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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

    赵长卿哈哈笑,朱太爷弹她额头,“真是坏丫头,拿老人家寻开心。”

    赵长卿揉揉额角,笑,“太爷,我吹笛子给你听吧。”

    朱太爷对自己的总结是:对小美女颇具有菩萨心肠与君子涵养的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帅老头。

    故此,有小美女陪伴在侧,而且小美女肯唱曲子吹笛子的哄他,跟他玩儿,朱太爷也不觉着住在家里闷了。

    两人吹了会儿笛子,就到了用晚饭的时辰,朱太爷道,“先吃饭,吃完饭我再好好跟你讲一下这笛子怎么吹。”

    赵长卿道,“我笛子吹得很不错了。”

    朱太爷道,“你牛吹得很不错是真的。”

    丫环都忍不住偷笑,赵长卿笑,“太爷有所不知,牛能吹得不错也是一种本事。”

    “少自作渊博,我什么不知道,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

    赵长卿笑,“盐吃太多齁的慌。”

    朱太爷哈哈大笑。

    晚上赵长卿回袁氏给安排的小院时,朱铃正在同赵蓉说话。见赵长卿回来,赵蓉起身相迎,“jiejie回来了。”

    朱铃拉赵长卿坐下,笑,“可算是回来了。怪道太爷指名道姓的要你过来,果然是投缘。”朱太爷素来脾气诡异,能投太爷的缘儿,真不知赵长卿用了什么法子。

    赵长卿笑,“铃jiejie是不是不放心,过来瞧瞧我们。”

    朱铃笑,“你们都大了,且一个赛一个的周全妥帖,又不是我家小宝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想着,你们头一遭来家里住,恐怕不知道请安时辰,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别着慌,也不用起得太早,卯正起就可以了,你们梳洗好去找我,咱们一道去老祖宗那里。”

    赵长卿笑,“亏得jiejie跟我们说一声,不然我们明天就懵了。”

    朱铃笑,“天时也不早了,你们歇着吧,我就先回去了。”便起身告辞。

    赵长卿赵蓉送出门口,及至廊下朱铃便不让她们送了,自己带着丫环婆子提着灯笼去了。朱铃一走,赵长卿赵蓉无甚话好说,命丫环打水洗漱歇下不提。

    倒是朱大太太难免跟丈夫唠叨两句,“二meimei家的两个孙女的确不错,相貌好,教养也好,且都读书识字,家里自小请了女先生教导过的。”

    朱大舅爷道,“太爷很喜欢长卿。”

    朱 大太太笑着倒了盏温茶给丈夫,道,“不只是太爷,我看老太太也偏爱长卿一些。长卿今年十八了,比律哥儿小一岁,这孩子也能干,听说外头好几个铺子,都是自 己私房置办的。”见丈夫面露满意之色,朱大太太再不着痕迹的点一句,“那孩子还通医术,现在就在药铺子开在外头,有空还去坐诊来着。”

    朱大舅不禁皱眉,“她一个闺阁女孩儿出去坐诊。”

    朱大太太笑,“你不是常说老家风俗与帝都不同,女孩子常有出门的么。”

    “律哥儿以后又不在边城。”朱大舅爷道。

    朱大太太笑,“看老爷说的,老太太、老太爷都这样另眼相待,想来长卿总有出挑的地方。”

    朱大舅爷点头,“这倒是,你多瞧瞧,这事且不急,既回来了,咱们就多住些日子。”

    朱 大太太服侍着丈夫换了家常衣衫,梳洗后老夫妻两个在床间休息,细细碎碎的说起话来,“老爷心下若有烦难之事,不妨跟父亲念叨念叨。”朱家在朱太爷时是家境 逐渐败落的,到朱大舅爷兄弟几个出息,兄弟十个,有四个真本事考出的进士前程,家业由此复兴。但,真正兴旺却是缘于朱太爷与当朝首铺彭老相爷为贫贱之交。 因彭老相爷的关系,朱大舅爷这官方做得平步青云,几十年也熬到了户部侍郎正三品的位子。因实在户部尚书无望,眼瞅着有了年纪,且惦记家乡老爹老娘,朱大舅 爷便致了仕。当然,致仕的原因还有一个,现在朝中形势诡谲,朱大舅爷是个胆小的,明哲保身,便先退了下来。

    朱大舅爷官是退了,可儿孙在朝在外为官者也有几个,虽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为儿孙计,朱大舅爷官退了,心也不能退。一心一意,都是为儿孙罢了。

