。不过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一时半会还出不来,前期的剧情基本没他们的事。 许明山来到杜沐的卧室前,屈指在门板上敲了敲。 “诶,进来吧。” 杜沐大大咧咧地推开门,勾搭着他的肩膀往书桌前面走。 “哈,我刚才灵感爆发,手速飞快,几下子就把杜良俊、曾浩宗大战死亡大帝的剧情给写出来了。” 在《封圣》的世界观设定中,修炼境界由低至高,可概括为八重武道境、三圣之境、虚元五境,总计28层级别。他所提到的杜良俊、曾浩宗两人,则是虚元境第二重[无极境]的巅峰强者,分别封号[空间尊者]和[焚炎尊者],而那[死亡大帝]则是虚元境第三重[虚神境]的大能者,更要高上一筹。 “你且听我说啊,那[焚炎尊者]不惜拿出至宝灵物,杜良俊转世跌落的境界在很快就恢复了……那啥,我知道中间还差了点过渡章节,小问题无伤大雅。凡落尘区区圣元境三重的实力差太远,所以暂时不参加战斗哈。” 许明山无奈地看着对方,耸了耸肩,意思是默认这逗逼的思维跳跃程度。 “只见风云变化,一方时空逐渐被驱逐而去,虚空中出现了两个虚幻的人影。一人一袭青衣,银灰色的长发肆意披散,黑色的瞳孔深邃令人无法直视,正是[空间尊者]杜良俊;另一人身穿白色锦衣,墨黑色的短发修剪整齐,蔚蓝色的星眸中可见火光闪烁,显然是那[焚炎尊者]曾浩宗。” “杜沐你这对偶句用的不错嘛。”许明山笑着吐槽道。他和对方的文风颇为不同,更重视写景和细节,却少了几分热血的感觉。 “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杜沐猛地一拍大腿,然后手舞足蹈地接着讲道:“萦绕在他们周边的,赫然是直指本源的法则。他们的意志辐射令宇宙失色,无极境巅峰强者的修为展露无遗。可即便强大如此,并肩而立的两人依旧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的逐渐塌陷、泯灭的另一方天地。在那边,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内中呈现深不见底的漩涡,隐隐跳动着泛白的光,似乎连通着无尽的死亡世界。” 许明山的脸上挂着笑意——对方绘声绘色的说书实在是太搞笑了。 “‘渺小的人族生灵,遵循吾之死亡意志,剥夺尔等之生命权力。’‘哼!死亡大帝,本尊来会你!’杜良俊当时就不乐意了。‘桀桀,你们对死亡一无所知。’死亡大帝的声音仿佛从宇宙**一齐涌来,天地霎时陷入昏暗,仿佛堕入了远古的黑暗时代。轰隆隆!一股死亡伟力笼罩了这方天地,恐怖的威能似乎要镇压万物。” 杜沐激动得从座椅上站起,使劲往地板上一跺脚:“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说得好!不要怂,就是上!越塔刚!”许明山当即一拍桌板喝道。 “杜沐,明山,你们俩在房间里搞啥呢?”杜青伟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呃,是老爸啊……没事没事,刚才说书太激动了。” 杜沐略显尴尬,讪讪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说起后面的战斗场面:“杜良俊与曾浩宗体内的伟力刹那展开,浩浩荡荡的威势反卷而上。‘焱火之握!’曾浩宗的无极战体已经展开,火之法则的神符爆发,摧枯拉朽的火拳直接将死亡大帝所笼罩。‘死亡之镰!’那一声低沉又令人绝望的声音响起,死亡大帝周身虚空死亡伟力动荡,手心上空浮现一柄黑雾死力缭绕的巨镰,劈斩天地的死煞之气狂涌而出。” 他从书桌上拿起水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咂咂嘴接着说道:“似若无情的死亡寒气贯彻了大帝意志,威力强的惊人。‘死亡战技!’杜良俊第一时间反映过来,空间法则的神符光芒大放,‘来试试我的次元之刃!’他五指张开,一柄银灰色的巨刃缓缓从空间中拉出,铺天盖地的次元之力直接向死亡大帝切割而去。” 杜沐走到卧室的空地上,边说着边演练了一趟劈拳:“轰隆隆!两位巅峰尊者,一位绝世大帝,三大强者的攻击相撞,整片宇宙的时空都受到严重的干扰。一股凛然的死亡之气冲击而来,两人都闷哼了一声,似若无情的死亡寒气,那大帝意志果然霸道至极!” “杜沐你这没有细节啊!”许明山习惯性地搓捻着手指,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需要那种玩意吗?重要的是气势,气势!uand?” 对方的话仿佛具有莫大的魔力,将许明山的意识带入另一片时空中。 这是哪里?我是……我,是……什么是“我”? (《封圣》中的场景) “死——神——之——影!”嘶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死亡大帝的漆黑双眸中燃起幽深冰冷的虚焰。 “燃烧瞳力?”杜良俊和曾浩宗大吃一惊。 对方全身包裹在死亡虚焰中,帝王威压铺天盖地。死亡虚焰在笼罩死亡大帝全身后进一步扩大,化作一个庞大无边的“死亡巨影”。 “那是……虚化的死亡法则?” 