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途中休息，温暖暖带着红菱绿萝微笑着下车，在马车周围走动，活动坐久了的身子。

    两个衣着体面华丽的中年仆妇走过来，朝着温暖暖浅浅一福身，道：“表小姐，待会儿请让我们和你同车。夫人叮嘱我们，在你到京城之前，务必教会你贵族小姐的最基本礼仪。”

    侯夫人使用过的长途马车虽然大但五个人同乘就太挤了，她们体恤表小姐离愁伤感，没有马上将她的丫鬟赶到别的马车上。要在十多天里教会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平民丫头贵族小姐的最基础礼仪，她们感觉很有压力，不得不从现在开始。

    温暖暖闻言，下巴微抬，语气温和有礼道；“王姑姑，杜姑姑，不劳烦你们了，我祖母凤翎郡主教过我皇族女子礼仪，我自信上得了厅堂，不丢侯府的脸。”她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平放在胸腹之间，站姿挺直优美，气质高贵大方。

    两位被派来教导温暖暖的中年仆妇见了顿时大吃一惊，面面相觑。这般贵气，就算是侯夫人，也只在面对下人时才会有。

    不愧是自小养在凤翎老郡主身边的嫡亲孙女，即使养在平民商户家中，也是贵气天成！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左脸颊长着一个小黑痣的王姑姑欠欠身道；“除了贵族小姐必须掌握的礼仪，表小姐最好能知道侯爷、侯夫人，诸位少爷少夫人的脾气秉性，所以，还请表小姐暂时叫贴身丫鬟到后面的马车上去，让我们两个陪伴教导您。”

    温暖暖闻言，淡然道：“见了，我自会知道。两位姑姑，我若有礼仪上的差错，自会承担表伯母的责罚。”她冷漠地望向她们。这两位是侯夫人的管事姑姑，由于对贵族礼仪颇为通晓，侯夫人就派来教导她了。她们曾经以她学习不认真，命令侯府丫鬟打红菱绿萝嘴巴子。

    王姑姑杜姑姑相互望了望，王姑姑不死心道：“表小姐，您还是暂时让您的丫鬟去后面的马车，让我们和您同坐一车。”

    温暖暖粉脸含威，厉声道：“我自有主张，两位姑姑请勿多言！”她倨而不傲，坚定的目光冷厉地望着她们，用她曾经王妃的尊傲气势压制她们。

    她是凤翎郡主的孙女，她是敢违抗太祖、河阴王命令的凤翎郡主的孙女，她是天生贵种！

    两位见过无数贵夫人贵小姐、颇有阅历的仆妇赶紧躬身，低着头恭谨道：“是，表小姐。”虽然这位表小姐刚到行及笄之礼的年岁，但已经有了尊贵主子的气势，她们惹不起！要是夫人责怪，她们可以说表小姐不听话，她们作为仆人压不住她。

    带刀侍卫们有些人注意到她们这边了，都很惊讶：小小商户居然能养出如此贵气天成的小姐。云澹站在不远处从头看到了尾，心中突然担忧，这个小表妹绝不如他爹娘想象的那般容易控制。

    不过控制不控制地住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侯府的事情呢。他阿爹暗示，这个表妹是某人点名要的，他们只负责教养她一阵子，以后直接往宫里送就是了。

    带队的云澹看看天色，命令侍卫们准备出发。温暖暖就带着红菱绿萝上了第一辆马车。两位管事姑姑看着她们上马车，只好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二小姐，你刚才好厉害，压制得两位大姑姑不敢反驳。”红菱一脸崇拜地说道。

    自从温府为二小姐开始找媒婆开始，二小姐身上就经常散发出她们只在老夫人身上才感觉到的尊贵气势。她们越来越觉得自己在伺候一位尊贵的小姐，所以也越来越忠心了。

    “对付狗仗人势的人，你只需要用更大的气焰压制他们就行了。”温暖暖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只是虚张声势，她们两个真要把你们赶到后面的马车里，我也无可奈何。”

    她马上就要寄人篱下，自身难保了。刚才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像前世那样对两个管事姑姑谦卑恭顺，还是直接用气势压制住她们。但发现她们如她记忆中一般的倨傲、欺软怕硬，她就忍不住想要反抗。护不住自己身边的人，她就算重生了也不过重复前生的命运罢了。