    朱 大太太提醒丈夫有事同朱太爷商量而不是朱老太太商量,便与彭老相爷这里有很大关系。尽管这些年一直是朱大舅爷在帝都与彭家亲近了,但,朱太爷在彭老相爷那 里的情分是不一样的。可是,天底下什么样的情分都是有数的,用一次就少一次,何况自彭老相爷站稳脚根,没少照顾朱家。

    对于妻子的提议,朱大舅爷只是“嗯”了一声,并未多说。

    ☆、第165章

    朱家有着很严格的规矩,子弟们起床后必要先去向父母请安的。因朱老太太与朱太爷并不住一处,故此大家先在朱老太太正房请过安后,朱老太太道,“丫头们陪我说说话,老大老六,你们带着家下子弟去给太爷请安吧。”

    朱大舅爷朱六舅爷便带着儿孙去了朱太爷住的流芳院。

    朱太爷对儿孙向来冷淡,等闲懒得见人,便是见了也没多少欢喜,摆摆手道,“不是跟你们说不用来请安么。”

    朱大舅爷笑,“儿子多年未能在父亲膝下尽孝,如今回来了,恨不能日日在父亲身畔服侍。”

    “那就烦死我了。”朱太爷颇有几分噎人的本事。好在做为朱太爷的儿子们,都有一颗强悍的心脏,朱大舅爷只笑不言,朱太爷道,“明儿不用来了,去你母亲那里顺便把卿丫头叫过来与我一道用早饭。”把一干儿孙打发走了。

    赵长卿赵蓉朱铃朱曦朱蝉正在陪朱老太太说话,赵老太太笑看着赵长卿,“早上听丫环进来说,昨晚你来请安了。”

    赵长卿笑,“我来得有些晚了,老祖宗院里虽还没关院门,我跟外头的婆子打听着说老祖宗梳洗过了,想是准备休息,就没打扰老祖宗。”

    朱老太太笑,“既是天晚,不过来也无妨的。家里就这几口子人,也没那些规矩要讲。太爷脾气古怪,他那人,谁投了他的眼缘就喜欢把谁带在身边。你把太爷孝敬好了,我就高兴。”

    朱铃摸摸赵长卿的脸,玩笑道,“这丫头就是有福气,像我们一样是孝敬的心,偏不入太爷的眼。好meimei,你就带我们那份儿一并孝敬太爷啊。”

    袁氏笑,“你又作弄你meimei。”

    朱六太太对朱大太太笑道,“长卿这孩子,自小就格外机伶。”

    赵长卿笑,“兴许是傻人有傻福吧。”

    大家说笑了一时,男人们自流芳院回来,除了朱老太太,女人皆站起身来,朱老太太便问,“太爷可好?”

    朱大舅爷笑道,“父亲气色极佳,说免了儿子们以后的请安,还说叫长卿过去一并用早饭。”

    朱老太太笑对赵长卿道,“那你就去吧。”

    赵长卿行一礼,便带着丫环去了朱太爷院里。

    别人都觉着朱太爷脾气古怪,赵长卿倒喜欢跟朱太爷一起说话玩耍,两人一起听戏听曲,丝竹管弦,吃喝玩乐,极是快活。

    朱太爷很是讲究,每日用的水都是仆从一大早上去万梅寺的泉边汲的泉水,煮茶的水都是用玉罐盛放。赵长卿问,“太爷,这有什么讲究吗?”

    朱太爷道,“玉是有灵性的东西,山间的泉水带着山中的灵气,用玉来保存,可使味道不失。”

    赵长卿不大信,朱太爷自有其歪理,笑,“你别不信,人死了以玉塞九窍,为何不用金,不用银,单用玉呢?”

    赵长卿心说,我上辈子死后肯定没人舍得给我用玉塞九窍的,却有此奇遇。赵长卿道,“人死之后万事皆休,跟玉不玉的关系不大。哪怕玉真有灵性,也管不到灵魂不散,人终归还是会转世投胎。至于投得好人家,还是寻常人家,就端看此人生前功德造化了。”

    朱太爷见赵长卿一本正经,不禁笑道,“你这样开药铺坐诊治病,看来是要积大功德的。”

    “大功德不敢说,但治病救人总是好事,做好事总比做坏事强。”

    丫环捧上两盏奶茶,赵长卿先接了一盏奉予朱太爷,自己方取了另一盏,微泯一口,奶的醇厚与茶的清香带来极佳的口感。朱太爷道,“这世上人,多是欺善怕恶,做坏事还好做一些,做好事就难了。”

    赵长卿笑,“我不怕。”

    朱太爷好奇的问,“我听说你轻轻松松的就把两只石狮子砸到青石板地下去了,是不是真的?”