两人心魂颤动,皆是被这主宰天地的死亡禁忌气息所震撼。 “来送你们两个人族小伙子下地狱吧!” 死亡大帝桀骜的声音响起。他手中的权杖缓缓落下,天地顿时陷入黑暗死寂。那由死亡虚焰组成的“死亡巨影”手握一柄巨镰,与黑暗死寂的天地融为一体。这一刻,时空都为虚神境无双的伟力所屈服。 “你若是再掌握了时间法则,主宰时空,纵使不晋入虚神境,我也得怕你几分。”死亡大帝的声音冷漠无情,但接下来的话语却充满了不屑,“至于那狗屁[焚炎尊者],区区火之法则成道的家伙,也敢在一尊大帝面前放肆?” “你说的不错,光凭火之法则,确实很难对你造成威胁。”曾浩宗的表情波澜不惊,“但是……如果加上这个呢?” 死亡巨影的双眸陡然睁开,迸射出两道死亡光束。那是主宰生死、俯视诸天苍生的冷漠神光,但这威能盖世的神光却被绽放的幽蓝色花朵所焚烧殆尽。 “这股强大的力量是?”死亡大帝第一次露出惊恐的神色,“这不是现有的法则!” “呵呵,前一个轮回的[幽冥之主],似乎遗留下来不少好东西。” “切,要不是我去探索虚空,哪里轮得到你得到这东西?”杜良俊没好气地说道,但他的话却让死亡大帝愈发心惊,“幽冥鬼火的力量不是你这死亡法则能对付的,还打不?” 死亡大帝沉默了片刻,散去周身黑雾,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他的五官如雕刻般分明,外表看似放荡不拘,但死气收敛的眼中暗藏精光。 “许明山,你呆愣着干啥呢?”英俊潇洒的死亡大帝开口就震惊四座。 …… (2013年10月4日,周五,夜晚;加利福尼亚,杜沐家) 许明山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书桌前,身边的杜沐在他眼前摇晃着手掌。 “终于回过神来了吗?出什么事了?” “呀……不,没事,大概是太困了吧。我先回去睡了。” 他摇了摇头,回到卧室,随手关上吊灯,脱下外套,静静地躺在床上。刚才那一幕绝对有什么不对劲,“我”呢?自我概念缺失吗? 枕边的床头灯发出温暖的橘huang se灯光。他从旁边摸过手机,在歌单中找到《地狱少女》系列,然后暗按下“播放”键。幽寂空灵的音乐在耳边响起,少女的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第一首歌是《血色蔓延》。袅袅余音萦绕在卧室中,悦耳的声音不绝如缕。 许明山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不甘心啊……”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的心灵中就萌发出种种奇怪的想法,它们深深地根植于灵魂深处。当他站在镜子前的时候,镜中的人影就像是位熟悉的陌生人一般,无法勾起丝毫“这是我”的念头。 从表面上看,这种不同寻常的现象似乎是[自我概念缺失],但他却十分清楚其中内在的原因——名为“我”的存在,或者说意识之类的东西,在这具身体里躁动不安,无法克制地梦想着要挣脱出去。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根深蒂固,以至于许明山在阅读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的书籍时,它就像怪兽般吞食着知识而成长。他知道自己的智商不低,可也不算是真正的天才,但即便是秋山空那种真正的天才,不,应该说是鬼才、怪才,他们依然受限于缓慢神经xin hao传递速度,以及演化而来的、原始的脑。 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这十多年来飞速发展的科学技术,特别是秋山空等人研究的认知科学领域。是的,以现今的科技发展速度,要不了不久,我就能摆脱这脆弱的凡人之躯! 他又回想起数分钟前和杜沐分享作品时的激动心情。快乐吗?当然快乐。但是……或许这一切在成为非人存在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属于他了。神经系统终究不能被简单地概括为二进制,而另一种生命形式即便高出一筹,也很难完美支持现有的心智。 “刘若雪吗?原来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啊。” 他关上床头灯,翻了个身,被子紧紧地裹着身体。 …… (许明山的梦境) 天空灰蒙蒙的,阴暗的天穹仿佛倒扣的灰色大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学校笼罩在朦胧的迷雾中,校园内的景物就跟蒙了层纱似的。而从铁围栏的缝隙往外看,却只能看见一片雾海。 许明山浑浑噩噩地行走在校道上,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老旧的广播放着断断续续的放学铃声,离开教学楼的学生们行色匆匆,各自往宿舍或食堂走去。 他想了想——不,也许根本就没有思考——跟着人流进入宿舍。这是一栋奇怪的建筑物,其内的通道像蛛网一般四通八达,楼梯歪歪斜斜,走廊的拐角毫无规则可言,甚至不是常见的九十度。 