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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听说杜云安的哥哥竟然真活下来了,现已返京,不由的也替她高兴几分,又见她家如今也有了女眷长辈照顾,因此欣然允准,命杜云安家去住一日。 杜仲亲自驾着马车等在荣府角门外,那位妇人携她出来,兄妹两个两相一见,话都未来的说,皆已更咽。 那婶娘将杜云安扶上了马车,笑道:“哥儿,那我便先家去了。”杜仲忙拱手道谢,送妇人上了一旁驴车。 “哥哥,那位婶娘是?” “我在江南拜陈先生为师,陈先生听说咱们家里的事,说你在别家后宅,家中没个长辈不好来往,便修书一封令我拜会先生的族亲。”只是当时还以为meimei仍在王家,交结陈家远亲,也是为了陈太太能进内宅向李夫人谈说替meimei赎身的事。 回到家中,云安见杜仲已经虎子接了回来,忍不住又抱住亲香一会子,她如今大了,兄妹两个不好抱头痛哭,于是一个摸着虎子头,一个捏虎子的爪子,相对泪汪汪的。 “哥哥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这袍子是我去年做的,现在穿你身上倒空荡荡的了。”杜云安心疼。 “安安成了大姑娘了,就是这小脸不如从前圆润润的好看,连气色也大不如前,灰突突的……”杜仲果然是开不了花的铁树,一张口就戳人,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哪个不爱美,也亏得杜云安是亲meimei。 “……” “……娘大概是李家人,是李夫人的亲meimei。”两兄妹再亲不够,话头儿也渐渐引到正事上来。 杜仲默然,他一路追查,从甄瑳身上查出了王仁,王仁不及甄瑳心机重,被他套出来些话。这甄瑳平日对他人何其狠毒,可轮到自身时却十足一个软蛋,杜仲从他嘴里掏出不少话来,思及从前两兄妹对母亲来历的疑惑猜测,他心里就做了四五分准。 此时听说,已有了准备。 可杜云安知道的远比他想的还要多,她当下将一切都告诉了兄长,连王子腾很可能是杜仲生父的事也说了——历来许多误会波折都是人打着为对方好,而隐瞒下重要的消息,因此带来无数遗憾苦果。因此纵然难为情,杜云安也从未想瞒着杜仲。 杜仲:“……”如今兄妹俩的身世已经够乱,他万般不想又突然冒出来一生父。 “我姓杜!”纵然一时脑子里被无数念头冲的头疼,杜仲下意识就道。 “娘一生委屈,爹……也待我不薄,我一辈子只姓杜。”沉默片刻,杜仲忽然一笑,儿时父亲种种,皆已释怀。 “哥哥,‘仲’字从人从二,娘心有愤怼。” 云氏给儿子起名从了王家的字辈,甚至还从了王家大房的排行,却偏偏让儿子冠上“杜”姓,何其讽刺! 云氏不是不知自己身世,那时王子腾膝下空空,成亲几年都没有子嗣,更甚者,杜栋身为王家家将,当年还曾是王子腾的亲随,忠心一片。只杜仲生有六趾这一项,若云氏想教儿子认祖归宗,根本毫无困难。可云氏请良医割掉了六趾,将秘密瞒了一辈子不曾跟任何人吐露半句,连临终遗言也是叫杜仲照顾好meimei和自己,日后叫女儿归良,远离王家过日子。 云氏设法让杜仲拜入张老镖头门下,而杜仲学成武艺后也没去选家将,皆是从云氏之愿。 云氏可怜,一身不由己,可她心底始终藏着火,不肯叫儿女屈就:亲生子又如何,从你家的字辈排行又如何,可他一辈子姓杜,传承的是杜家的香火,供奉的是杜家的祖先,气不死你王子腾! “李夫人虽好,可李家当日那样待母亲,娘一辈子艰难、早逝,根子都在李家!”杜仲说:“从前你我兄妹没有外家,此后亦然。”咱们只认娘口中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外婆,余者皆不是亲人。 “不管王家、李家,都与我们不相干。咱们不沾他们的权势富贵,也不惹那些烦恼纠葛。”半晌,兄妹两个定了主意。 “待李夫人回京,我立刻去赎回你的身契。随后咱们往辽东去,远离此处风波。”杜仲打定了主意,却是连陈子微为他筹划的出身进阶之路也不要了,只想躲开这一滩麻烦:只一个李家外甥的身份就惹出杀身之祸,更何况还多了个王家的麻烦。 此事有了定论,便要说一说致使事态发展到如今境地的罪魁祸首,王仁。 “那王仁可知道?”杜仲道。 云安摇摇头:“应是不知,只是这人鬼的很,我只纳罕他从何处知道母亲的身世?” “他染了脏病,已然是废人,如今被关进了金陵王家的祠堂。”杜仲将他才得到的消息告诉meimei。前几日杜仲还可惜在江南错过了王仁,他既敢找甄瑳报仇,自然也不嫌多个王仁……只是此时却不得不收手——这王仁与他牵扯忒多,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陷进去。杜仲心道,王仁既得了他的报应,就不再冒险出手,只望老天有眼,别叫他再作起风浪。 即使知道了身世,杜仲也无一丝一毫把王仁视为‘堂兄’的心,还为不能报仇可惜了一二。杜仲现在只觉对不住宋师弟,两人先前约定的多番打算,却是要东流了。 正想着,外头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杜云安看虎子,大黑狗仍然惬意趴着叫人顺毛,并没警觉的站起来。杜仲忙问:“是宋师弟回来了?” 宋辰应了一声,掀起门帘,正与没个女孩儿样子半蹲在地上给大狗梳毛的杜云安对眼对个正着。