    她希望她们三个进侯府后，这两个管事姑姑不要添油加醋地向侯夫人打小报告才好。毕竟，侯府把她从温家抢到京城，最渴望地还是她能像她姑妈一样，成为皇帝的宠妃，帮着侯府保住现有的荣华富贵。

    ○○○

    温暖暖主仆跟着云澹一路向北，在路上颠簸了十六天才到了京城。

    京城的围墙高大雄伟，进出城门的人们络绎不绝。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带刀侍卫，护卫着几辆马车前来，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云澹早就派侍卫通知了，现在看守城门的小兵都躬身向后退，让他们一行人通过。

    穿过城门，温暖暖就看到了街道两旁热闹的商铺，古朴的牌匾，飘动的旗幡，听到了袅袅丝竹声，婉转的唱曲声，清脆的吆喝声，洪亮的喝彩声……

    马车行驶得十分平稳，完全不像行驶在官道上那样颠簸。倒是因为人流太多，马车行驶得很慢，让温暖暖主仆能仔细地查看京城风貌。

    眼睛望向车窗外，红菱惊讶道：“二小姐，京城的热闹街道比我们宁阳多了好多条。”她们乘坐的马车拐了几个弯，周围还是有各种商铺，过往行人很多。

    “红菱，京城是皇帝百官居住的城池，是我朝的政治文化中心，自然要比宁阳城大好几倍了。”温暖暖含着笑解释道。她前世来时，也对这个城市充满兴趣，所以嫁给云湛后就经常女扮男装，上街玩。

    现在想想她才发现，云湛有时候真的很宠她，她做什么他都不反对。唉，这么个会宠妻子的尊贵王爷，私底下怎么会有那些个变态行径？剔除他的阴暗面，他是这个社会难得一见的模范丈夫呢。

    啐，我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温暖暖察觉自己置身京城就马上回忆前世，立刻打住。每次想到云湛，她就纠结，然后幸福系统那里的记录上就会出现几个负面情绪指数。

    虽然现在想起他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大幅出现负面指数，她还是应该尽量别想他，因为后面的日子很艰难，她可能长期不出现幸福指数，积攒不到幸福能量了。她现在虽然不用担心幸福系统十三号离她而去，但幸福能量总是因为负面情绪扣光光，她等于没有这个金手指了。

    马车缓缓行驶，逐渐离开主街道，来到了安静的住宅区。这里，很多人家门前都摆放着石狮子，几层石阶的门前高台，厚重的钉铜钉大门。

    突然，红菱低声道：“河阴侯府。”在二小姐的耳濡目染下，她和绿萝认识一些常见字。

    温暖暖看着熟悉的大门心中感慨，又来到这里了。她是从这个大门出嫁的，不过此刻，她只是一个平民商户之女，没有资格进出大门。

    马车停稳了，但马车夫并没有马上放下车凳，两个管事姑姑走到温暖暖的马车边，细声细气道：“表小姐，请稍微等一下，府中马上会有人来接你。”

    “嗯，我知道了。”温暖暖早就知道了，坐在车内安静地等着。红菱绿萝看她不动，也按住紧张的心情等待着。

    带刀侍卫们纷纷下马，云澹上了石阶和看守大门的青衣仆人说话，马上有人从开着的偏门小跑进去。

    温暖暖等了一会儿，两个壮实的仆妇抬着一台青色小轿子从偏门中走了出来。这个时候，马车夫才把马车脚蹬放下。绿萝在里面看着，率先下了马车。红菱下来之后，两人伸手搀扶着温暖暖下马车。

    “表小姐，我们河阴侯府很大，还请你上轿，让府中壮妇抬你一程。”王姑姑略带炫耀的口气说道。

    温暖暖微微颔首，淡定自若地在红菱绿萝的搀扶下坐上青色小轿子。

    待会儿就要见到河阴侯府的女主人了，她需要保持高贵秀雅的气质，让她不敢鄙夷轻视她，嘲讽她的家教。

    ☆、第三十一章

    三十七人心隔肚皮

    侯府后院东边的大院子里，抬轿的两名壮妇将青色小轿子停放了下来。红菱打开轿帘，将温暖暖搀扶了出来。

    走出轿子，温暖暖气定神闲地环视了一下河阴侯府女主人的院子。这里雕栏画栋极为气派，院子中央还砌了一座小花坛，花坛中间是嶙峋的假山，四周种植着芍药牡丹等名贵花卉。

    但这里再怎么设计精巧别致，侯爷也不会多留恋。

    温暖暖心中暗叹。河阴侯娶妻方氏之女，只为联姻而已，五十六岁那年还纳了第十三房小妾。他有十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养女。他把庶长女嫁给了当朝镇南将军做续弦，把从自己庶长兄那边过继来的、记在嫡妻名下次女嫁给了宰相庶长子为正妻，如此一来，因为女婿的缘故，在文官武将之间都捞到了一些人脉。