    赵长卿有些不好意思,她并不是喜欢炫耀的性子,只是这世道太难了。朱太爷一幅惋惜的模样,“你有这样的绝世武功,朱庄那般去找死,你怎么不一巴掌抽死他?”

    赵长卿盯着朱太爷不说话,朱太爷道,“看我做什么?”

    “看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朱太爷一阵大笑,拉着赵长卿道,“走,咱们去园子里转转。”

    流芳院非常宽敞,正经的四进大院子,自带花园假山流水池泉。朱太爷道,“知道这处院子的来历么?”

    赵长卿摇头,“太爷这院子挺宽敞,房屋古朴,这园子也能看出来是养了多年的园子。”一间有年头的老宅同新宅子是不一样的。

    朱太爷点点头,“流芳院是以前朱家的祖宅,后来渐渐家里发达后就买了邻近的几座宅子,便是今天的朱家了。”朱太爷望着园中一草一木,道,“家族兴衰,也就是如此了。君子之泽尚且五代而斩,何况朱家这等人家。”

    赵长卿道,“大舅爷正三品户部侍郎致仕,有几人能比得?何况朱家子弟在外为官者众多,也算是一等书香人家了。”

    朱太爷摆摆手,绕过假山花从,转身到一处六角亭中坐下,赵长卿也陪着一并坐了。朱太爷问,“你知道宋皇后的事吗?”

    赵长卿道,“只知道一些,并不大清楚。”

    朱太爷笑,“滑头,你不知道宋皇后就能去跟李掌柜做那调料粉的生意?”

    不意太爷这般消息灵通,赵长卿笑道,“要说我是刻意去搭李掌柜的线,太爷就抬举我了。我何德何能呢?实心说起来,约摸是因缘际会吧。”

    朱太爷微笑颌首,“这话我信。”

    “宋 皇后是原户部侍郎宋荣宋大人的嫡出长女,宋家出身寒微,家族中清一色种田的,只听说宋荣的父亲是个秀才,别的其他亲眷再无一个念书人。宋家是兄弟二人,宋 荣还有一个胞弟,叫宋耀,如今在东南沿海做官。”朱太爷十分详细的同赵长卿说起宋家的事,道,“宋荣原是直隶解元,去帝都赴考时便被武安侯相中,许之以嫡 女,这位元配夫人就是宋皇后的生母了。宋皇后还有位嫡亲的姨母,嫁的是宁安侯。宋皇后的嫡兄娶的是戚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所以说,宋家出身平平,姻亲却皆为 显贵,实在非同寻常。”

    “宋荣如今算起来也不过四十许人,不过,他三十出头的时候就已是户部侍郎了。先时你大舅爷未致仕前被宋荣 稳稳压了一头,此人状元出身,深得帝心,我虽未曾见过,但想必定不是寻常人物,不然也教导不出宋皇后这样的女儿来。”朱太爷温声道,“宋皇后在少时曾被宋 荣许给文状元吴双,可是亲事未成,吴家兄弟勾结四皇子谋反,后来吴家兄弟连带着四皇子逃到西蛮去了。就是在边城时,你父亲救了宋皇后,那时的宋皇后尚不是 皇后,只是一介臣女。”

    “按理,宋家与吴家曾有亲事,如何撕扯得开,可是,宋侍郎在吴家兄弟与四皇子逼宫时曾有救驾之功,宋家反 因此事封爵。接着,宋荣的次女因选秀进宫,被封为德妃。德妃已经生下一个皇子。那次选秀时,宋皇后因腿伤免选。后来,宫中太后将她赐婚给娘家侄孙方谅,方 谅是个浑人,宋皇后在方家住了三日,未曾圆房就与承恩公府翻了脸,自己搬到了山中别院。然后,她在山脚寻了宅子来做书院,不必人交钱,免费念书,还请了秀 才举人做教书先生。过了一年,她与陛下在别院有了私情,进而怀有龙嗣。”朱太爷形状优美的桃花眼中浮现出了一些世事沧桑,“论辈份,宋皇后原是陛下嫡亲的 表侄媳,朝中以彭相为首大臣激烈反对此事,后宫以方太后为首,都反对宋皇后入宫。陛下却一意坚持,后来群臣与太后想着各退一步,为皇嗣计,哪怕入宫,不能 立后。他们情愿陛下以皇贵妃之位相许,也不能坐视宋皇后被册中宫。”

    “不过,宋皇后就是有这种本事,陛下一意孤行,终究将她立为中宫皇后,如今,宋皇后已经诞下龙凤胎。”朱太爷望向赵长卿,“宋皇后虽如愿意做了中宫皇后,但,据我推测,太后始终不喜欢宋皇后。宋皇后如今已经出宫为太后祈福,住到了老梅大长公主的庵里去。”

    朱太爷好奇的问,“你因缘际会的去搭宋皇后的船,难道不怕宋皇后的船沉了吗?”

