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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我终于意识到这些人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于是我从人群的包围中跑了出去,而身后的人紧追不舍,我被逼到死路,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爬墙,笨拙地从宅院的围墙上爬了出去。 但翻到围墙上时,动作太急,导致下去的时候没控制好姿态,直接趴在了地上。 有些疼,但并不是难以忍受,不过我当时想的更多的是觉得困惑,且委屈。 “……是小神明啊。” 直到一声清雅的话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那是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穿着和服的女人——听声音如此——她那和服一眼望去便觉华丽,比身为官员的鬼舞辻大人的衣服或许还要好得多。 和服主红色,其上纹的花纹有些奇特,像是水稻什么的,我不太懂,只觉得金灿灿的,像是在发光,很好看。 也许是我趴着仰望她的模样太滑稽了,她笑了一声,又朝我伸出手来:“刚诞生的小神明啊,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呢。” 我无言,正想搭着对方的手起身,在那一刹那,我又变小了。 现在像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了。 “啊呀。” 对方伸手将我拉起来,同时叹道,“才刚诞生,创造者就离开了吗?好可怜啊。”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好的人、或者说神,她将“什么是神”“神是如何诞生与维系的”“神明与信徒的联系”等等有关我身世或是存活的一切知识都讲给了我听,当然,这些都是在与她一同漫步在乡村的小路上的时候听对方说出来的,并非是在鬼舞辻大人家的围墙旁边。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我一直在变小——就在这几天中我已经缩小到孩童模样——的原因,是我的创造者离世了,连带着那些祈祷我存在的愿力也消失了。 总有一天,我也会消失的。我这么想着。 “小神明啊,跟我走吧?”对方面上的狐狸面具正对着田野上耕种的人,她语气轻快。 一路走来,她带我见识了很多我没接触过的东西,也让我不至于在诞生之初就一直陷于混沌,我很喜欢她,也很感激她。 但我仍旧拒绝了。 “咦?”她的语气听起来很诧异,“为什么呢?” 我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温润的叹息,含着“青色彼岸花”的字眼,像是孤独又坚强的旅人,在看不见尽头的沙漠中渴求或许并不存在的绿洲。 我为之难过,也为之动容。 我说:“我要去找他。” 即使他已经离世,即使我也将消失,我也想知道,我被创造出来的契机、能让他即使在死亡的一刻也并不后悔去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对方又笑了:“好吧,小神明。” 她没有过多劝说,为我指明了方向后就默认我可以离开了,只是在走之前,我想到鬼舞辻大人家里那些人相互之间的称呼,便突然向对方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她真的很爱笑,亦或者我的话有着不知名的力量能够引人发笑。 她转过脸来看向我,透过狐狸面具上如同缝隙一样的眼睛,我好似看到了她晶亮的眸。 她说:“叫我御馔津吧。” 我将她的名字在口中默念了两遍,便记在了心里,但直到我离开,对方也没有询问我的名字。 应该是知道我还没有吧。下一次再见面,将取好的名字告诉她吧。我想。 于是我带着有关神明存在的知识与对方的名姓,再次回到了鬼舞辻大人的宅院。 这次耳边的声音明显清晰了很多,我甚至看到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挎着药箱从正门口走入,由侍从领着前往寝屋的画面。 我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脸与那断了的头颅上的一模一样。 我跟了上去,见他来到了那位被叫做“无惨少爷”的房间里。 这位少爷还没有初见时的诡异狰狞,只是躺在榻榻米上,面色苍白,极为虚弱的样子,就连唇瓣都是毫无血色,似乎很快都会断气似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医师。”他开口了,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没有着落,“今日……您有办法了吗?” 被称为医师的人跪坐在他的旁边,声音柔和,“初步能够挽救您的生命的药方已经制定好了,但如若想完全康复,还需要一味药材。” 那青年原本满是死气的眼眸瞬时爆发出光彩,他像是拼尽全力一般抬起手,而后缓缓放在医师手背上。 “我已经不想等下去了……”他颤抖着,手掌缓缓收紧,“医师……就这样……就这样让我站起来吧……我想……站在庭院里……看他们说的太阳……露水……微风和生长出来……又慢慢……凋零的落叶,我想……站在我应该站的高度去看……所有人…… “我想让母亲知道……留下我不是个错误……我也有留下来的可能……我想……走……想跑……我想……” 他同样惨白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扣住医师的手,话音却带了哽咽: “我只是想像人一样活着啊!” 那是他拼尽全力说出来的最为完整的句子,是埋藏在心里多年的愿望。 医师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个时候,我看到了青年强烈的求生欲望,与眼角滑落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