    “夫人，宁阳城表小姐到了。”站在正屋门前的一名丫鬟说着，朝温暖暖微微俯身。

    温暖暖缓步走上台阶，跨进高高的门槛，见到了端坐在正面榻上的侯夫人。

    侯夫人乌发中隐藏不住丝丝银发，头上簪了两根翡翠簪子，一枚翡翠华胜；她虽然保养得当，但雍容高贵的脸上依然留下了岁月的刻痕；此刻她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颇为和蔼，只是双眼中藏着淡淡的冷漠；她穿着石青色滚深青色边的常服，倒是站在身边伺候着她的五个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之间不等的妇人们满头珠翠衣着华贵。

    这些河阴侯后院里的妇人们看到温暖暖，全都是一副审视的目光。

    陪着温暖暖进屋子的两位管事姑姑朝着端坐着的侯夫人深深福身，道：“小的给夫人请安，给二少夫人请安。”说完，她们又朝着另外几位妇人微微躬了□子，“四姨娘七姨娘八姨娘九姨娘也安好。”

    侯夫人微微颔首，道：“起来吧。”

    不等管事姑姑介绍，温暖暖上前缓缓福身，“暖暖拜见伯母，伯母安好。”她去掉“表”字，以示亲近和讨好。

    说起来这个侯夫人，其实也是可怜人。她生了两个嫡子，一个夭折，一个娶妻后两年在外喝花酒坠楼身亡，现在只能依靠着侯夫人的身份以及出嫁时娘家给予的丰厚嫁妆过活。

    嫡子庶子身份高低贵贱差别很大，侯府不能没有嫡子，于是她的名下多了几个不是她生的嫡子，不过由于这些孩子都是从小就养在她身边，所以感情还算深厚。

    在前世，这位侯夫人对侯府将来的兴衰没有半点兴趣，对温暖暖也不冷不热，只是在侯爷的要求下带温暖暖进宫拜见了几次皇宫后妃。

    “快点起来说话。”侯夫人对她高雅温柔的举止颇为满意，以为是两位管事姑姑的功劳，朝着她们露出赞许之色。

    两位管事姑姑心中有愧，低着头不敢居功。

    “暖暖，这是你二表嫂淑静，京城何氏之女。”她指着身边一位衣衫比起其他妇人显得素雅些的二十四五岁妇人道。

    “二表嫂。”温暖暖俯身道。

    “表妹。”何表嫂气质也颇为文静高雅。她是侯夫人孀居的儿媳，虽然生养过一个儿子但没能养活，现在名下有一个妾生的儿子。至于这个儿子的生母，已经和她夫婿的其他妾室通房一起被发卖掉了。

    “这几位是你表伯父的姨娘。”侯夫人淡淡地提了一□边其他几位中年妇人。

    妾乃贱流，妾通买卖。

    温暖暖秉着她们也算是长辈，微微福身道：“诸位姨娘安好。”

    凤翎郡主娘娘的孙女给她们行礼？

    被侯夫人鄙夷也被侯爷冷落的姨娘们顿时惶恐非常，连忙朝着她欠身。

    “果然是商户之女，为人处世八面玲珑。鸳鸯，还不给表小姐看座？”侯夫人平静地说道，吩咐丫鬟给温暖暖搬一张凳子来。

    温暖暖柔声道：“谢伯母赐座。”说完，她才坐下。

    她坐定后，侯夫人开始和她寒暄，说侯府少礼，居然忘了姑姑凤翎郡主的七十大寿，等以后她老人家八十大寿，他们一定补上之类的话。

    这纯碎是冠冕堂皇的废话！人生六十古来稀，虽然温暖暖很不愿意承认，但在这个医疗很不发达的年代，七十已经是人瑞了，有几个人能活到八十岁？

    温暖暖心中暗恼，但顺着她的话，说祖母大人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身体无病无痛，将来必定寿过百年。