许明山在宿舍的房间里愣了一会,然后顺手从外表肮脏破旧的铁柜里取出衣物,朝着印象中被称为洗浴室的地方走去。那是个莫约一米见方的狭小空间,两面墙壁和门形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结构设计煞是古怪。洗浴室内没有灯,昏暗得只能勉强视物。 他迟疑片刻,将手头的衣物扔回柜里,转身向食堂走去。大概是由于宿舍内过于复杂的缘故,他独自走在阴暗的通道中,而没有邂逅任何一位同学。 许明山在大妈僵尸般的死鱼眼注视下打了碗米线,小心翼翼地端着它找到座位坐下。身边的学生们无不在低头用餐,没有人互相交谈,筷子撩拨和咀嚼吞咽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空间中。 食堂打饭窗口那面墙壁的正中央上方有一个挂钟,但此刻似乎因故障而停止跳动。他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便投入机械般的进食huo dong中。不知道过去多久,碗内的米线丝毫不见减少,他的胃也完全没有被填满的感觉。 “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许明山放下碗筷,低头看了看双手上斑驳交错的掌纹,然后喃喃自语道。他随即信步走出食堂,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食堂内的员工和学生对他的举动熟视无睹,没有人试图对他遗留的碗筷作出指责。 天色在他踏入课室的时候彻底转黑。走廊的吊灯据说是年久失修——这时他完全没想过是据谁的说法,总之现在教学楼内部是沉沦在黑暗中。初二2班的课室里坐了不到一半的学生,他穿行在同学们的座位之间,最后来到位于后排的自己的座位。 “我应该认识他们的……可是真的想不起来名字啊。” 许明山低低地叹了一句,从书包里取出习题本,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关人一样开始埋头书写。这个过程十分漫长,但他并没有可供参照的钟表来确认时间。他写啊,写啊,一行行的笔迹出现在习题本上,可他怎么也想不起前一刻写下的东西。 “唔,有点想去厕所了呢。” 他站起身来,环顾昏暗的教室。天花板上的吊打摇摇欲坠,暗huang se的灯光没有丝毫温暖可言。出乎他意料的是,课室里的学生只剩下莫约三分之一。 “诶?其他人呢?” “不知道。” 许明山摇摇头,推开教室门。室外的阴影似乎有着莫大的威能,将教室内的光线死死地压制在直径不足一米的半圆里,更外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隔壁班的课室门隔着不到两米,可从这边望去只有深渊般的漆黑夜幕。情况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隔壁的3班,有人吗?” 他将双掌靠在嘴边,对着三班的方向喊道。他的声音吞没在黑暗中,而预想的回复并不存在。 许明山的双腿开始微微颤抖,但他轻轻咬了咬舌尖,勇敢地朝黑暗踏出脚步。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淹没在冰冷的海水中,阴阴冷冷的气息顺着口鼻钻入体内,五脏六腑似乎都为之冻结。 “不,不!” 脚下的地板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他的身躯在无尽的深渊中不停地坠落,坠落。 …… (2013年10月5日,周六,凌晨;加利福尼亚,杜沐家) 许明山猛然惊醒,睡衣被冷汗浸透,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很是难受。他看了看床头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早晨6点分。 “刚才的一切……是做噩梦吗?” 他从床上坐直身子,自觉精神饱满无比,眼眸中的精光仿佛要化作实质,毫无噩梦后的虚弱或头疼。他的脑海清明无比,原本晦涩难懂的数学纷纷朝他敞开门户,复杂模糊的劲力运转也似乎水到渠成。 “那个学校……唔,不是秋兰啊,但隐隐约约的又感觉很像。算了,不过是个梦。” 许明山摇了摇头,抛开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衣柜里翻出换洗的衣服,然后提着它们来到浴室,释**意后开始清洗身体。舒服的温水澡过后,他感到神清气爽,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只是腹中意外地饥肠辘辘。 正因如此,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进行和杜沐晨练,而是在厨房自己做了些早餐。吃过早饭后,他捧起《数学物理方法》,只觉得那些数字和符号们一反常态,格外友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