    赵长卿想了想,道,“宋皇后在宫外有孕,既能平安诞下皇子公主,想来不是无能之人。何况,龙凤呈祥向来是吉兆,嫡皇子只要平安长大,宋皇后便是妥妥的赢家了。”

    “如若有万一呢?”

    赵长卿被此话吓得脸色微变,朱太爷笑,“放心,我这里还说得话。”

    赵 长卿思量片刻,“太爷看过大凤朝史书卫太后本纪么?”卫太后也是一介牛人,她丈夫为藩王,但,卫太后有个极有本事的儿子,凤武皇帝。凤武皇帝简直就是皇帝 史上的奇人,他的皇位继承于自己的伯父——凤景皇帝。景皇帝在位时诸皇子因故过逝,留下皇孙尚小,景皇帝在盛年便传位给了凤武皇帝,自己跑去跟藩王弟弟一 起在云贵过日子。也是因此,凤武帝的继位有许多不同版本的传说,阴谋家的说法往往偏向于‘景皇帝被逼退位,武皇帝轻此继位’的解释。可是,这种说法是站不 住脚的,原因就是凤武帝在继位之初就在群臣面前说过,为皇室传承虑,他不会留下后嗣,且,最多执掌朝政二十年。后,凤武帝果然在二十年后退位,终身无嗣。 这也是凤武帝为世人敬仰的原因之一,这人在道德上极具高尚。

    凤武帝是大凤朝六百载盛世的缔造者,生前身后,载誉无数。就是东穆开国太、祖皇帝都说“为帝当为凤武帝”,可见对凤武帝的祟敬之情。

    凤武帝牛人一个,能生出凤武帝的女人,当然也不是凡人。

    卫太后在凤武帝登基之初就自云贵藩地到了帝都,一跃由王妃升格为太后娘娘。在凤武帝执政的二十年期间,卫太后并没有明显涉政之事,但,凤武帝退位之后,择景皇帝之孙文皇帝继位。文皇帝执政时间不过五年,然后暴毙而亡。

    至于文皇帝的死因,就更是众说纷纭。

    赵 长卿不是史官,也没兴趣去考证历史。只是文皇帝过逝后,大凤朝便开始了卫太后二十年摄政,直至卫太后仙逝,大凤朝的朝政一直都牢牢的掌握在卫太后的手里。 彼时,亲子凤武帝退位后云游四方,不见踪迹。因凤武帝未留后嗣,朝中没有一位与凤武帝有血亲关系的皇子皇孙。可是,对于一个有本事的女人,她有了自己相应 的位子,手握权势,照样一言九鼎,权掌天下!

    拿宋皇后与卫太后相比,也许有些不大相宜。但是,宋皇后无疑也是个有本领的人,那样一条孤独莫测的道路,哪怕她软弱半分,怎能凤仪中宫?

    宋皇后如今或许是势弱的,但,哪怕如卫太后,若没有多年积淀,难道就能在文皇帝过逝后摄政天下吗?

    谁能看得到未来?

    当初搭上李掌柜这根线时,赵长卿并不知这些朝中大势,但,如今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后悔或是动摇的。

    朱太爷赞许道,“你这心态,比得上朝中大员。”

    赵长卿道,“我有什么见识,也只是随口一说。”

    朱太爷嘲笑,“虚伪。”

    赵长卿笑,“好吧,我觉着,但凡强者之路,大都是孤独的。凡人看不到他们的心意,也不懂他们的心意。”

    “这话还有些意思。”朱太爷问她,“那你看出你大舅爷的意思来么?”

    赵长卿何等聪明之人,道,“看不出来,太爷不如直接告诉我。”

    朱 太爷莞尔一笑,不以为忤,复又叹道,“我这一生,十子五女,到孙辈更是上百,可惜皆庸碌之人。只要不少我的吃喝玩乐,我也懒得去理会他们。记得你小时候我 们偶然见了一面,我看你年纪小小却机伶可爱,就给了你一块玉玦。自此,我每年生辰,你都会做了针线孝敬于我。”

    “你们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路要走,我一老头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有些担心你,方叫了你过来。”朱太爷道,“还是那句话,朱庄对你无礼,你焉何不抽死他?”

    “我知道,你是碍着朱家,不得已罢了。”朱太爷温声道,“这原也无可厚非,势不如人,唯忍罢了。就像当初对柳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