    寒暄了一阵，侯夫人开始安排温暖暖的住处。她把温暖暖安排在她院子的西厢房，拨了两个婆子和两个二等丫鬟给她使唤。

    侯夫人揉揉太阳xue，做出一副疲惫的样子。温暖暖马上起身告辞，说自己累了，又风尘仆仆，想要回房梳洗休息。

    “你去吧，伯父伯母都不是外人，你也把侯府当作自家一般。有什么缺的，尽管与我说。晚饭时候，你过来陪我用饭。”侯夫人很慈祥地说着，让丫鬟们把温暖暖带下去。

    她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让温暖暖在侯府住多久，而温暖暖知道侯府的全盘计划，也没有问（问了会让人觉得她很失礼，刚来就想走）。

    ○○○

    傍晚时分，侯夫人的丫鬟过来请人。温暖暖已经在红菱绿萝的伺候下梳妆好了，便跟着这个丫鬟去了正屋。

    正屋堂上已经摆放了桌椅，侯夫人坐在上首位，一个身穿亮蓝色华贵衣裳的中年夫人坐在她右手边，她的儿媳坐在她对面，她的左手边还空着一张位置

    “伯母，嫂子。”温暖暖朝着自己应该认识的人行礼道。

    侯府二少夫人何氏赶紧站起来还礼。坐在侯夫人右手边的中年夫人转身朝着温暖暖微笑。侯夫人介绍道：“暖暖，这是你六伯母，正三品诰命夫人。”

    河阴府上代王爷生了九个儿子，除了嫡子继承了侯爵之位，只有第六子有出息，在朝中做了个正三品礼部左侍郎。这位六婶婶就是当朝的正三品诰命夫人。

    温暖暖赶紧福身，恭敬地称道：“六伯母。”侯夫人应该是她二表伯母，大表伯母早就不知道缩在哪个旮旯角落里了。反正，没有身份地位，或者利用价值的亲戚是不会出现在侯府的。

    礼部左侍郎夫人一把扶起温暖暖，夸赞道：“啧啧，这模样，这身段，这气质，不愧是我们河阴府姑奶奶，当朝凤翎郡主养出来女孩，谈吐举止一点也不比京城的贵族千金们差。”

    她亲亲热热地将温暖暖带到侯夫人面前，笑道：“二嫂，你可要多多照顾这个孩子呀。”

    河阴侯府的用意她自然是明白的。她家虽然早就分出去了，但还是亲戚，河阴侯府彻底衰败，她家也多少会受到些影响。

    这个少女和当年从襁褓就带到河阴府抚养的贵太妃不同，她未必会按照河阴府指使做事，她将来还可能因为怨怪反过来打压河阴侯府。只是这个和她家没有关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对她友善些，将来有坏事也不会牵连到她家，有好事或许还会照顾着她家。

    侯夫人笑容满面地点点头，指着自己右手边的位置语气和蔼道：“暖暖，过来坐。”

    两个管事姑姑已经向她详细汇报了温暖暖的谈吐举止，她现在都不敢小瞧姑姑亲自养大的女孩了。温暖暖是宫里某人指定要的人，将来身份必定高贵，她不能得罪了她，就算不为侯府着想，也要为她娘家着想。

    温暖暖邀请左侍郎夫人和何表嫂先坐，然后才坐了下来。

    主人们全部坐定，丫鬟们婆子端上茶水让她们漱口擦嘴，然后开始井然有序地布菜上方，饭后再端上茶水让她们漱口擦嘴洗手，最后再端上上好的春茶。

    温暖暖前世见惯了世家的繁琐礼仪，也参加过五六次皇族家宴，神态自然，餐桌礼仪完美周到。这一番共餐，侯夫人和左侍郎夫人完全没有了藐视的心态，对温暖暖越发和蔼起来。

    第二日清晨，温暖暖给侯夫人请安，等何表嫂也过来请安后，三人就在房中说着话。不一会儿，外面有人叫道：“侯爷到。”

    三人顿时起身，走到门口。

    河阴侯带着云澹和几个仆人过来了。

    “侯爷。”侯夫人微微福身。何表嫂则称呼道：“公爹。”温暖暖随着她一起深深福身。

    云澹上前两步对着侯夫人躬身作揖，道：“母亲，孩儿给您请安。”侯夫人虽然早就失宠于侯爷，但却是侯府的女主人，握着后院姨娘们的生死大权，也掌控着他们的婚姻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